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嫂也笑:“墨汁子都是臭烘烘的,難得你用的這竟還有股香味兒呢!”
凌城燕笑:“我碰巧買了塊老墨,壓在旮旯沒人要的東西……”
說到這裡,凌城燕心裡突然跳出一個念頭,經過這些時日了解,這世上剛剛經歷了一場動蕩,各種舊物古物破壞嚴重……就像她偶然間得到的這兩塊墨,雖然缺角少邊的,但能看得出都是幾十年的老東西,還是正經好東西,她卻只花了一毛錢,兩個饅頭的價錢!
這會兒根本沒人覺得這是好東西。若是用心搜羅些,只要國運昌盛,民生繁盛,十幾年,或者幾年下去,就能賣個大價錢了。
念頭轉回來,凌城燕有些啞然,若她這一副心思謀算賺錢,蠅營狗苟模樣讓那些書呆子見著,不知道如何笑話她了。
“燕子,你這大字寫的可真好看。”大堂嫂真心地誇讚著。
她不識字,更不懂書法,但看著字體賞心悅目、筆畫舒展漂亮,就真心實意地誇,沒有什麽專業術語點評,卻真心讓人喜悅。
凌城燕臉上的笑都深了些,道:“這話讓我爹和哥哥聽見,指定笑我也有被誇的一天了。”
當初,父親嫌棄她的字毛糙,鋒芒太過,不夠圓融內斂,一個丫頭還是圓融些更好;倒是兄長總會寵溺笑笑,說女孩兒難得活的肆意自在,且容她在家幾年自在些吧。
她明白,父親的擔心和兄長的寵溺,也沒真的在乎過……卻不想,父兄戰死,她扛起凌家軍大旗上了戰場,同樣沒能活著回去。
她到了這裡,跨過結親、成婚,直接成了妻子、母親。
倒是可以告慰父兄在天之靈,讓他們盡可放心,凌家女兒不管到了哪裡,都不會被人欺負。
聽她提起老爹和哥哥,大嫂略一遲疑,還是問了一句:“孩子姥爺和舅舅沒寫信來吧?”
凌城燕搖搖頭。
她說的是前世的父兄。大嫂問的是這一世的爹和哥哥。
凌城燕教小杏識字寫大字,拿了隻鉛筆給紅苓,讓她寫鉛筆字,其他先不學,先學會寫自己的名字:王紅苓。
紅苓很喜歡寫字,十四歲的半大姑娘,像個小學生一樣,認認真真地學著寫字,寫了滿滿一張格子紙。
因為寫得慢而認真,紅苓寫出來的字還算成型,到後邊,基本能看了。
凌城燕誇她聰慧,手也巧,直接把鉛筆和本子送給了她。還布置了幾個字當作業:天、人、日、月。
看大閨女寫字寫得認真,大嫂也有些歉疚:“紅苓紅芝都給耽擱了,沒上學,擱在現在,怎也送她倆去學校念兩年書,識幾個字。”
紅芝還小,懵懂無知的,紅苓如今跟著人學縫紉機,清楚察覺到不識字的
凌城燕沒有多說什麽,大齊國時女兒家上學堂的更是稀罕,只有大戶人家才會延請先生上門教授,絕大多數女孩子都不識字。
這裡,女子能與男子同樣上學讀書,還能工作上班,當老師、當醫生、當售貨員……已經讓凌城燕覺得很開明了。
她笑笑道:“只要她們倆願意學,就讓她們晚上過來,我正好教小杏,一起教著,不多費事。”
“哎呀,那敢情好呀。”大堂嫂高興地應承下,心裡盤算著,老四家的針線上不太行,以後娘仨的衣裳她要多上上心了。
送走了娘倆個,凌城燕打了熱水,給小杏洗過,娘倆上炕睡下。
第二天,五隊隊長王福根就找到凌城燕:“隊裡的記分員這不要高考嘛,
隊裡給人放了長假,聽說你識文斷字的,你來當這個記分員吧。” 凌城燕想到其中必定是大伯說了話,也沒退卻,笑著應了,把記工分的本子接過來。
幾位嫂子嬸子紛紛說著羨慕的話,記分員可是個好差事,不上工,一天也有6個工分,上工工分另計。也就是說,平白多了一份收入呀。
大堂嫂拉凌城燕一把,低聲道:“別搭理那些人的碎嘴子。”
又揚聲招呼:“大家夥兒趕緊乾活吧,可千萬別偷懶難為俺們家老四媳婦啊!”
有幾個婦女撇撇嘴,拎著鐵鍬走開了,有幾個則笑著貼上來,和凌城燕妯娌幾個搭話套近乎。
凌城燕成了小隊記分員,這手裡可握著記工分的實權呐,誰家不是老老少少一大家子,誰家還沒個事兒生個病啦,說不定哪天就用上人家了,抬抬手多記幾分,秋天就能實實在在分糧食啊。
凌城燕對這種水平的奉承還不至於招架不住,何況還有兩位堂嫂在身邊幫襯著,倒是比往常熱鬧有趣不少,凌城燕通過一群唧唧咯咯的婦人之口,有獲得不少有用的信息。
“花枝前兒回娘家有啥新鮮事不?”
這位花枝嫂子是公社街上的娘家,比南裡村這邊富裕些,新鮮事也多。
“不過是有個堂妹定親,能有啥新鮮事啊。”花枝嫂子一臉沒什麽可說的模樣,隨意地擺擺手,道,“找了個紅房子的婆家,男方孩子在水產公司工作……”
“哎呀,找到縣城呀?還是個吃公家飯商品糧的,這可真是門好親啊。”
“花枝生的就俊,她那妹子指定更漂亮,說不定像天仙似的,要不也不能嫁到縣城裡去呀。快說說,城裡人訂婚的大定禮給的啥?”
當地風俗, 男女婚嫁一般有主要的三步:見面,小定和大定。
見面也就是相親,小定就是初定下婚事,到了大定,也就是古代的下聘,後來叫彩禮,都是一個意思。
“還行吧,也沒有天仙那麽誇張啦。”花枝嫂子又謙虛一句,然後才道,“說起這事兒來吧,俺那嬸子還一肚子火呢,定個婚沒送點兒正經東西,就送了一輛洋車子一塊手表,還是塊女式手表,你說說,這想給俺那堂兄弟相親戴戴都不行。”
“一輛車子一塊手表?那可值不老少錢啦……”
“最起碼小三百,還得要票!”
凌城燕聽到手表,還聽到了收音機,花枝嫂子說的:“……打開就能聽戲,還有什麽小喇叭,孩子們愛聽,趴在跟前不動彈,俺也不懂。”
其他的也就罷了,倒是收音機讓凌城燕有些心動。有了這東西,外界的消息了解起來就更方便些了。
這一天還是運肥料、撒肥料。
凌城燕倒是適應多了,裹好頭臉,跟著其他人不緊不慢地乾著,中午下工記一下人數,下午上工下工再點一下人數,記工分的工作也算順利完成。
其間,有個嫂子突然來了月事,匆匆家去換衣裳,凌城燕沒有扣她的工分。
這不,回到家沒多會兒,就有個半大閨女端了一大碗冬瓜醬來,還有一掐羊角蔥:“嬸子,俺娘讓俺送過來的。”
凌城燕一問,不出意外,是白天那位換衣裳的嫂子。她笑著接了醬和大蔥,刷乾淨碗,拿了兩條鹹魚:“我醃的魚,讓你娘嘗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