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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門天子》第9章:固所願也,不敢請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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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苑,與清閣齊名,不是酒樓那般簡單。

其內姑娘環肥燕瘦,各有所長。

榻下能歌善舞,榻上旱澇保收。

加上教坊司,三處被譽為定興銷金窟。

進出此地之人,非富即貴,又或是頗有文名的才子。

此時剛過晌午,還屬白日,雅苑內卻已是落座頗多。

有奔著姑娘來的商賈貴胄,也有飲酒作樂的文人墨客...通俗易懂的說,就是一群lsp中夾著幾股清流。

但白日不白日,是要花錢的,且比夜間貴上些許。

姑娘們操勞一夜,頂著朦朧睡眼討好精主,多收一些也不過分。

此刻,二樓雅間,劉士林正與五位仕子共飲。

六人雖非同窗,但勝過同窗,因為六人皆是詩社成員。

何為詩社?

一個愛詩之人的無武裝組織,旨在共同探討詩詞學問。

創建於臨江,興起於定興,短短三年時間,雖說還未輻射胥朝全境,卻也十之六七。

詩社成員遍布各地,互有聯系,又各自發展,共有一個社首。

據說此刻還在臨江,近日抵達定興,將社首位置交給定興才子接管。

劉士林曾被譽為胥朝第一詩才,定興詩社才子皆以他馬首是瞻,且共舉他為下任社首。

今日上午,周家擺擂,韓複橫空出世,所展才華之驚豔,如耀日當空,使人不敢直視。

那一刻起,劉士林便生出一念——邀韓複入社,推其為首。

然,事與願違。

自皇帝插手,改迎娶為入贅,且韓複欣然應允,無半分風骨時,這個念頭,便從心底打消。

他適才便與五人說了這個想法,作為愛詩之人,五人亦覺惋惜。

好好一位才子,怎就甘為贅婿,不思進取呢?

房間一側,正掛著七張紙,其上洋洋灑灑,各記錄一首詩詞,皆為韓複所作。

劉士林手執酒杯,已是有了幾分醉意,踉蹌行至掛紙處,伸手指道:“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南西北風...諸位,細讀此詩,其品質之美,頑強而執著。其品格之正,既有剛強不屈,又顯高風傲骨。可作此詩之人,竟...竟毫無骨氣可言,哈哈...好一個固所願也,不敢求耳,可惜,可惜啊...”劉士林放肆狂笑,隻覺痛心疾首,頗有怒其不爭之怨,情至深處,愴然涕下而不知。

說罷,他又晃到另一張紙旁,望著其上字跡出神,喃喃道:“但願人長久,千裡共嬋娟...我本以為,此生將遇一知己,奈何,奈何...呵...”

舉杯痛飲,遂狂擲於地。

劉士林愛詩如命,為詩而癲,如今遇得善詩之人,可謂惺惺相惜,欣喜若狂。奈何韓複詩中傲氣凌雲,人卻毫無傲骨。如此落差,於劉士林而言,謂之如喪考妣亦不為過。

作為好友,五人自是知曉劉士林性情,也體他之心情。

莫說劉士林,就連他們五人,也覺憤懣。

佟樂一聲長歎,說道:“古語有雲,詩永志,為何韓複此人卻與詩中之志背道而馳?”

趙宗盛道:“話雖如此,但若能一朝入勳貴,如此誘惑,確實難以抵擋。”

孫凱行搖了搖頭,悵然道:“前朝王黎詩才雖不如韓複,卻也絕非我等可比。他還不是拋妻棄子、構陷忠良的奸佞。由此可見,以詩鑒人之法,並不可取。”

“斷不可以詩才論人品。”李神河附和道。

另一位不說話的吳子用點頭讚同:“阿巴阿巴...”

他是個啞巴,但耳朵不聾,且不僅頗有詩才,

一手好字更是在詩社中無人能及。因此,他也是書社成員。

腳踩三隻船!

因為他還是複社成員...

“劉兄,你的心情我們理解,亦有體會。但此事也不能全怪韓複,陛下旨意,非人可抗。”

“劉兄痛心之處,應是韓複欣然接受,且求之不得的姿態吧。”

“確實可氣,有失文人風骨。”

“猶如遭奸之女,且不說反抗,欲拒還迎都無,竟是欣然受之...生所僅見,令人怎舌。”

“唉,事已至此,多說無益。韓複雖說詩才逆天,但淪為贅婿,與我等再無半點交集。若是我說,莫以他事煩我心。”

“是啊,劉兄,酒大傷身,莫要喝了。”

“就算是喝,也是與我等暢飲,說那開懷事。”

“阿巴阿巴...”

幾人各抒己見,紛紛安慰劉士林,但言語好壞皆有,吳子用又只能阿巴阿巴的舉杯,因此用意不顯。

但劉士林畢竟是位才子,知曉好友用意,失神須臾後,神色頓正,認真作揖,道:“是我失態,擾了大家雅興,還請勿怪。”

五人連忙起身還禮。

“士林莫要言此,我等知你心情。”

“好友一場,何故多禮?”

“哈哈...你若知錯,當自罰三杯。”

“理當如此。”

“阿巴阿巴...”吳子用仍舊舉杯,表示願意陪飲。

見好友如此,劉士林得以慰籍,不由露笑,忽又想到一句話,頓時大笑道:“哈哈...固所願也,不敢請耳。”

說罷,歸至桌旁,痛飲三杯。

吳子用五人與其同飲,一時間好不暢快。

也在這時,隔壁那桌喝的興許高了,交談時忘記壓聲,清晰的傳了進來。

“詩才無雙又如何,他韓複還不是做了贅婿。”

“何為贅婿,說句不好聽的,狗都不如...”

“哼,只是苦了百裡茗素,如此妙人,竟然與一介平民成婚。”

“平民終究是平民,會作幾首爛詩罷了。”

“會作詩有屁用?哈哈哈...”

“我最看不慣那些讀書人舞文弄墨,作了幾首爛詩一副了不得的模樣,令我作嘔。”

“實不相瞞,前幾日,我偶得劉士林詠梅手稿,如廁時擦了屁股,嘖嘖...以紙拭腚,其舒適程度,遠非廁籌可比。”

隔壁那人也在談論韓複,且起因是嫉妒,從韓復出身打擊到詩詞,順便波及劉士林,聽的幾人臉色頓沉。

趙宗盛沉著臉說道:“禮部侍郎曹深的兒子,曹德正。今日韓複登擂時,屬他罵的最凶。”

他爹也是定興官員,所以相對了解。

曹德正卻德不正,整日遊手好閑,調戲良家婦女都是家常便飯,仗著禮部侍郎的爹,一直相安無事。

“是可忍熟不可忍,且去與他理論一二。”佟樂憤而起身。

“阿巴阿巴...”吳子用從不缺席。

“慢著。”劉士林出言製止,另外三人又坐了下去。

五人疑惑的看著他,孫凱行道:“為何慢著,難道你能咽下這口氣?”

孫凱行怒道:“他辱罵韓複,我等不需理會。但他辱詩,又以惡臭手段毀你手稿,如何忍得?”

“咽不下,也得忍。”劉士林無奈一歎,說道:“他現在已是喝醉,我等找他理論,除了口舌爭端,怕也會起了爭執,最終得不償失。我等又是讀書人,拳腳粗暴之事斷不可為,此事...就當沒聽到吧。”

“這...”幾人面面相覷,雖有不甘,卻又覺得言之有理。

且當事人選擇置若罔聞,他們又能奈何?

可...心有不忿啊。

劉士林抬眸,淡聲說道:“野犬亂吠,爾等與其講理,說的通麽?”

聞言,五人為之一怔,旋即面色羞愧。

是啊,那曹德正此時與一隻野犬無異,又如何說的通道理。

佟樂抱拳道:“劉兄不僅詩才絕世,就連修身養性的功夫都如此純青,自愧不如。”

幾人紛紛拱手。

“阿巴阿巴...”

劉士林無奈苦笑,說道:“韓複一出,諸位便不要將詩才絕世四字放在我的身上了, 受之有愧啊...”

“唉...雖說忍了,但酒也喝不下了,告辭,改日再會。”

“我也回家。”

“我沒錢結帳,也先走了。”

“阿巴阿巴...”

顯然,雅興被擾,眾人都沒了心情,一個個相繼離開。

最後只剩劉士林一個人,又坐了須臾,他才起身結帳,獨自離開雅苑。

但他並沒有回家,而是去了東市,隨意挑了間看著順眼的店鋪,買了一個麻袋與一截粗棍。

付了錢,劉士林用麻袋將粗棍裹住,剛出店鋪,就撞上了迎頭走來的佟樂。

二人相視一怔,佟樂看了看劉士林懷中之物,笑道:“我再去買根棍子。”

劉士林笑了笑,也不尷尬,點頭:“嗯。”

佟樂剛剛進去,孫凱行又來了。

他看著劉士林,又看了看佟樂的背影,說道:“沒帶我的?那我自己買。”

“給我也買一根。”身後,響起李神河的聲音。

二人聯袂進店,劉士林於店前靜候。

待三人出來,剛與劉士林碰面,趙宗盛在五米外揮手...

走到近前,他默契的沒有說話,直接進了店鋪。

須臾之後,五人離開東市,正要分開,身後的東市內響起獨特的呼喚。

“阿巴阿巴...”

“阿巴阿巴...”

吳子用提著棍子追來。

劉士林見此,心中甚暖,笑道:“莫要回家了,去清閣繼續暢飲。”

“固所願也,不敢請耳。”佟樂四人齊聲笑道。

“阿巴阿巴...”

“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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