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還不是太大,卻已經下起了雨,凌城燕帶著一個小隊的隊員,翻過山梁去了三妹和阿婆住的方家嶴村。
凌城燕到的時候,方三妹去上學了,只有阿婆一個人在家,正忙著往屋子裡搬乾柴,圈裡的豬和雞鴨都有些驚慌,雞飛豬叫,一片淒慌。
特訓隊裡有在家蓋過房子的,前後轉一圈回來向凌城燕報告:房子太舊了,後牆有明顯的傾斜,有裂紋,足夠劃為危房了。這種房子別說撐不住強台風,就是普通的大雨天也有垮塌的危險了。
凌城燕也轉過了,指著東邊的兩間廂房道:“這兩間小房子看著還好,你進去看看,能不能用。”
檢查後,又問過阿婆,得知東廂兩間矮房是為了三妹哥哥新蓋的,才一年多,雖然只有兩間小房子,用的料卻還算扎實。
凌城燕讓隊員們裡外巡察一遍,找了幾根檁條來,趕著打了幾個撐杆給正房的後牆撐住——雖然已經是危房,用結實的檁條撐住後,一般的風雨也能頂一頂,至於能不能頂得住台風,凌城燕不敢賭,也不會冒險,畢竟關系著方阿婆和三妹祖孫倆兩條性命。
一部分隊員幫忙製作插杆撐牆,一部分則幫著把方阿婆的家當搬進東廂。
方阿婆一輩子也沒攢下什麽值錢的家當,但壇壇罐罐、柴米油鹽的都是老太太一輩子積攢下的,哪一個都舍不得丟下。
隊員們耐心地幫她把東西都搬進東廂,凌城燕則步行四五裡路,接三妹放學回家。
見到三妹頂著一片化肥袋子,不管自己是否淋濕,隻緊緊地護著懷裡的書包,凌城燕就慶幸自己來接人了。
給三妹裹上一件厚實的軍用雨衣,凌城燕帶著小姑娘一腳泥一腳水地回到方家嶴,天都黑了,風雨漸漸大起來,台風越來越近了。
方阿婆忙乎著要做飯給他們吃,被凌城燕和戰士們婉拒了,再次囑咐過三妹,就在東廂裡躲風雨,別往正房去,這才冒著風雨回了駐地。
走出來不遠,鄧闖抹把臉上的雨水,突然感慨:“就那麽兩間小屋,豬和雞都在,還堆了各種各樣的家什兒……咱們這些人別說坐了,連站都站不開呀。”
耿偉笑著踢他一腳:“老人家那是一片心意,條件艱苦才顯得格外珍貴呢。”
鄧闖一跳躲開踢來的飛腳,
笑嘻嘻道:“我沒有嫌棄的意思,我就是陳述事實……雖說,俺們那邊也不富裕,但還真沒有這麽窮的。搬家時我看了,別說老太太,就是三妹那麽大姑娘了,連一件新衣服都沒有……”
凌城燕默默低頭趕路,沒有摻和隊員們的話題,只在心裡琢磨,方家父兄算是長期在城裡打工了,按理說方家不該如此窮困呀?
難道是,那一對父子掙了錢也不給阿婆和三妹?或者,有什麽不良嗜好,掙的錢根本拿不回來?
這麽想著,凌城燕把這件事記在心裡,準備回去問一問陳昌政。能讓阿婆送菜,駐地肯定是了解方家情況的。
結果,陳昌政對方家父子的了解也不多,他調到這裡已經快兩年了,就見過方家父子一次,只知道那一對父子都比較寡言少語,調查時也確定父子兩個沒有什麽不良嗜好。
至於方家日子為什麽這麽苦,陳昌政倒是知道一些,因為三妹的母親是生病去世的,當初為了給她看病借了不少外債,人沒了,欠下的債卻一直沒還完。
“大概,這些年方家父子倆打工賺的錢都還了債吧。”陳昌政如此總結。
凌城燕沉默,確實,自從農村實行了土地承包責任製,一般地裡產的糧都能吃飽了,但農村人生了病沒人給報銷,一場大病往往就會欠下大筆的外債,一病致貧很現實,也很常見。
後半夜,台風正式登陸,雖然他們所在的位置並非台風登陸點,但還是風大雨急,後半夜,凌城燕被風雨驚醒後,就有些擔心方家的房子,不會有事兒吧?
第二天,一整天風雨都很大,凌城燕想要去方家嶴都沒陳昌政和其他人勸住,不僅僅是因為風雨,還因為如此大風大雨,山體可能松動,上山的話萬一遇上山體滑坡什麽的,是非常危險的。
又過了一夜,風雨終於小了,凌城燕聽勸沒有冒險上山,而是帶著人跑十公裡越野,從公路繞行去了方家村。
村子裡的情況比凌城燕想象的好一些,大概是受了山體庇護遮擋了部分風力的原因,村裡的房屋損壞的不算嚴重。
但是當他們到了方三妹家時,還是給看到的情形給嚇了一跳。
正房的後牆,他們台風前來給做了加固,用檁條做撐杆支撐的,也正因為撐杆起了作用,後牆沒有完全坍塌,但裂縫又加寬了許多,裂縫處甚至有部分牆體脫落了……蓋過房子的隊員說,若非有撐杆,這面牆肯定坍塌掉了。
即便如今沒有坍塌,這房子卻也不能再居住了。
因為台風影響,三妹沒有去上學,迎出來的時候,凌城燕看見小姑娘眼睛紅紅的。
凌城燕和她攀談兩句後, 小姑娘低著頭說道:“我準備輟學了。”
凌城燕驚愕,不知道這個愛讀書的姑娘為什麽突然改了主意。
三妹仍舊低著頭,聲音卻很堅定:“阿媽生病欠的錢還沒還完,如今又要蓋房子……只靠爸爸和哥哥打工太辛苦了,我若是輟學打工,至少能夠幫他們一點點。”
凌城燕覺得心裡悶悶的,想勸說兩句,卻沒能說出口。
她隻把自己穿過的兩套半舊的軍裝給了三妹:“這是我替換下來的舊衣服,你別嫌棄。”
三妹看了有六七成新的軍裝,很是喜歡,又有些不好意思:“我……”
凌城燕對她笑笑:“我們兩年發一次新衣服,舊的也就不穿了,你不要我就只能交回去處理掉了。”
方三妹這才把衣服抱進懷裡,笑著搖搖頭:“我,很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