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二人匆匆用過酒飯後,便直奔清風樓庭院之後的釀酒作坊而去。 清風樓的釀酒作坊,對曾在二十一世紀現代化大酒廠參觀過的崔碩而言,著實算不上什麽規模。
在他看來,眼前的模樣至多僅僅是還算湊合的手工作坊而已。
呂蒙在為他大張旗鼓介紹的時候,倒是很有點志得意滿的神采,只見他胖手頻揮,說話時語速頗快、口若懸河。
最後,他指著一排一排的酒壇子言道:“二弟且看,整個紹興府,能賽得過我清風樓酒坊的,不出三家之數。”
“嗯!”崔碩點了點頭、應了一聲,他心底還是忍不住暗自笑了笑。
這裡沒有釀酒的機器,更談不上什麽自動化的流水線,崔碩估計著這規模,至多也就是每年五噸左右的產量,和另一個時空中那些動輒年產數千噸的集團化酒廠,完全沒有可比性。
多少見識過些大場面的崔碩,又豈會將這清風樓酒坊看在眼裡?不過,瞧著義兄呂蒙正在興頭上,崔碩自然也不會明言,掃了他的興那就不美了,他只是默默地聽著、觀察著。
呂蒙自然想不到崔碩那是來自近千年後的重生靈魂,瞧著崔碩那氣定神閑的模樣,呂蒙心下暗暗稱奇,愈發覺得自己這新結拜的二弟非同凡響。
要知這紹興城尋常之人,初次見到這酒坊時無不大覺新奇、高聲稱讚。
就連那兩個出身於生於大族、官宦之家、見過些世面的徐勿天和劉牧禾,初見這酒坊時,也是對之讚不絕口。
然則,崔碩這個貧寒的農家子,見到這如此規模龐大的酒坊,竟能鎮定如斯,難得,著實難得。
眯著一雙眼睛四下裡打量的崔碩,卻未曾注意到呂蒙的心思。
此時他全部的注意力,都被那一個個糯米蒸鍋、發酵池、酒壇吸引了過去,他仔細地觀察著黃酒釀造的糯米原料、工藝流程,甚至每一個釀酒工匠的作業熟練手法。
崔碩暗自對照著心底的謀劃,在酒坊內略略地轉了一圈後,心下已是大定。
在他看來,此間的規模雖然不大,但是那釀造器具,那熟練的釀酒工匠,那一整套的流程,已是為自己心頭謀劃的施行,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崔碩目光猛地收了回來,轉頭望著呂蒙笑眯眯地言道:“兄長,可有僻靜之處?”
“哦!”呂蒙應了一聲,他明白崔碩是要傳授那發財的妙招了,稍稍一想,便言道,“這清風樓內人多眼雜,莫若二弟隨我至府中,如何?”
“既然如此,那就攪擾兄長了。”崔碩繼續笑眯眯地說著。
稍後,崔碩便隨著呂蒙,腳步匆匆地出了清風樓的大門。
剛出酒樓,那車馬早就招呼好了,二人互相讓著上了馬車,“噠噠噠——”的馬蹄聲、“吱呀呀——”的車輪聲響起,轉眼間,馬車已是絕塵而去。
瞧著少東家和那貧寒農家子親密的模樣,門口迎客的兩個小廝吃驚地張大了嘴巴,一時間木木地回不過神來,竟是連幾個進樓的客人也忘記了招呼。
他們著實想不到這貌不驚人的窮小子,怎麽和自家的少東家搭上了關系,並且還是親密如斯。
再想想方才自己那不冷不熱的態度,他們忍不住心下暗呼不妙,若是那人深究起來,惹惱了少東家,他們的飯碗算是徹底地砸了。
震驚,兩個小廝竟是罕見地呆愣住了,好半天的時間沒有回過神來。
清風樓庭院內,
那笑容如彌勒佛一般的掌櫃的,拉著方才在翠玉閣伺候的夥計,緩步行到了一處僻靜的角落。 桂子樹下,那夥計湊到掌櫃的耳邊,將方才翠玉閣內外發生的一切,大略地說了一遍。
那掌櫃的聽完,面上的笑容已是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盡是陰鷙之色。
只見他皺著眉頭,心下沉吟道:“味佔江南第一家,好大的口氣!結拜了,還去了酒坊,呂蒙這書呆子,哪裡結交的這路朋友?哼!莫要壞了我的大事才好!”
心下想著,那掌櫃的轉過頭來,向那夥計又鄭重地交代道:“給我聽好嘍!少東家和此人若是再來清風樓,給我盯緊點,他們的一舉一動,都莫要錯過,一一向我報來!”
“掌櫃的放心吧,小的靈醒著哩!”那夥計呲著微微泛黃的牙齒,朝著掌櫃的諂媚地一笑。
“去忙吧!”掌櫃的朝那夥計努了努嘴,又加上了一句,“跟著本掌櫃的,日後那好處自是少不了你的,若是敢和我耍心眼,小心夜間走路掉進溝裡去!”
那夥計瞧了一眼掌櫃的陰冷的眼神,竟是忍不住抖了一個激靈,忙點頭哈腰地回道:“小的不敢,小的不敢!”話音剛落,那夥計便抖著身子,默默地退了下去。
目送著那夥計的背影遠去,掌櫃的又沉思了一會兒,暗暗道:“看來要快些給呂府中捎信過去,讓那李狗兒那小廝機靈著點,弄清這兩個小子,到底打的什麽主意!”
馬車內的崔碩和呂蒙卻不知清風樓內發生的一切,更不知有人已經對他們的妙方上了心了。
聽聞有了賺來金山銀山的機會,那呂蒙心情頗佳,不停地拍打著黃楊木打造的馬車框,搖頭晃腦地不知在哼著什麽曲子。
那旋律崔碩似曾聽聞,但再細細聽來,那詞兒倒是什麽卻分辨不出了,直覺得好一頭霧水迷蒙。
馬車再行得一陣,崔碩稍嫌馬車內氣悶,就掀開車簾往外看去,只見他們正經過一處氣勢恢宏、極盡奢華的酒樓旁,牌匾上那“摘月樓”三個隸書描金大字,更是襯得此樓氣派非凡。
待過了“摘月樓”,馬車又在數條小巷子裡左轉右轉,在崔碩看來,行進的路線竟是迷宮一般。
約莫過了小半柱香的功夫,伴著一聲“噅律律——”的馬兒嘶鳴,他們的馬車終於在一處宅院前停了下來。
呂蒙飛快地閃身下了馬車,毫不客氣地拉著崔碩,便徑自往大宅內闖了進去。
那看門的老者,望著少東家牽著一個衣著寒酸的少年急匆匆闖入,趕緊地垂首躬身相讓。
待崔碩呂蒙二人行過,那老者望著崔碩那布衣短褥的背影,竟是迷惑地搖了搖頭,輕聲道:“這,這今兒個,這日頭可是打西邊出來了?瞧那少年的窮酸模樣,竟,竟然成了我家公子的座上賓?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