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鬥宣告結束，伊登收攏全軍繼續向北前進，直到當天入夜，遠離狼王血潭後方才就地修整。兩千人的騎士團折損三百二十二人，受傷者較多，在此經過簡單的應急處理，休息到半夜便繼續前進，準備等追上步兵團再進行補給。

　　此前戰鬥耽擱了大半天時間，以當前的行進速度，預計明日正午前就能趕上步兵團。雖然離計劃中下次匯合提前了一天半，但今天的戰鬥規模著實超出了想象。伊登沒考慮到敵人的應對速度可以這麽快，按照最初的設想，這種規模的戰鬥至少也應該晚三到五天才開始。

　　當晚再次出發前，伊登和塗月以及另外兩名士官聚在一起做戰鬥複盤。這是重錘軍團的優良傳統，鳩魯將軍認為無論規模大小，每一場戰鬥都應該認真複盤。

　　鳩魯將軍常說:人的一生最多只有參與兩場戰鬥的機會，第一場戰鬥得以幸存靠的是運氣，第二場戰鬥想要幸存就得依靠經驗。從此之後，無論一生有多長，都只是在重複第二場戰鬥而已。

　　首先，難以想象在當前這個東西兩線都在大打出手的時機，狼人會抽調出數百人的兵力提前等在這邊埋伏，從他們的戰鬥力來看，也不像是上不了前線的後備隊。唯一的解釋就是異族真的擁有超預期的機動力。

　　其次，在親眼目睹帶血樹乾發動血霧的過程後，大致可以理解其中的原理。血霧的功能是讓遠處的部隊直接跨越空間距離，來到血霧之前。其原理似乎和索洛托將軍製成的冰鏡相似，只不過後者的冰鏡只能傳遞聲音的影像，血霧可以傳遞實體，代價也更大。

　　依此為基礎進行推論，當初在東側營的戰鬥就可以理解了。異族部隊突然出現在視野之中就是利用血霧的跨空間移動功能，目前還不完全知曉發動血霧是否還有其他限制，想來應該是有的。在樓堡保衛戰中，巨大猿人尚未拿到觸發跨空間移動的關鍵道具，也就是那截血木，就被鳩魯將軍擊殺了，以至於異族企圖將更多兵力送到樓堡以南的策略沒能順利實施。至於遮擋視野的血霧，可能是其他的術法或者血木的其他用法，這次的戰鬥就沒有明顯的大規模血霧持續遮擋視野的情況出現。說明其使用應該還是帶有某些未知的限制。

　　在這裡，伊登提出一個關鍵的問題:那截樹乾似乎是羽族的所謂寶物，可這次在使用的卻是狼人，最終的結果是狼人的王在使用血霧的過程中被暗算致死，從當時的情況來看，狼王身後還有某個人存在，也就是那個自稱“奴家”，狼王稱之為“鬼東西”的女人，姑且當是個女人吧，畢竟只聽到了聲音，沒有見到本人。這個女人是誰?或者說是哪個種族?

　　從狼王沒頭沒尾的話語，至少可以認定那個女人不是人類。在狼王的觀念中，人類和狼族仍處在敵對關系，狼王沒道理信任人類。那麽就很有可能也是異族，能被狼王信任的異族。只不過具體是什麽?異族中不同族群間的關系是怎樣?這些尚不得而知。

　　這個話題的討論就此點到為止，或許是異族中的爭端，也有可能是有其他目的，沒有更多證據，繼續討論下去除了憑空猜測也做不了別的。

　　最後，是關於本次行動的預期。今天與狼人一戰也不知能為東西兩線分擔多少壓力。幸運的是斥候已經匯報說找到了步兵團，他們並沒有遭遇到狼人的攻擊，看來是行動線路剛好避開了。

　　戰鬥開始第八日，昨夜啟程的騎士團在天明後不久便追上了步兵團，

雖然還沒達到原定的匯合位置，但也隻好就地休息，救治傷員，一直持續到入夜。　　在外索敵巡視的輕騎兵們一整天沒有發現任何敵蹤，從當前位置直到前方的石花鎮似乎都沒有危險。而石花鎮附近還有人類居住生活的跡象，斥候們只是遠遠地瞭望，並沒有貿然進行接觸。

　　當晚再次出發，既然確認沒有敵人，伊登決定加速行軍，視情況再決定要在石花鎮停留而是繼續向北奔磐石堡而去。

　　這一晚的夜空有些陰雲，伊登猜測可能會有一場大雨，不在今晚就是明天。但事實很快就確認了他的錯誤，後半夜陰雲便完全消散了，皎潔的月籠罩在天空，或許是被壓抑了半夜的緣故，看起來比昨夜更加明亮。

　　正如斥候所說，靠近石花鎮附近漸漸出現了侍弄良好的牧草。這個小鎮距離北地山脈比較近，偶爾會有北地的冷風吹過來，因而土地很難侍弄需要長時間慢慢成熟的莊稼。食物生產的類別被限制在少有的幾種抗寒的品類裡，這類莊稼往往收成不多，很難養活一整個鎮子。因而大批土地都被規劃成了牧場。

　　冰天城的牧場與南方不同，這邊的牲畜多為散養，往往是以村為單位，安排人手輪番放牧，也不會組織太多人侍弄牧草，反正氣溫較低氣候又乾燥，牧草也無法長得太過茂盛。但有人居住的場所和無人生活的地方還是會有明顯的差別。伊登不懂那些具體的分辨手段，他只知道沒人生活的草場肆意生長會特別雜亂，人為放牧的地方會主動選擇放牧的區域，草場會相對平整許多。

　　塗月告訴伊登，從石花鎮繼續向北，再經過一個鎮子就能到磐石堡了。石花鎮原本是專門飼養馬匹的，每年會為冰天軍團提供一定數量的成熟馬駒，因而這裡生活著許多厲害的訓馬師傅，塗月小時候的騎術教練也是來自石花鎮。小時候她來過這鎮子幾次，不過現在距離上一次來怕也是過去有五六個寒冬了，所以塗月對這裡也不是很熟。

　　石花鎮裡的確還有人類居住，不多，只有三十幾戶。相較於流露出破敗氣息的流螢鎮，這裡看起來就比較正常，人口少，卻也井井有條。起初伊登以為會有異族守在這，未被驅逐的人類只是他們的人質或者囚犯，不過事實並非如此。

　　生活在這裡的人看到北上的軍隊，還以為是帝國軍團前來收復失地，紛紛出門夾道歡迎。當聽說隊伍只是從此經過執行任務，戰爭還沒到勝利的時候，這裡的人們卻也沒有表現出太多的失望。

　　伊登並未與當地人過多交流，他只是大概了解到，異族需要他們定期提供牲畜作為食物，見到石花鎮附近有許多牧場，方才留下他們。據這裡的人所說，去年異族侵略之初，途徑各處的確燒殺搶掠的很厲害，可自從冰天城陷落之後，異族對待手無寸鐵的普通人的態度就軟化了很多。個中原因尚不得而知。

　　伊登讓塗月繼續收集信息，自己便去指揮未進入小鎮的運送輜重的步兵團和索敵探查的輕騎兵團繼續向北進發。

　　塗月在石花鎮停留的時間也不長，倒是有人認出了塗月，她才能夠與留在受異族統治的石花鎮繼續生活的鎮民們進行了一次簡短但深入的交流。

　　在交流過程中，最令塗月感到意外的是，鎮民們似乎並沒有如她一般強烈的想要收復冰天城的意願。更多的是一種無關緊要的態度，從他們身上可以感受到一種只要可以活下去怎麽都行的消極感。她不知道這種消極是異族入侵之後產生的，還是更早之前就已經這樣。

　　直到這時，塗月才意識到自己熱愛的家鄉很可能並不是想象中的樣子。過去她太小，並不能理解人們的訴求，也不曾理解父親的歎息。很多事並沒有對與錯，要守護的不一定非得是那個公認的正確，更多的其實是底線與原則。隱約中，她似乎也開始慢慢理解索洛托將軍說過的話了。

　　再次出發後，塗月很快就追上了前面的部隊。

　　從石花鎮出發後不久，地勢開始出現明顯的抬高，一馬平川的地形越來越少，更多的是傾斜向上的緩坡。雖然氣溫尚未出現明顯的降低，但大家都知道他們已經來到了北地山脈附近。

　　隨著持續向北移動，西邊的大森林漸漸稀疏起來。塗月對伊登說起，小時候父親曾帶她去過最西邊，那裡是一處向大海中突出的海岬，距離海面的高度大概和王城的圖書館差不多。印象有點不太清了，有可能更高。站在邊緣能感受到淅淅瀝瀝的海風伏耳吹過，腳下傳來海浪拍打崖壁的隆隆聲。那天之後過了很久，那聲音才才從塗月的夢境裡消失。如果在天氣惡劣的時候，從海岬上可以看到下面大海裡的漩渦，非常巨大，比冰天城還大。這是塗月的母親告訴她的，她並沒有親眼見過。現在回想當時的事，父親好像也沒見過那大漩渦，也不知道母親說的是不是真的。

　　隊伍行進的前方，一望無邊的巍峨雪山已然佔據了眾人全部的視野。據說人類帝國建立之前，異族的最高領袖，古龍族的首領，單憑一己之力就能輕易摧毀一座城池的祖龍就曾盤踞在北地山脈之上俯瞰著來自南邊的渺小人類。

　　有人說祖龍張開雙翼就能遮蔽整個天空，也有人說他的頭顱之大堪比一座城市，還有人說他可以噴出燒穿大地的恐怖烈焰……伊登曾經讀到過關於祖龍許多個版本的描述，他認為這些顯然都太誇張了。如果真的是這樣，當年的索拉大帝怎麽可能將祖龍擊敗?

　　無論伊登還是塗月，北地山脈都不是什麽新奇之地，他們曾經生活在這裡，如今又要一同戰鬥在這裡。越是靠近，伊登的神經就越發緊張。太安靜了，這裡真的沒有異族嗎?

　　戰鬥開始的第十日，也就是伊登這支部隊出發的第六天。由於步兵及輜重隊的行進速度跟不上騎兵，騎士團在正常的外出偵查之外已經開始了慢速行軍。自從三天前與狼人族大戰一場後，他們就沒再遇到其他異族，不僅沒有成群結隊的部隊，就連單獨出現在附近的也沒有。

　　那天與狼人的戰鬥不可能沒有消息傳回去，一支精銳的部隊已經來到了戰線後方，異族卻沒有更多阻攔，這與本次戰爭至今看到的異族的表現差別很大。令人很難相信這是正常的情況。不過同時也有好的一面，至少說明東西兩線的異族都還沒有騰出手來對付他們，也就是說兩線的軍團還沒有徹底潰敗。

　　最多再過一天，他們便將達到磐石堡通向冰天城的官道，那是為磐石堡運輸補給修繕的大路。預計將在官道附近的鎮子上稍作休整，然後就該直奔磐石堡完成任務了。

　　前路出現了一處覆蓋在黝黑土壤下的山丘，伊登縱馬而上，跑到山丘的高處。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清甜的味道，腳下的植被稀稀疏疏，也不知道這股清甜從何而來。

　　伊登嘗試眺望東方的冰天城，可以看到，但距離尚遠，只能看清地平面上方一截隱約的起伏。在那截起伏以南，可以看到嶄丘的輪廓。也不知道此前被困在其中的兩大軍團如今怎樣。

　　這時，塗月從身後趕了上來，在黑色山丘的半山腰處對伊登喊道:“少將，偵察隊發現東南方向出現敵影，是包括負翼族在內的混編部隊，人數在千人上下，看起來像是衝咱們來的，不知道來自東線還是西線。”

　　伊登調轉方向，嘗試向塗月指出的東南方向遠望。那邊的地勢低些，但起伏不定，無法看得真切。既然放眼望去在沒有其他敵人，那就在此全力一搏好了。千人部隊應該能夠擊潰。

　　想到這，伊登果然下達命令:“通知全軍，讓能戰鬥的輕騎兵都撤回來，警戒人員隻留最低限度，其他人一同列隊，準備陷陣破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