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嫂照顧了孩子們一個月，眼瞅著八月十五，又要秋收，她不得不和放了秋收假的大哥王連起，一起回了家。

　大院的凌家又只剩了王連生和孩子們。

　紅苓放了假，不過，學校有支農活動，國慶這一天一起下鄉幫著農民們秋收。

　他們班的學生比較特殊，只有一小部分是農村出身，還有幾個年紀大的，是下過鄉的知青，總共不到一半，剩下的一多半都是城裡孩子，從沒接觸過農活，出發前和路上還興奮的不行，坐著從分區借來的軍用大卡車，一路上風馳電池，歌聲飛揚。

　一溜排七八輛車，前後車還能高聲拉歌，歌聲笑聲熱鬧的兩側農田裡乾活的農民們都跑出來看動靜。

　紅苓在家沒怎麽下過地，到四叔家讀書一年，上的又是夜校，曬得更少，皮膚是真的好，白裡透紅的，比好多城裡孩子還白皙細嫩。

　加上凌城燕和鄭小田兩個嬸子熱衷打扮家裡的女孩子，紅苓的穿著在班裡也是出眾的。

　只是，她性格文靜羞澀，不怎麽愛出風頭，就坐在車廂裡看同學們鬧騰，她跟著拍巴掌拍的掌心紅紅的。

　等到了地方，卡車一停，年輕的男學生們爭先恐後地跳下車，然後，回頭來扶車上的女同學。

　紅苓面前一下子擠了四五個男生，她擺擺手:“我自己可以。”

　說著，手一撐車廂板，輕盈地跳了下來。

　幾個男生都有些掃興，又覺得紅苓這樣大方，又有活力的姑娘更可愛，比旁邊那些扭扭捏捏，做花容失色狀的女生好很多。

　可能是紅苓被男生關注的多了，就引起了別人的注意。

　隔壁班一個身材高挑、化著妝的紅衣女生走過來，目光從紅苓頭頂落到她腳下，然後，撲哧一下笑了:“哎喲，你看她的鞋。”

　紅苓瞥一眼自己腳上穿的解放鞋，很莫名地看向女生的腳底下，就見對方穿了一雙黑色半高跟的淺口小皮鞋，擦得鋥亮，繡花邊的小襪子雪白雪白。

　紅苓目光一頓，淡淡地轉開目光。

　兩個同班的女生上前，拉著紅苓去集合，一邊小聲道:“別理她，她爸是**局領導，大小姐向來看不起別的女生。”

　“沒事兒。”紅苓燦然一笑，搖搖頭道，“我就是怕她待會兒下地……那雙襪子挺好看的，可惜了。”

　紅苓身邊的兩個女生是她一起上夜校時就認識的，關系不錯，都知道紅苓是農村上來的，也沒看不起她。聽她這麽一說，都下意識地扭頭去看那女生腳上的繡花白襪子，腦海裡卻不由自主地想象出紅苓描述的場面——淺口皮鞋灌滿了泥沙，雪白的小襪子烏漆嘛黑的——兩個人沒忍住，噗嗤噗嗤，笑了。

　去單位值班的王連生，卻被紀律部門的領導叫了過去。

　調查組是兩個人，一個四十歲出頭，臉頰微胖神情和藹，另一個只有二十四五歲的模樣，臉色很是嚴肅。

　“王連生同志，有人舉報你收受賄賂，請接受我們的問詢。”年輕人問。

　王連生臉上閃過一抹驚訝，隨即就鎮定下來:“好，請問。”

　這麽平靜而坦然的態度，也讓對方的人有些意外，他們在傳詢當事人之前，就在外圍做了調查的，調查到的信息與舉報信相符，他們已經初步判定王連生收受賄賂的情節基本屬實。只是，犯了錯的人見到他們不應該慌亂、恐懼嗎，眼前這位的表現好像不太對啊?

　兩個人對視一眼，換了中年人和和氣氣地開口:“王連生同志，你八月中下旬去海城出差了，是吧?……”

　王連生平靜地一一回答，直到對方問:“據你所說，你帶了兩個孩子一起去出差，買回來不少東西，還去了友誼商店，花費一定不少，那麽，我想問你，你一個科員工資有數的，哪裡來的錢支持這麽多的花費?”

　王連生看著對方，輕輕地吸了口氣，才道:“我們家是雙職工，我的妻子……她之前任汽車連副連長，一個月幾乎要出車二十多天，一大半是長途，你們可以去了解，駕駛員出車是有差旅補助的，她每個月的差旅補助都比津貼高。去年，她提了營級，補貼也提了……她掙得比我多。”

　年輕人皺著眉頭，冷冰冰開口:“即便你們夫妻二人掙得多，但據我們了解，你妻子有個義妹，你的侄子侄女也住在你們家念書，你們家花費遠比平常人多，還能有那麽多結余，供你帶孩子去海城高消費?”

　王連生更放松了些，往後坐了坐，依在椅背上，目光坦然地看著對方，道:“你們可以去了解一下我兩位堂哥的情況，我大堂哥有自己的建築隊，我二堂哥是我們區第一個領證的個體經營戶，家境都不錯，是以，孩子們雖然住在我這裡讀書，但費用都是他們自家出，而且因為孩子們在我家住著，堂哥堂嫂們時不時地補貼我們，算下來，倒是讓我們省了不少錢。”

　那個年輕人沒想到會是這樣的回答，茫然地回頭看向中年人，中年人卻沒有看他，而是平和道:“王連生同志，我們是負責組織紀律的部門，收到舉報信必須要查，還一定要查清楚，不但要給寫信舉報的人一個交代，同時也是對同志們本身的一個保護，希望你能理解。”

　說到這裡，他的話鋒一轉，問道:“你說的都是你家積蓄不少，但是，你可有證據證明， 你去海城的消費花的是你自己的錢?”

　王連生似乎有些意外，怔了一下，下意識問:“證據?”

　年輕人以為抓到了馬腳，聲音立刻高了:“沒有證據，那就說明你無法洗脫受賄的嫌疑，我們就可以定你受賄罪名成立。”

　王連生嗤地一聲笑了，對方的兩人都是一愣，隨即，那個年輕人就有些惱怒起來:“你這是什麽態度?告訴你，你拒不配合調查，我們同樣能治你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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