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握在掌心的筆摔到桌面,咕嚕幾圈滾落在地面上。
幾天不見的少年此時有些狼狽。純白的衛衣濕漉漉的,腹部大片的殷紅被雨水浸潤開,貼著腹部的肌膚,還在汩汩的滲著更濃烈的紅色。
沈氿的機車被停在院中,他連帶著車都被這突如其來的大雨淋的透骨的涼。
溫野反應過來時,已經踉蹌走到廊下,神色有被驚嚇著的焦急和不安。
除了幼年母親墜樓那次,這是她第二次親眼目睹這樣多的血。
不知道傷口在哪裡,但是那刺眼的血色仿佛止不住一樣,順著雨水逐漸氤氳攀爬至少年的前胸後背。
有一瞬間,十幾年前的舊景和眼前重疊,溫野眼淚凝結成珠,慌亂又害怕,臉色煞白。
沈氿原本還想嚇嚇這人的,結果還沒開始行動就見這隻小兔子眼眶濕紅,那顫顫巍巍的模樣,他都覺得是她受了傷。
隔著雨霧看不清晰,他三步跨作兩步走進,才注意到問題好像更嚴重,這姑娘都哭了。
眼淚不住的流,咬緊嘴唇,盯著他身前的嫣紅,怔怔的站在那。
沈氿從來不打女人,頂多也就嚇唬嚇唬,但是他還沒行動就見人比被他欺負了還可憐,一時間反而有些不知道該怎麽做。
他循著她視線方向,意識到問題所在。
“喂,別哭了,我沒事。”他不會安慰人,大腦沒經過思考直接用行動證明,“看,這不是我身上的血,是別人的。”
沈氿利索的脫了自己的濕噠噠的衛衣,溫野甚至還沒從上一秒自己的情緒中抽身出來。
結實完好的少年身軀驟然晃入視線范圍內,除了腰側那一道還在滲血的傷口不見任何傷痕。而腰側的那一道口子,也並沒有看起來的嚴重。
是雨水將傷口巨大化了。
溫野情緒尚未抽離就見到這般光景,一時間神色有未反應及時的茫然。
接著,是逐漸染上的羞紅。
她抬頭,瞪著這個蠻橫無理的人,氣的跺了下腳,轉身衝進身後的臥室,砰地一聲關上了房門。
太尷尬了。
太丟臉了。
溫野聽到沈氿在門外肆無忌憚的大笑。
越發覺得這個人的劣根性,簡直低的令人抓狂。
溫野靠著門站穩,頭腦還在一陣一陣的眩暈,剛剛那片血色衝擊性很大,她一時間很難把它忘掉。
呼吸急促後逐漸變得平緩,溫野的手揪著心臟的地方,試圖讓這裡的窒息感緩和一些。
她並不暈血,只是剛剛的場景和幼年那個雨夜的場景過於相似,被刺激的心臟和大腦都有一瞬的缺氧。
許是此時腦海裡想的都是少年闖入這個院子時那一刻的定格畫面,以至於溫野騰不出空去羞於沈氿後面算得上流氓的舉動。
半小時後,溫野房門被敲響。
溫野趴在床上平心靜氣,聽到聲音時,慢慢蹭蹭的爬起來去開門。
因為剛剛的鬧劇,她心情不是很好。
尤其是看到門外這個笑的一臉野痞的人時,才後知後覺的想起她剛剛看了這人......健碩的身軀。
臉頰降下來的溫度似乎又要回溫。
少年似乎已經洗過了澡,此時換了一身乾爽的灰色家居服。他頭上搭了一條毛巾,正在擦頭髮。
“喂,這是你寫的?”沈氿從兜裡掏出一張紙條,正是前幾天溫野塞在他門縫裡的合租條約。
溫野這一刻想的竟然是,
這人果然還沒有看。 “是我寫的,有什麽問題嗎?”溫野現在不想應付這個人,語氣都少了平日裡的溫和,平淡的語調,顯得有些冷。
沈氿挑眉看了眼溫野,吊兒郎當的站著,不過卻沒再出口嗆人,“哦,沒事,修改了下。”
溫野蹙眉,她接過紙條,沒有打開,繼續道:“還有事嗎?”
“暫時沒--”沈氿還沒回完,眼前的門便被重新關上。
沈氿嘖了一聲,心想這姑娘平常看著挺軟挺好欺負的,這會怎麽氣性這麽大。
不過,這次算他欺負的嗎?沈氿摸摸鼻子,有些煩躁的想著。
但凡溫野是個男生,他也不至於這樣頭疼,兩拳上去是個爹都得叫他一聲爺爺。可惜,她偏偏是個姑娘。還是個似乎因為他被氣哭了的姑娘。
他雖然不是個好人,但是確實不認為把女孩子氣哭是件很光榮的事情。這讓他在小弟面前怎麽立威,太沒臉了。
傍晚,溫野準點從房間出來。
沈氿還在想要不要說兩句話,就見溫野徑自去了廚房。
溫野向來都會自我情緒調節,她習慣在外人面前保持溫婉禮貌的形象。
比如此刻,沈氿還在想要不要去說兩句話緩和一下,大不了以後不會嚇她了。但是他還沒開口,溫野便主動搭話,語氣溫和,像是什麽都沒發生,“我要煮麵,你要不要?”
沈氿一邊觀察著溫野一邊覺得驚奇,他試探道:“來一碗?”
溫野不再回答,開始有條不紊的做準備工作:切西紅柿,洗小青菜,備面,煎蛋。
等著水開的時候,溫野拿出那張被修改過的條約,道:“合租條約就這麽定下吧,接下來一個月希望你能遵守。”
溫野將條約貼在廚房牆壁上——這個家裡除了浴室之外唯一的公共場所。
條約一共有九條,匯總如下:
1.晚上11:30之前不歸家需提前告知,回來太晚保持安靜不要製造噪音,夜不歸宿不需聲明。
2.未經允許不許私自攜外人夜宿。
3.未經允許不許攜帶朋友在家聚眾玩鬧。
4.未經允許不許踏入對方房間。
5.公共場所不許私自破壞,衛生房東負責,房客保持。
6.雙方互相尊重,不許以任何語言或動作欺負對方。
7.水電平攤。
8.合租之事不可私自泄露。
9.無事勿擾。
至於沈氿說的修改,其實只是在條約下方留下一句評語——“嘖,苛刻。”
溫野不予理會,將雙方簽字的和約貼好,當著沈氿的面拍照留存。
嚴謹到一絲不苟。
水咕嚕咕嚕冒氣泡,溫野將面條下進鍋裡,又等了兩分鍾,熄火揭蓋,拿出兩隻碗,遞給沈氿一隻,她自己開始盛面。
溫野安靜的坐在餐桌邊吃麵,小口小口,文靜又溫順,仿佛還是之前那隻小兔子。
沈氿不同,他口大,吃的也快。等他吃完了,溫野也才動了小半碗。
沈氿坐在桌邊,若有所思的開了口,“上次跟我打架的那幫人的老大被放出來了,今天就是和他乾的架。”
溫野疑惑抬頭,不明所以他為什麽跟她說這些。
見她的表情,沈氿一時間有些遲疑,難不成猜錯了?上次報警的不是她嗎?
沈氿放下二郎腿,漫不經心的觀察著溫野的表情,繼續試探:“就是上次超市門口,梨花樹下那個花臂大漢。”
溫野:“哦。”
她繼續低頭吃麵,完全沒發現自己被套路進去了。
坐在對面的沈氿見她回答,嘴角不由勾起一抹笑。
呵!果然是你報的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