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色騎士的臉上是不為所動的從容。
張可帆看著這樣的敵人,心中又打起了退堂鼓,就連紅玉符籙也不想用了。
不會贏的,無論怎樣都不會贏。在這樣強大的對手面前怎麽可能贏?
她想到以前在學校裡每次參加一百米賽跑,如果一開始就落在最後,自己就不想努力去跑。
努力去跑是失敗,放棄去跑也是失敗,還不如放棄。從那時直到現在,她的看法沒有任何改變。
“努力去跑和放棄去跑雖然都是失敗,但畢竟是不同的。”
梅爾頓望著前方強悍的敵人,臉上仍沒有一絲沮喪。
“值得去做的事就要努力去做,有時候成敗也不那麽重要了,只是為了證明自己真的想要做這件事。”
“為了證明自己真的想做這件事?”
“是啊。無論這場戰鬥是輸是贏,我都希望小帆仍舊開心地面對生活。你還這麽年輕,一切都只是剛剛開始。”
“梅爾頓。”
張可帆感到自己的眼眶已經濕潤了。
從不氣餒的冒險家雙手高舉過頭頂,如同古代巫師祈雨般望向天空。
“降下吧,奇跡!”
似乎感應著他的召喚,天際的烏雲翻滾的更加劇烈。
可就在雨還未降落的時候,騎士已經快要攀上巨人的脖子。巨人鐵匠不安地喘息著。他已來不及攔住這可惡的敵人。
要不是黑貓從石柱下猛然一躍,一抓將騎士掃了下去,巨人也將沒命。
騎士隕石般隕落到江面,但卻在臨近江面時,一個後空翻,就穩住了腳步。
他的氣息依舊平穩,剛才的重擊竟也傷不了他分毫。
當他抬起頭時,眼中殺氣已顯。
長河像是回應著他的憤怒般激蕩起更大的波瀾。
身邊的靈力多到肉眼就能看見。靈力逐漸粘附到他身上,鎧甲塗了蠟一般在月光下格外閃亮。
騎士再次衝向敵人。
這次的速度比風更快。
流風在舞動。
好在黑貓也是陣黑風,能夠勉強捕捉到他的速度。
巨大的身影與渺小的身影相持著。
騎士雖然強,但是還沒有到孫悟空那般的地步,所以黑貓能夠擋住他的步伐。
“我們還是能贏的,只要先找出他掌玉人的位置,將他打敗就行了。”
張可帆突然意識到這是唯一的機會,頓時恢復了自信。
伸手探入懷裡,取出了那張紅玉符籙。
只要吹開這陣濃霧就可以了!
張可帆右手緊緊握住紅玉符籙,大喝道:“仙符借道,冰潮!”
玉符中的力量化作可見的白色潮水以張可帆為中心,向四周擴散。
白霧瞬間被浪潮吞沒,白發紳士出現在前方一百米遠的地方。
梅爾頓正保持著祈雨的姿態,見白發紳士出現後,立刻朝巨人看去。
這時巨人已走向騎士,揮錘正要砸向他的頭頂。兩人四目相對,巨人的身形頓了頓,隨後慢慢地向後一轉,將鐵錘擲向陳家掌玉人。
攜帶著強大氣流的巨錘經過黑河時,卻沒有卷起一絲河水。
“虛有其表!”
黑河後方的白發紳士冷笑一聲,舉起黑手杖,黑色手杖中射出一道黑色強光。
強光與巨錘相撞,產生出一道狂風,吹得他白發四散,不過表情依舊從容,甚至有一絲輕蔑。
“怎麽會這樣?”
張可帆絕望了,
對方掌玉人竟連巨人的鐵錘也擋得住。這怎麽可能戰勝? 就在這時,黑貓突然從中間分裂成兩半,銀色騎士像箭一樣衝向天際。
轟的一聲,天際一聲巨響。
下起了銀白色的雨。雨點很大。大到,像是一條條魚。
不,那不是雨點,真的是魚。
無數鮭魚從天而降,像雨一般密集。
面對突然而至的鮭魚雨,張可帆並不感到驚訝。
她知道這是只有梅爾頓才能做到的奇跡。
他是凱特爾神話中傳奇的冒險家,在海上看過數不勝數的神奇風景,經歷過數不勝數的生死劫難。
正如他最初向自己介紹的那樣。
他只是一個渴望冒險的平凡人而已。一生渴望冒險,一生與名利無緣,沒有奇特的本領,卓絕的功勳,有的只是冒險中見過的情景和經歷。
所以這些就成為了他值得炫耀的財富,成了他的心境。
他見過的景象很多。以她的實力想要完全呈現出來本是絕對不可能。
但她也想見見這些奇特的景象。
就算不為勝利,也想見識一下,那份他最深刻的回憶。
繼續展開心境。
全身上下仿佛陷入絞肉機一般的痛苦。
取出僅剩的十張黃色符籙,一一貼在腰間。
不是為了製造“炁”,這種劣質的符籙也造不出多少”炁”。但是它可以切斷痛感。讓自己忘記痛苦,不斷催動心境。這是十多年失敗的道法練習中領悟到的方法。
雖然自己是一個標準的半吊子。無論血緣還是實力都不入流。
但還是想和他一起戰鬥。
所以。
忍住痛苦。
視若等閑。
銀色騎士的身影在鮭魚雨中穿梭,不一會兒就來到船前。
梅爾頓將輪盤一轉,一道銀網憑空而現,將難纏的敵人包裹在內。
這時巨人再次舉起巨錘,一錘砸向半空中的敵人。
砰的一聲。
騎士如雨般筆直地墜落到地上。
大地龜裂。
他全身的鎧甲化為碎片,紛紛脫落。
當他站起身來時,臉上的面具突然裂開,露出了本來的面目。
金砂般的秀發,綠寶石般的雙眸,月牙般的鷹鉤鼻,白淨秀氣的臉龐。
半空中被重錘命中,騎士的臉上竟沒有留下一絲傷痕。
那身體是金剛石做的嗎?
銀色騎士突然發出了一聲狂嘯,整條黑河的水都沸騰了起來。
河水忽然升高,像一道巨大的瀑布,遮蔽了夜空。
一時間天地漆黑一片。
黑暗中傳來梅爾頓的關心。
“你還能撐下去嗎?這個對手不好對付。”
“恩,當然可以啦,我還沒有那麽差,你就全力展示心境好了。”
她露出爽朗的笑容。這種笑容,她在鏡子中仿佛練習過多次,應該能讓所有人都放心吧。
“好吧。”
張可帆聽得出他語氣中充滿了猶豫。
突然,眼前火光一閃。
一個不到一米的小火人出現在了眼前。
他跟一般的小孩沒什麽區別。
小頭,小手,小腳。
只是全身都被紅色的火焰包圍。如同穿了一件帶火的緊身衣。
兩隻黑色的眼睛倒挺像人類的,可是沒有鼻子和嘴,看的到脖子,脖子還不短。
伴隨著火人的出現,張可帆感覺體內的“炁”開始疾速散失,身體乏力地跌坐在船板旁,雖然仍感覺不到痛苦,但是連睜開眼睛也成了件困難的事。
梅爾頓回過頭望著她,眼光中透露著擔憂。
她又勉強站了起來,扶著船板,擠出一絲微笑。
“我沒事的。不用擔心。”
知道這樣很沒有說服力,但仍舊繼續道:
“不用在乎我,不管我怎麽樣,我們都必須贏。”
梅爾頓背對著她,搖了搖頭,柔聲道:
“不對哦,你才是最重要的。”
張可帆渾身一震,抬頭看向祿存,愛爾蘭的英雄正溫柔地凝望著她。
從未聽過的言語,從未體會的關心,從未得到的重視。
自己是最重要的。
自己是最重要的。
自己是最重要的。
張可帆的眼眶微微發紅,淚光閃爍。
“謝謝你。”
黑色瀑布如同一張黑幕般緩緩降下, 空中的圓月漸漸變成血紅。地面濺起了磅礴的水花,就連半空中的船也受到了波及。
要不是梅爾頓將船控制住,張可帆又要跌倒了。
危險並沒有結束。
張可帆感覺到船下有一股空前強大的力量。那股力量比起發怒時的孫悟空有過之而無不及。
她向船下望去。
船下一個黑影正站在地面。
靈力像黑色的火焰般覆蓋在他狂化了的身體上。
這般強大的靈力,怎能不讓她想起孫悟空?
但他恐怕比孫悟空還要強。
因為他的靈力仍在上升,仿佛沒有極限。
梅爾頓走到船頭,像出航的船長眺望著遠方。
他回頭看著張可帆,摸了摸嘴上的紅胡子,露出一絲燦爛的笑容。
“感謝你陪我一路冒險,再見!”
他離開飛船,跳到銀柱上,全身爆發出強大的靈力。
黑貓,巨鳥,鮭魚雨。那些消失了的景象又再次出現。
張可帆沒有感覺到痛苦和疲勞,不知道是已無法感知痛苦,還是有人為她買了單。
她只是眼睜睜地看著他化作一陣白霧消失在自己的眼前。
等到再次睜眼的時候,人卻站在教堂做禮拜的大廳。
胸口刻有祿存兩字的玉佩散發出蒼白的光芒。光芒逐漸衰弱,直到最後完全消失。
“碰”的一聲清脆的響聲過後,胸口的玉佩化為碎屑,向窗外的天空飛去。
望著空無一人的教堂,她緩緩趴在地上,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