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碩那清澈目光之下,領口探出的是那頎長白嫩的脖頸,胸衣下襯出的是那微微鼓起的胸脯,還有長衫下包裹的是那纖細美妙的腰身,這儀態,這風姿,分明是一個女子,男兒若能長成這般,除非是另一個時空中的泰國人妖。 人妖?在這南宋之世,絕無此等可能。
崔碩微微眯著眼睛,裝作不經意一般,又往那“美少年”掃了一眼,目光恰從那紅撲撲的面龐掃過,待崔碩看到那雙晶瑩耳垂時,隱約間可見穿耳之洞,他便是啞然失笑:原來如此,果真是一個女扮男裝的女子。
想通了此節,頃刻間,他心下那怪異的別扭感覺,登時煙消雲散,眼神中漸漸生出了欣賞之意來,那是男人對美麗女子純粹的欣賞。
瞧著崔碩那意味深長的目光,那美少年面色更紅了,隱隱被人看穿了原形的感覺,悄然籠罩上來。既然扮作男裝,她自然不想被人看穿身份,一時間她心裡甚是不舒服,甚至崔碩那澄澈的少年目光,在她看來,竟是變得可惡無比。
她狠狠地剜了崔碩一眼,櫻唇微啟,雖是未出聲,但瞧著那口型,分明是將一個“登徒子”的高帽硬扣到了崔碩頭上。
一個雅號送出,她驀地露出了俏皮的微笑,不待那微笑綻放開來,她忽然看到崔碩身後那老書生投來的嚴肅怒視目光,她撅著鮮紅的嘴巴,不忿地垂下螓首,那挖苦崔碩的啞語,竟是硬生生咽了回去。
崔碩自然看不到身後的情況,隻覺這美少女忽而俏皮,忽而害羞,端的是可愛,至於那“登徒子”的雅號,崔碩已是朦朧地猜到了,但面對著令人心動的美少女,崔碩那心裡的惱意,卻是如何也是生不出來,隻是緩緩地收回了目光。
老書生緩緩地捋著山羊胡子,眼含笑意地望著崔碩,便是開口讚道:“雙手剖開生死路,一刀割斷是非根,這位小哥做的好聯,依老朽之見,用之於閹戶之家,甚為貼切。”
老書生話音剛落,眾人又齊聲叫起好來,眼看著囂張的鄭閹戶這下真的吃了癟,眾人心頭登時大覺暢快,那份暢快簡直如同在六月天裡喝了清涼涼的雪水一般爽快。
“鄭閹戶,睜大你的狗眼看看,這聯兒如何,哦,忘了你不識字了,這字也不太好看。”
“鄭閹戶,你每日裡乾的,可不就是一刀割斷是非根的活計麽,這幅聯兒給你,那是絕配了。”
“這下你休想在耍賴,要不然我們哥幾個摁倒你,非把你那‘是非根’割斷不可。”
眼見著四下裡群情洶洶,鄭閹戶那肥肉橫生的大臉越漲越紅,竟是漸漸地現出了綠色來。
鄭閹戶這下腸子都悔青了,他本以為老書生都是束手無策,那麽這醃H的市集裡,怕是再也無人能寫出看得上眼的聯兒了,他真的沒想到竟然憑空裡殺出一個崔碩。更沒想到這不起眼的農家子,偏偏還寫得這麽一副好聯兒,引得眾人齊聲喝彩。
這下,他真的是騎虎難下了,那銀錢眼看著真的收不回來了。不過,拋開那令人心疼的銀錢不說,憑心而論,他覺得崔碩那副檻聯對他這身份,著實算得上絕對,至少這麽些年來,家裡的檻聯換了一茬又一茬,竟沒有一副能比得上眼前這一副的。
如何是好?怎生是好?鄭閹戶他心下忐忑無比,他哆嗦著嘴唇囁嚅著,老半天沒有說出話來,怯生生地望了自己的渾家一眼,那眼神裡滿是求饒的意味。
那鄭閹戶的渾家,本想憑著婦人的身份再耍一回潑,
趁亂搶了那桌上的銀錢便走,在她看來,自己一個婦道人家,縱使圍觀的眾人氣勢洶洶,卻又能耐一個婦人如何。 然則,她的如意算盤打錯了,剛剛挪動身子,便見糧道寒意森森的目光迎面射來,看得她肥碩的身子猛地一抖,如同被冰雪激了一般,再想想剛才崔碩那毫不留情的飛快一腳,她已是明白人家根本不吃她那耍潑無賴的一套,她身子便僵在了當場,再也不敢上前。
“各位......”崔碩高高拱起雙手,向著圍觀的眾人做了個羅圈揖,言道:“各位老少爺們,來做個見證,且看這幅聯兒配鄭閹戶如何?”
“就是它了!”
“這等好聯兒,哪裡尋去,鄭閹戶你這廝佔了大便宜了!”
崔碩話音未落,眾人已是亂哄哄地叫嚷起來,洶湧的叫好聲如潮,哪還容得鄭閹戶爭辯半句。那鄭閹戶鐵青著臉,有心不甘地哼了一聲,他已是明白若是自己再敢耍賴,今日真的討不到好去。
正所謂:好漢不吃眼前虧,何況他乃與好漢兒子壓根沾不上邊兒的無賴,更是明白此理。
他無奈地、恨恨地點了點頭,算是默認了,舍下了那一兩多銀錢,拉著那僵在當場的渾家,從人群中擠了出去。那婦人心有不甘地連連回頭,口中更是憤憤地罵道:“你個醃H閹戶,一兩多銀子就這麽沒了,回家看老娘怎麽收拾你......”
鄭閹戶夫婦二人擠出人群後便狼狽逃奔而去,無賴的鄭閹戶竟是任憑渾家扭打數落,連一句狠話也未敢撂下。他們的身後,響起了了眾人好一通暢快的哄笑。
所謂善惡,只在一念之間也。這些圍觀的人們,心頭還是有些正義感的,剛才見鄭閹戶刁難人家一個賣字的老書生,不少人也是心頭不忿。
不過那不忿歸不忿,真的要他們為一個陌生人強出頭,卻是心頭不願的,畢竟,誰也不想為了一個素不相識的落魄老書生,而得罪了鄭閹戶――這個混在紹興城的無賴。
然則,恰在此時崔碩出現了,崔碩仗義而出,替老書生解了圍,也喚醒了眾人心頭的正義感,激動之後眾人登時心頭一松,爽快無比。
眾人不由得心下道:好後生,別看人家人家小小年紀、貌不驚人,不但能寫得出一副好檻聯,還能一出手便以武力製住猖狂的鄭閹戶,這一身文武兼備的本領,著實令人不敢小看。
眼看著好戲已經落幕,眾人便亂哄哄地散了,邊走眉飛色舞地談論著剛才那一場好戲,一個個神情振奮無比,仿佛自己就是那“少年英雄”崔碩,武力加上趣聯,生生降服了無賴鄭閹戶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