聽到這些叫好聲,林牧也是不得不站了起來,手裡拿著京胡,一臉驚訝的走到了門口,打開了大門。
看著自己門口被圍住了,林牧也是嚇了一大跳。
譚笑曾分開眾人,走了出來。
看到譚笑曾, 林牧松了口氣,趕緊問道,“譚先生,這是怎麽回事啊?”
譚笑曾哈哈大笑,說道,“小牧,你不用擔心,這些都是咱們胡同裡的住戶, 剛才聽到你家裡有人唱戲, 大家都在此聆聽,剛才的老生是你唱的吧,味道真的太絕了!”
譚笑曾忍不住衝著林牧豎了豎大拇指。
尤其是最後的這段“勸千歲”,雖然沒有馬派的那種熟悉的韻味,但是用楊派唱這一段,更是有一番滋味在裡面!
外面的眾人看著林牧,都是大吃了一驚,沒想到,剛才唱的這麽好的老生演員,竟然是這麽個小夥子。
有人不禁好奇的探頭向林牧的院子裡看去,但是影壁牆將林牧的院子擋的是嚴嚴實實的,啥也看不見!
閆桂英則是好奇的問道,“小牧,唱梅派青衣的那位是誰啊,請出來讓我看看,我怎麽聽著有點耳熟呢?”
林牧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閆阿姨, 剛才的青衣是我唱的!”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是一愣,閆桂英都忍不住掩住了自己的嘴,瞪大了雙眼,看著林牧。
譚笑曾也是一愣,不敢相信的問道,“剛才的《汾河灣》也是你唱的?”
林牧一臉真誠的點了點頭。
譚笑曾不由的瞪大了雙眼,想到了一個更加荒誕的事情,眯著眼睛問道,“那剛才的花臉?”
林牧微微頷首,說道,“也是我唱的呀?”
“嘶——”
一聲聲的吸涼氣的聲音,林牧都感覺到自己有點缺氧了!
眾人看著林牧,仿佛在看著一個怪物似的。
如果面前站著的這人,有個四五十歲,能夠跨行當,唱成這樣,大家也能接受。
但是, 這麽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竟然有如此的能耐,著實的讓人不敢相信啊!
譚笑曾看著面前這個帶著笑容的年輕人,頓時感覺到一陣恍惚。
幾個聽戲的鄰居們,也都是面面相覷,作為一群混跡文藝圈多年的人,對於國粹京劇,他們都是發自肺腑的喜歡,見過的京劇演員也是不知凡幾,但是,像林牧這麽年輕就能唱的這麽好的,還真是沒有見到過!
閆桂英的眼睛看到了林牧手中的京胡,頓時眼中一亮,問道,
“小牧,剛才是你在自拉自唱嗎?”
這話一出口,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林牧手中的京胡。
之前,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林牧的唱腔上,被閆桂英一提醒,大家才醒悟到,剛才這年輕人,竟然還是自拉自唱!
林牧笑著說道,“是啊,拉的不好,就是膽子大!”
林牧謙虛的話,讓眾人都是莞爾一笑。
閆桂英則是抿著嘴,笑著說道,“小滑頭,你這京胡的本事,可是不在大多數胡琴名家之下了,誰教的你這一手啊?”
林牧想了一下,說道,“是戲曲學院的王老教我的,我已經拜王老為師了!”
這話倒是不假,但是,王文鶴只不過是他的國術師父,至於拉京胡的本事,王文鶴當年確實教過林牧,但是林牧的天賦,讓王文鶴也是望而卻步!
“原來是王老啊,難怪呢,果然是名師出高徒啊!”
閆桂英恍然大悟,譚笑曾也是輕輕的頷首。
幾個鄰居也是都聽說過王文鶴的大名,看向林牧的眼神也變得不同了起來!
用譚笑曾的話來說,林牧就是閆桂英的“偶像”,雖然有些誇張了,但是閆桂英對於林牧,那是真的喜歡,尤其是在認識了林牧,知道林牧就住在隔壁之後,就變成了對於子侄那般的喜愛了!
“小牧,你可真是不得了啊,學老生,有於老師教你,學青衣,有素素教你,學京胡,還有王老教你,你這可真的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了呀!”
閆桂英一臉笑意的衝著林牧說道。
那些鄰居們也都是被閆桂英的話給驚呆了!
這個小鄰居,竟然背景如此深厚,兩位當今京劇界最有名,最賣錢的生旦行當的魁首都是他的老師,而且京胡聖手王文鶴也是他的老師,這不就是當今京劇界的太子爺嗎?
林牧不由的露出了一絲傻笑,看著大家羨慕的眼神,林牧也不好說什麽。
閆桂英看了譚笑曾一眼,說道,“老譚,咱倆有日子沒有一起唱了吧?”
譚笑曾微微頷首,確實,閆桂英之前身子不適,大概有半個月的時間,都沒有早起吊嗓子了。
“正好今天有弦,咱們給各位街臨來一段!”
譚家在這條胡同,已經住了幾十年了,這些鄰居們也都是非常的惗熟。
聽到閆桂英這話,這些位鄰居們也都是興奮的不行。
雖然過去也經常能夠聽到譚家傳來兩口子唱戲的聲音,但是還真的沒有親眼見到過。
今天這算是抄上了!
林牧頓時也是興致頗足,將大家都請到了自己的院子裡。
看著這有著幾分恬靜氣息的院子,大家都對林牧又有了幾分好感。
林牧從屋子裡擺出來幾張椅子,讓眾人坐下之後,他自己坐在一旁,將京胡放在自己的腿上,笑眯眯的看著站在院子中央的譚笑曾和閆桂英夫妻二人。
譚笑曾自從告別舞台以來,就很少在別人面前獻唱了,今天竟然莫名其妙的有了一絲緊張感。
閆桂英則是沒有這方面的顧慮,因為她平日裡經常會到附近的公園裡,跟一群老頭老太太們一起唱戲,老年生活非常的美滋滋!
在譚笑曾的示意下,林牧手中的琴弓一抖,一段西皮流水的板式就拉了起來。
譚笑曾的面容一整,看著閆桂英,一段耳熟能詳的《坐宮》就唱了出來。
聽著譚笑曾由於歲數大了之後,更加有味道的嗓音,林牧聽得非常認真,這可是一次難得的學習機會啊!
如此近距離的觀看譚笑曾的表演,這可不是什麽人都有機會看得到的!
眾人都是在欣賞譚笑曾的藝術,而林牧,則是抱著學習的態度。
閆桂英宗的是趙派。
趙派的創始人趙燕俠,就是華夏京劇界唯一的一個女性的流派創造者。
趙燕俠從小就跟著父親趙小樓一起搭班唱戲,14歲拜入了諸茹香門下。
後來趙燕俠跟荀慧生先生為師,學習青衣,融合了其他流派的風格,脫胎於荀派,創立她獨有特色的趙派藝術。
閆桂英一張嘴,林牧眼眸一亮,沒想到這位已經年過七旬的趙派青衣大家。一張嘴,聲音竟然沒有絲毫的蒼老,甜美圓潤的嗓音,再加上閆桂英傳神的表情,讓在場的諸位鄰居們都是連聲叫好!
由於林牧的大門並沒有關上,外面路過的鄰居們都是駐足在門外,探頭探腦的往裡看著,不過,有著影壁牆的遮擋,他們並不能看到院子裡的情況。
譚政岩一大早就來到了鐵柵欄胡同,遠遠的就看到一群人圍在林牧家的門外,不知道在幹什麽。
譚政岩好奇的走過來,驚訝的聽到了從林牧的院子裡傳出了熟悉的聲音。
“這……”
譚政岩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這明明就是自己父母的聲音啊,難道……
看著林牧家的大門開著,譚政岩按捺不住內心的疑惑,邁步就走了進去!
周圍的鄰居看到這一幕,於是都跟著譚政岩一起走了進去!
越過了影壁牆,譚政岩看到了院子裡的情況,頓時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湧上了心頭。
看著自己父母站在院子當中,一對一句的唱著戲,周圍一群鄰居們圍著鼓掌叫好,最讓譚政岩震驚的就是,林牧竟然在一旁為父母操琴。
這是什麽魔幻場景啊!
後面跟著進來的鄰居們看到院子裡圍了這麽多人,頓時心中“私闖民宅”的負罪感就沒有了!
“真的老譚和他媳婦啊,我還以為放的錄音呢!”
一個老頭捋了一下自己花白的胡子,眼中帶著一絲驚喜的表情!
“適才叫咱盟誓願——”
“你對蒼天就表一番——”
這一段膾炙人口的西皮流水,譚笑曾和閆桂英兩人都不知道表演了多少遍了,但是這一次,他們感覺到另有一番風味。
“好!——”
一聲聲的叫好聲此起彼伏。
唱完了這一段之後,譚笑曾才發現,又進來了這麽多鄰居,而且站在最前面的那個人,竟然是自己的兒子譚政岩。
還沒等譚笑曾跟兒子打招呼,忽然一個聲音傳了出來。
“老譚,來個叫小番唄!”
這話一出,眾人都是起哄,讓譚笑曾唱一個叫小番。
譚笑曾稍微有點尷尬,因為他發現,自己今天的狀態並不是很好。
沒有吊嗓子,直接就來了這麽一段,譚笑曾對自己的表演並不是很滿意。
譚笑曾微微一笑,說道,“今天嗓子不太痛快,估計唱不好,就不掃大家的興致了!”
周圍的人聽到這話,都是哈哈一笑,並沒有太較真。
不過,譚政岩看了一眼林牧,不知道哪根筋又不對勁了,走出來說道,“不如讓我伺候大家一個‘叫小番’如何?”
這話一出,眾人眼中一亮,聽不到老譚的“叫小番”,聽一下“小譚”的,也聊勝於無啊!
“好哇,老子英雄兒好漢,政岩的‘叫小番’,很期待啊!”
“哈哈,老譚養了個好兒子呀!”
周圍大多數都是看著譚政岩長大的老鄰居了,聽了這話,也是紛紛鼓勵。
其實,譚政岩說完這話,心中就是一陣懊悔。
之前林牧的那一段“叫小番”,譚政岩自己偷偷摸摸的看了好多遍了,每看一遍,都覺得這個年輕人真的是太可怕了。
今天,在看到自己的父母竟然跟林牧如此的惗熟,譚政岩不知道為什麽,忽然就站了出來。
看著眾位街臨如此的捧場,譚政岩也只能硬著頭皮走到了父母的身邊。
譚笑曾用鼓勵的眼神看著他。
譚政岩的嗓音天賦其實更適合唱旦角,據說當初梅葆玖都想要收譚政岩為徒,但是作為譚門唯一的傳人,譚政岩只能走上了這條譚門老生的道路。
譚派雖然傳承了七代,但是如今的譚派是從譚富英開始的新譚派。
譚富英作為京劇界嗓音天賦數一數二的存在,開創的新譚派,其實就給後人直接把天花板定的太高了。
從譚元壽開始,嗓音就有點夠不太到了,至於說譚笑曾和譚政岩二人,真的就是被譚富英給“坑”了!
大多數的京劇流派為什麽會在歷史的長河中銷聲匿跡了,就是因為開創者他獨特的嗓音條件。
他創立的門派, 是完全按照他自己的嗓音條件和風格創立的,後人想要學習,就必須要學習他的風格。
但是,如果沒有這種嗓音條件,你就根本學不到精髓,久而久之,學習這個門派的人就越來越少,直至消亡!
至於說,為什麽現在老生行當,十生九楊,就是因為楊派簡單易學。
譚政岩看著林牧,林牧拿起琴弓,拉了一下,讓譚政岩感覺一下調門的高矮!
譚政岩聽了一下這個調門,臉皮稍微有點抽搐。
臥槽,有點高啊,這貨是在為難自己嗎?
譚政岩這還真的是冤枉林牧了,林牧只不過是按照自己的調門來定的調子,對於林牧來說,這個調門還算是低了!
譚政岩清了清自己的嗓子,硬著頭皮衝著林牧點了點頭。
林牧嘴角露出的微笑,在譚政岩的眼中,越看越邪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