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趟超長途,來回時間太長,連周國慶的轉業安排都延後了。可以想見,這趟任務多重要。
隊伍裡也想到了凌城燕的實際情況,安排了一名女衛生兵過來照看幾個孩子。
準備了一天,農歷六月初六這天,天還沒亮,凌城燕和周國慶、馬大軍開車出發。
車上加了雨棚架子,雨布和三人的行李都在車鬥上,馬大軍也終於被允許進入了駕駛室,做上了副駕駛,而周國慶卻把雨布鋪在車鬥上,整個人趟在車鬥上,睡著覺踏上了旅程。
省內的主要乾道,凌城燕基本都跑過了,不用周國慶看路,她也能迷路了。
這一點上,她又不得不感謝上一世父兄從小對她的教導和培養,行軍最基本的一個前提就是辨別方向和認路。
一口氣跑出去五百多力,中午,車子才在蒙山縣停下。
一個多月前,凌城燕跟著周國慶跑過這條路,當時還什麽也沒有,沒想到,如今竟然在路邊搭了個兩間簡陋的棚屋,在牆上寫了兩個不太醒目的字:飯店。
之所以在這裡停車,還是為馬大軍著想。這位好不容易適應了車鬥,一下子挪進駕駛室,更濃的柴油、機油味道,讓他緩解許多的暈車症又犯了。
這一路,胃裡就翻江倒海的,虧得他用胳膊撐著,把頭搭在車窗上,才好一些。
停車,凌城燕都不管馬大軍了,直接踩著駕駛室踏板往後車鬥看,叫周國慶下車休息、吃飯。
周國慶倒是麻利,很快就從車鬥上下來,看見路邊的小店,還有迎出來的一對三十來歲夫妻,臉上竟帶了一抹輕松地笑。
“有啥飯啊?”周國慶竟然主動開口,著實難得。
四肢粗短的男人穿著打補丁的褲子,和一件有窟窿的跨欄背心,一臉憨厚笑容道:“昨天剛殺的羊,有煎餅、羊肉和羊湯。”
周國慶嘿地笑一聲:“這天兒和羊湯正裝,就一人一碗羊湯,一人兩斤煎餅。”
男人答應著去了後邊,女人沏了壺熱茶送上來:“俺們家山上的金銀花,喝了清火的,你們嘗嘗。”
金銀花茶微有點兒藥味兒,但尚算清潤止渴,三人喝了一壺茶,男人就用托盤送了三大碗羊湯上來。
熬得濃白的羊湯,撒著一層碧綠的芫荽末兒,有濃重的羊肉香氣混著嗆鼻子的胡椒味兒直衝上來,還沒喝,就讓人先激出了一層薄薄的汗意。
煎餅直接用笸籮盛的,六斤煎餅,慢慢一小笸籮,老厚一遝子,折疊的板板正正,金黃誘人。
周國慶跑多了長途,各地特色沒少吃,很有些熟練地取一遝煎餅,撕成一片一片泡進羊肉湯裡,略略一浸就開吃,吃一塊煎餅,喝一口羊湯,稀裡嘩啦,吃得特別香甜誘人。
馬大軍暈車,胃裡不舒服,剛才喝了兩杯金銀花茶,一路上那股子惡心勁兒竟然退去大半。
他沒敢直接喝羊湯,而是先拿著煎餅乾吃了兩口,玉米面煎餅入口微有些韌,細細地咀嚼之後,糧食的香味裡,漸漸生出一股子甜來,越嚼越香,越嚼越甜,竟然連最後一點惡心也不知不覺消失了。
他怕再上車還難受暈車,到底沒敢喝羊湯,兩碗羊湯都進了周國慶的肚子,倒是六斤煎餅,隻吃了不過一半,還剩了小三斤,周國慶乾脆讓店家用紙給包了,帶著繼續上路。
傍晚,他們沒有停車吃飯,只是在一個極小的鎮子飯店裡,買了五個烤牌,順便讓飯店給灌了三壺熱水。
周國慶終於從車鬥上下來,把馬大軍換回車鬥上去。
買了晚飯之後,周國慶先自己吃飽了,然後就讓凌城燕吃飯,他來開車。
凌城燕開了十多個小時的車,再好的身體都吃不住,更別說她這個身體素質著實算不上好。
是以,坐在副駕駛位上,她隻吃了一小塊烤牌,人就不知不覺依著車門睡著了。
天色完全黑下來,車子仍舊在路上行駛著,周國慶雙手握著方向盤,面部表情地開著車。
這是他退伍前最後一次跑長途了,也是他最後一次開這輛車了。
這趟回去,他就要脫下軍裝,退伍回家了。
副駕駛位睡得並不舒服,凌城燕睡了一小會兒,就因為刹車醒過來了。
她活動了一下肩背,又活動手臂……
周國慶默默地停了車,“去後邊,換那個小子下來!”
凌城燕一聲沒吭,打開駕駛室門,爬上車鬥,把馬大軍換回了駕駛室。
車鬥上備了一條被子,裹一裹,墊著厚厚的雨布睡,雖然顛簸些,比副駕駛已經舒服好多了。
凌城燕倒頭就睡著了。
迷迷糊糊的,車子突然停下了,凌城燕睜開眼看到黑黢黢的夜空,還有涼涼的夜風,一下子就坐了起來。
車鬥上放著一根搖把,車輛發動困難時用的,純鋼構造,Z型,將近一米長。
凌城燕握住搖把,扶著車板子探身往車前頭看過去,一眼就看見,車前頭路面上橫著一輛排子車。兩個山民摸樣的男人站在車前,正揮著胳膊,操著一口鄉音,正在說著什麽。
凌城燕當初是學習過各地鄉音的,雖然時空不同,但這種鄉音,凌城燕仔細辨別了一會,居然能夠聽懂。
其中一個男人不停地說著:“……婆娘難產,要送醫院!”
凌城燕的目光從倆男人身上,重新落回到排子車上。
站在車鬥上居高臨下,她能看見車鬥上堆著條被子,被子底下隱約躺了個人……
只是,凌城燕奇怪的是,女人生產坐月子,一般都要跟一到兩個婦女照看,這家人怎麽就兩個壯年漢子拉著產婦送醫?
車已經被逼停下了,人不下車,有人有地排車擋在前頭,顯然沒辦法通過。
凌城燕聽到駕駛室一側的車門發出一聲輕響,那是人工打開車門鎖的響聲。
周國慶要下車了。
她趕在周國慶開門前,從車鬥上跳下來,雙手隨意地垂在身側,從前頭兩個漢子的角度看過來,她就是個年輕柔弱的女人,兩手空空,手無縛雞之力。
“你家大嫂既然難產,你們怎麽還在這裡耽擱,趕緊送醫院啊!”凌城燕開口,說得竟然是男人們相似的方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