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福寧宮。
“陛…”
趙匡胤起身下輦,侍立宮門的宦官見狀剛想呼喊,卻不料被趙匡胤擺手打斷,微弓身子又侍立一旁。
“貞兒,快些備些膳食。”
趙匡胤穿過宮門,剛踏入殿時,一副饑腸轆轆模樣。
“臣妾拜見官家。”
殿內忙活的賀貞,耳邊突然傳來趙匡胤的聲音,也顧不上手中活計,起身從內屋走了出來。
“你我老妻,不用如此多禮。”
趙匡胤面色一愣,扶起賀貞的身子,眼神中透著無奈。
做了皇帝之後,他突然發現自己又失去了一些東西,比如以前能把酒言歡的趙普,也開始變得小心翼翼。
此時這位相持走過半生的妻子,又是和趙普同樣的神情。
“禮不可廢!”
賀貞欠身一禮,身為皇后,自要以身作則。
“屁的禮,還不如玄郎叫著親切!”
趙匡胤不置可否,搖搖頭淡淡說道。
在別人面前還可以端起皇帝架子,可面對這位妻子,他更多的是愛以及敬重。
自兒時相識,其品德有佳,舉止有度,嫁入趙家,因自身經常輾轉沙場,常不著家,其不止對母照顧至微,更是將整個趙家打理的井井有序。
可是,自己又能給她什麽呢?留哥顯哥(他兒子)夭折,自身也未回家一看,不能給她一絲的呵護,哪怕是一句貼身問候。
夜深人靜,每每想到此處,只是一句有妻如此,夫複何求的誇讚。
“官家慎言!”
賀貞聽見趙匡胤的言語,其知心意,可若大的皇宮,就是建立在禮儀之上。
“罷了罷了,你喜歡便好,快些吩咐備些膳食。”
趙匡胤擺手,這麽多年以來,這位妻子的品行,他如何能不知曉,啥啥都好,就是認死理。
“元兒,去備些羹粥來。”
賀貞俏臉一笑,轉頭對著身後的侍女,說道。
“諾!”
侍女欠身應答,然後朝著趙匡胤弓身,緩緩退了下去,賀貞隨後又揮手示意讓宮人退下,坐在趙匡胤身邊,按壓其肩頭。
“官家怎的今日得空前來!”
趙匡胤閉目養神,難得享受起這不易的時光,聽聞賀貞的話,又將眼睛睜開。
“世人都言皇帝好,可如今坐上這個位置,方知艱難。”
賀貞聞言一笑,輕聲安慰道:“官家何出此言,如今天下…。”
聞聽妻子的話語,趙匡胤突然起身,眼中透著似笑非笑,賀貞也反應過來,自知是說話失誤。
“如何,貞兒你這上下嘴皮一碰,也說不出好言語,”
賀貞也是尷尬,她想安慰眼前的這位男人,話到嘴邊,卻一時還真想不到如何安慰。
“不過無妨,朕既然做得了這天命,再難的也得擔起來。”
趙匡胤又側身躺下,繼續道:“別停,繼續按著。”
不過,趙匡胤雖是這樣說,但眼中還是帶著憂鬱之色,接連幾日的各種政事,不是說不擔心就不擔心。
“官家如何忙,也還是注意歇息。”
趙匡胤點點,笑道:“朕這不是過來了嗎?唉,如今多事之秋,紛爭之世,江南諸國以及北漢契丹等伺機在側。
然這些具不算當前緊要之事,朕已經派遣使者前往,願修兩國之好,如今唯一讓朕擔心的,還是新朝初立,各藩鎮節度的態度。”
賀貞敲打趙匡胤的肩膀,
眼中也透出思慮,悠悠說道:“官家是在擔心李重進等人吧!” 趙匡胤聞聲點頭,對於自己妻子賀氏說出這話一點也不意外,原因無他,李重進可不是一般舊周老臣能比,他是周太祖郭威的外甥。
而且在周世宗在位期間,他任殿前都點檢時,素來和李重進有些不和。
身為妻子的賀貞,自己那時候可沒少在她面前談起。
還有其妻出身也決定她見識非同一般女子可比,出生名門望族,其父與自己父親乃是同袍,文武全才之家,雖是女流之輩,但在如此家世下,對軍事尚有接觸。
“朕想著這幾日便下詔,差人前往各地安撫,然擁兵重將,恐與之不好相處啊!”
趙匡胤歎息一聲,剛剛建國,如果能避免這場戰亂,他還是很樂於見成。
賀貞輕揉著趙匡胤的肩膀,吐氣如蘭,輕聲道:“官家可曾記得一人?”
趙匡胤睜開雙眼,神情一愣道:“誰?”
“前朝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忠武軍節度使張永德?”
他?
趙匡胤起身,面色疑惑,此人他當然記得,自己當初殿前都點檢官職,就是從此人手中接過。
“正是,官家正巧要下詔書,何不讓這張永德進京,委以重任,而且此人身份特殊,同李重進皆是前朝周太祖親族,時官家潛龍之際,此人又對官家有情。
於情於理, 對於此人,官家還是爭取為好,不可置之不理,防止李重進與張永德聯手。”
趙匡胤臉色豁然開朗,賀氏的話簡直是說到了他心坎裡,張永德乃是周太祖郭威的女婿,身為駙馬都尉的他,萬一要是和李重進聯合複周,後果不堪設想。
不過依照張永德和自己的關系,其又和李重進交惡,似發生這等結果的可能微乎其微,也得未雨綢繆不是。
“對對對,朕怎麽將他給忘了,貞兒真聰慧也。”
趙匡胤理清思路之後,連忙點頭,這種事情,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馬虎不得。
“哪裡,官家這幾日繁忙,定然顧不上,就算臣妾不言,等到官家下詔之際,定然也會想起。”
“不對!”
趙匡胤轉身看向賀貞,神情肅然,賀貞一時有些呆色,想不通趙匡胤為何又出此言。
“你看啊!如果你今天不說,那朕豈不是又要煩躁兩日。”
“噗!”
賀貞掩嘴一笑,倒沒有想到趙匡胤會如此說話。
“哎,不對,不對。”
突然,趙匡胤又像是想起什麽,環視一下四周。
“二郎呢?朕來這麽久了也不見他出來。”
趙匡胤問出了心中疑惑,賀貞見狀,便將趙德昭出宮的事情一說,趙匡胤接連點頭,緊接著又想起這些天實在太忙,將這小子給忘在腦後。
“官家您不知道,這幾天可把二郎憋壞了。”
趙匡胤又躺在賀貞懷中,輕聲又道:“宮中不比殿帥府,不能讓他胡來,得管教管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