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還不知道自己無意中演練了一次時間管理的海王在本館南廳舍會議室內接待了今野義雄。
老賊對外務省因林真秀而有不少了解,尤其對職業官僚晉升流程非常熟悉,但一直無緣踏足這個自1885年實施內閣製以來唯一沒有變更過名字的中央省廳。或許是因其相對大眾的神秘給他帶來不小刺激,飆升了腎上腺素,以及自覺在會社中的地位因此將更加鞏固的喜悅,在谘詢與討論中,他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還拍胸脯保證一定會出人,堅決讓林企畫官滿意。
老賊如此配合,必須獎勵,所以,這名公務員不僅請客了一罐咖啡,結束後還邀請對方去居酒屋喝酒——必須聲明,這絕不是為了保證晚上真的沒有赴約的時間,也不是為了防備衛藤美彩查崗或預防那個傻妞又犯蠢守在外務省門口而未雨綢繆。越發覺得臉上光彩的老賊更加要投李報桃了,於是堅決回請林企畫官觀看8月31日的夏巡明治神宮千秋樂公演,在林真秀推辭時甚至毫不忌諱地拿衛藤美彩來說事。
“上次仙台公演,林企畫官沒能到場,成員們都很遺憾。這次可不能再辜負她們了。特別是衛藤,她可是第一次站表題曲第一排,林企畫官怎麽好忍心令她失望呢?”
這讓海王想起那句“有可能的話就來看吧,我會很高興的”,思忖著,既然今天陰差陽錯沒法赴約,那公演就別再讓她失望吧,也就默認了。這讓老賊更加確認眼前的混蛋是個禦姐控,衛藤牌還可以多打幾次,繼而得寸進尺地認為這麽好的背鍋俠不多用用太可惜了,趁著酒興又一次提及會送下月橫濱個握會深川麻衣的握手券來,邀請林企畫官去體驗,堅持不懈地要在眼前的混蛋和辦公室樓上的混蛋之間製造矛盾——這名成員已經提出畢業申請,現在不最後利用一下,壓榨出殘存的剩余價值,還等什麽時候?背鍋俠不知道老賊背後的盤算,這種氣氛下和基於日本人的習慣也不好直接拒絕,同樣含糊過去。
推杯換盞之間,林真秀接到了堀未央奈的IM消息。
“林,下班了嗎?有空視頻嗎?很久沒能見到,很想你,琴子也期待著和你打招呼。”
完全沒想到今晚好幾個姑娘打定主意或是纏住他,或是纏住蘋果公主,不管兩人之間有沒有曖昧,堅決不給見面機會的海王茫然不覺消息背後的用意,以為這個沒安全感的姑娘來尋找存在感,有點頭疼——說行,以後對方肯定會用更多的小動作介入自己的生活,讓自己習慣她的存在;說不行,對方說得那麽可憐,連色誘都用上了,實在不忍心。
他隻好回復說:“很晚了,你早點休息吧。我正和今野桑在居酒屋喝酒,不方便。”
本以為這麽說,對方該放棄了,沒想很快收到回復:“我們還沒去過居酒屋呢,那是什麽樣子,讓看看,就看看嘛……”撒嬌的語氣幾乎要從文字中跑出來。
林真秀不免起了疑心,雖然不知道堀未央奈為什麽堅持,但不妨礙他決定小小地教訓下這個越來越大膽的姑娘。於是,裝作出去接電話,和今野義雄打了個招呼後走到門口,先是點擊了視頻通話的按鍵,趁著還沒接通,將攝像頭切換到手機背後的主攝像頭,對準老賊,又放大畫面,使得那張老臉撐滿屏幕。
“咚”的一聲,視頻通話接通了。
“叮”的一聲,視頻通話掛斷了。
他還沒來得及笑出來,一股遺憾感油然而生——佐佐木琴子在屏幕中驚鴻一瞥地出現,
吊帶紅裙傳出的似火熱情和少女全妝後的滿面嬌羞在他眼中隻留下一抹殘影。 在看到IM上發過來的一個哭臉表情後,林真秀暗道一聲可惜,收起手機,回到座位,和毫無所知的老賊繼續喝酒聊偶像行業的秘聞,只是心裡未免念叨了一下“不如意事常八九”,看著和乃木阪46姑娘們有天壤之別的那張褶子臉,腹誹一句“可與語人無二三”。
然而,即便很想再欣賞下鹽美人精致如洋娃娃般的美麗,他也不會重新撥過去,因為他知道,這樣做的話,堀未央奈臉上會笑,心裡會難過。
因此,海王浪費了那個聰明面孔笨肚腸少女靈光一閃,用生日禮物名義買了漂亮裙子,並以應該在碧玉年華的最後一天留下可以回憶的美麗照片為名,哄著佐佐木琴子費了兩個小時盛裝打扮的苦心和預備送出的福利。當然,林真秀在赤阪宿舍裡聽到鬧鍾“嘟”的響了一聲,看到電子日歷跳動到8月28日時,也不會意識到,明月白露,光陰往來,鹽美人十七歲了。
幾個小時後,太陽照常升起,他照樣上班,抽空分別給寺田明弘、山崎由佳子打電話,告訴他們文化交流·海外廣報課即將和M-net就《PRODUCE 101》合作進行談判,征詢他們意見,是否願意參與正式談判文件制定。
這兩人都去過韓國,參加過JYP的座談,知道這個項目,也很感興趣——AKB48今年負面纏身,銷售額下降,年初新開NGT48後,正在找下一個增長點。寺田明弘月初還陪同AKS董事長吉成夏子去上海,在China Joy中國遊戲商務大會上表示希望中國企業和他聯系,拿出合作提案。Hello! Project現在雖然衰退得厲害,很少能上電視媒體,但山崎由佳子作為UP-FRONT Agency母公司Up-Front Group會長山崎直樹的女兒,一直覬覦UP-FRONT Agency代表取締役社長的職位,需要業績以及與政府部門的成功合作項目給自己撐腰。因此都答應下來,在之後幾天內分別來到外務省與林真秀會面討論。雖不如今野義雄那樣竭力協助,但也非常細心地提出許多建議,指出不少問題,期間還承諾考慮派出成員參加聯合選秀。
當正式談判文件完成最後校對,只等提交給津田陽子審閱時,時間也來到了8月31日這天晚上。和課長打了個招呼後,林真秀出發前往明治神宮棒球場,去看答應過衛藤美彩的第13單首次披露公演。
雖然相比往常已經算提早走了,但他到達時公演仍進行已久,所以才走近棒球場就聽到場內節奏強烈的電子音樂聲傳來,仔細分辨,似乎是《世界で一番孤獨なLover》。
“這是白石麻衣第一次當center的第六單中C/W曲,也是她當center。”這個精英官僚想著,克制住想要加快步伐的念頭,繼續沉穩地向前走,不慌不忙地來到八號檢票口檢票,又慢條斯理地走進球場看台內部,看到四下無人,才加快步伐。等找到電梯進入後,又連續快速按關門鍵,直到電梯門關閉。而當到達頂樓後,電梯門一開他就大步走出,找到門票上標注的房間——這次送來的門票是七號看台的包廂票,位於俗稱的山頂,要看大屏幕才知道表演什麽,好在位置就在主舞台正對面,視野還不錯。
推開包廂的門,震耳欲聾的歌聲和打call聲有如實質一般撲面而來,遺憾的是,聲浪隨即平息,等他環視一眼,發現包廂內並沒有人,放心地走到最前方看向舞台時,只見到主舞台一片黑暗,隱約燈光下,一部分表演者急匆匆向兩側撤離,另有一部分表演者從舞台中心走出,聚在一起,接著舒緩的音樂響起,正對包廂的大屏幕中出現了穿著第十一單MV中打歌服的表演者身影,在虛化的全景切換成清晰的特寫後,最先出現的是在山元夢草莓之鄉見過的小圓臉,然後出現的是那個能認出自己和她握過手的超級小圓臉——髮型改了,中央鐵劉海,兩邊有觸須,遮住雙頰,顯得臉更小,也不那麽圓了,但變得越發可愛。
不過,這歌實在讓他皺眉,尤其是旋律不好聽,聽起來味如嚼蠟,他甚至都閉上了眼,讓工作一整天的眼睛趁機休息一下,直到歌聲漸漸消失,歡呼聲爆發後,才被一個嘹亮的呐喊給驚醒——那是白石麻衣的聲音。
他立刻睜開眼,看到大屏幕上美豔輕禦姐的身影一閃而過,隨即松村沙友理的臉出現,嚇了他一跳——那張臉不知道是胖還是腫,快變形了,讓他瞬間慶幸前幾天晚上是和老賊一起喝酒,雖然這個念頭他自己都知道很沒禮貌。
接下來屏幕上出現的是短發文藝小清新的橋本奈奈未,隨後鏡頭回到白石麻衣的身上,在快速切換的五彩燈光背景和台下此起彼伏的打call聲中,《ガールズルール》激烈的前奏響起。
林真秀皺起了眉頭,歌沒問題,就是第六單的打歌服太難看了,不僅難看,還到處露。不過想想白石麻衣露了腰,裙子也挺短,算是給他這個估計以後只能當觀眾的人一點福利,也就心平氣和了。
過了一會兒,大屏幕中不斷閃現的成員身影中出現了堀未央奈的單人鏡頭,讓他才舒緩開的眉頭又皺起來——雖然還是那樣短發嬌俏,但仿水手服的清涼款式配上淺水紅色的主色調,媚俗得要命,簡直就是三流セクスキャバクラ裡 JK的風格,他完全看不下去。
還有那個雙馬尾的ace,暴露的打歌服和人設差別太大。某人連連搖頭,抨擊運營:她的形象要麽像第十一單那樣抿著嘴,嚴肅憂鬱,我見猶憐;要麽像第八單那樣,“芳筵銀燭一相見,淺笑低鬟初目成”,否則都不搭調。
最後,衛藤美彩在屏幕上一閃而過,但也就這一個鏡頭,之後再也沒出現過,這使得他第一次直觀感覺到格差待遇——這首歌裡,center有最多的特寫鏡頭和單人鏡頭。第一排兩個護法雖然少了一些,但出現的頻次也很高。另外一個ace毫不遜色於她們。第二排福神只有兩三個單人鏡頭,第三排的邊緣成員除了深川麻衣有一兩個單人鏡頭外,其他成員都看不清。當然堀未央奈除外,也不知道代役誰,鏡頭多得堪比福神,令這個警惕性很高的精英官僚快要懷疑是不是老賊知道自己會來,在隔空示好。
“難怪人人都想進選拔,進了選拔還想當福神,那個一臉苦相的さゆり總是不甘心的樣子並非無因。”他這時才稍微能體會到那些邊緣成員的心情。
《ガールズルール》之後連著兩首都是大白牙當center的單曲,《夏のFree & Easy》和《気づいたら片想い》,林真秀靜靜地聽,沒有太多感想——反正那身糟糕的第六單打歌服沒換,除此之外沒什麽好抨擊的。
當那個妖豔的隊長以今年夏巡的主題“何謂乃木阪的風格”與白石麻衣、西野七瀨、橋本奈奈未進行抒情而空洞的朗誦表演結束後——在理智和注重邏輯的男性思維與追求快速和有效解決問題的公務員思維面前,這段MC只能得到這種評價,主舞台暗了下來,屏幕上開始播放以“乃木阪風格——你喜歡的歌詞是……”為名的短片。等這部以成員為主角的兩分多鍾短片播放完,隨著聚光燈的追蹤,穿著一身白色仙女裙的生田繪梨花從舞台後走出來,抿著嘴,神情嚴肅,來到舞台中心一鞠躬,在鋼琴邊坐下,戴上耳返,彈起鋼琴。
最初,林真秀完全沒聽出彈的是哪一首乃木阪46的歌,因為開篇非常激昂有力,沒有一點偶像歌曲色彩,而後變得婉轉,但也是鋼琴曲的風格,直到十幾把小提琴開始伴奏,生田繪梨花開了口,才分辨出是他聽過的第一首乃木阪46歌曲——《何度目の青空か》。
然而,從第一句“誰かが閉め忘れた蛇口”到“風に耳を塞いでた”的center獨唱部分,本該是快而不亂,可那朵大喇叭花明明歌唱水平很高,此刻唱得卻有些東倒西歪,從大屏幕上看,情緒似乎也越來越激動,這讓他感到有些疑惑。接下來的白石麻衣、西野七瀨、橋本奈奈未獨唱部分聽起來也比較急促,從生駒裡奈的部分才開始正常,但到了合唱部分,這種正常與不正常又同時出現,在很有可能是半開麥的前提下,似乎不能歸於偶像唱歌能力差的原因。
到人聲部分結束,鋼琴獨奏為歌曲收尾時,屏幕上出現生田繪梨花的臉部特寫,林真秀因這首歌而生出的奇怪感達到頂峰——那朵大喇叭花臉上似乎有著決然的神色,像即將踏上戰場一樣。
他有點捉摸不透了。從之前調查到的信息看,這個第十單的center性格確實存在既成熟又天真,既穩重又莽撞的矛盾,但現在只是公演而已,也不是第一次登台表演,為什麽會出現這種異常表現?
不過,隨著其後《君の名は希望》中成員們表現恢復正常,生田繪梨花的臉上也有了淡淡的笑容,這種奇怪感又淡化了不少,直到生駒裡奈說完巡演即將結束的感想詞,全體成員同唱《悲しみの忘れ方》,朵朵煙花在夏日夜空中綻放時,才又一次強烈浮現——大屏幕上,那朵大喇叭花淚流滿面,拿著話筒,咬著嘴唇,說不出話來,好一會兒後才開始說起閉幕詞。而說完後,成員們開始退場,她也是最後一個離開舞台。在進入後台的那一刻,守在入口的堀未央奈竟然笑著拉了她一下,大喇叭花回以微笑,兩人肩並肩地消失在舞台上。
她們和好了?否則,那把達摩克利斯之劍還高懸時,這兩個有矛盾的少女沒理由會表現得這麽親密——又沒有設定CP,不需要表演親近。可她們為什麽會和好,堀為怎麽沒對自己提過這件事?林真秀開始了思考,明治神宮棒球場內也漸漸沉寂。不過,打call聲還是很快再度響起,為接下來的安可預熱氣氛。
幾分鍾後,穿著白色2015夏巡紀念圓領T恤和藏青色A字百褶短裙的成員們或出現在舞台上,或站在花車裡進入內場,《転がった鐘を鳴らせ!》、《嫉妬的権利》和《製服のマネキン》的歌聲依次在球場上空回蕩。當這三首歌結束,所有成員回到主舞台後,隨著櫻井玲香的“本來呢,到這裡應該唱最後一首歌結束了。不過,因為是最終日,所以有禮物給大家”,場內所有燈光關閉,大屏幕開始播放動畫片的片花,在片名《心靈想要大聲呼喊。》出現後,第13單的名字《今、話したい誰かがいる》也緊接著浮出。隨即,輕快的偶像風音樂響起,成員們開始跳起舞來。
主舞台上人影太小,完全看不出誰是誰,林真秀只能緊盯著大屏幕看。
先是一個整體鏡頭,隨著第一句歌詞唱出,鏡頭給了西野七瀨和白石麻衣。第二句歌詞唱起時,特寫鏡頭裡,衛藤美彩從後排走到前列。第三句歌詞的特寫鏡頭給了深川麻衣。之後幾個的鏡頭大致是三個人一個,誰唱到歌詞就給誰。大約全部都掃過後,鏡頭的規律性就不強了,但大致以歌詞為準。唱到“君とだったらシーソー”時,成員們轉身側面對著觀眾席,排成首尾相接的兩列,後面的人左手拿著話筒,右手搭在前面人的肩上,串成一個圈,鏡頭的中心對準了橋本奈奈未——她的身前是白石麻衣,背後是西野七瀨。等成員們收回手,右轉正面對著觀眾席時,能看出她站在了整個隊伍的中心,兩個ace是她的護法,直到隊形再次變換,回到最初的站位為止。
“有意思。”林真秀摩挲著下巴,琢磨著,“隱C待遇也沒這麽好,難道她真是村松俊亮的禁臠?”
他還在思索,《今、話したい誰かがいる》卻已結束。成員們排成一排向觀眾最後致意。在齊聲“謝謝大家”後,那個大白牙舉起了手,不好意思地說:“那個,十分抱歉。我在副歌開始那裡跳錯了好多。”其他成員紛紛安慰她,不知道誰還說:“那裡拍到的是麻衣樣,所以沒關系。”大白牙有點難過地反問:“真的嗎?”
即便腦中還在算計,聽到這種單純的對話時,他也忍不住笑出聲來,索性暫時拋開各種勾心鬥角,欣賞起女偶像帶來的青春活力與生命美好。
這種美在真正的最後一首歌《ロマンスのスタート》唱響,成員們從主舞台奔向副舞台後的兩分多鍾後達到高潮——他看到歌聲中,一名成員奔向大白牙,在兩人互相摟著,肩並肩面對觀眾時,出乎人意料地左手按住她的肩膀,右手抱住她的頭,帶著燦爛的笑容,在她臉上重重地親了一口。而被突襲後顯得有點不知所措的大白牙在對方放開後,同樣出人意料地回敬了一個輕輕的吻,令那名成員在大白牙放開的那一刻,眼睛和嘴都因驚訝而睜得大大,隨後雀躍了起來。
青春是如此美麗,林真秀感受到久違的和非常純粹的心情愉悅,也認出了這名成員是誰——《乃木阪在哪兒》的第五單選拔發布中,有一名成員打開寫有自己名字的卡片,對著攝像機展示,卡片上的數字是15,表示單曲中的站位。當她來到選拔組成員的休息室時,之前已經進入的白石麻衣飛奔而來,抱著她痛哭,既讓那個禦姐的形象在他的心中更加豐滿立體,也讓一直以為松村沙友理是白石麻衣最好朋友的他記住了這名成員的名字——永島聖羅。
“真像一個沒心沒肺的傻大姐。”他在心裡笑著說。
最後一首歌結束了,成員們表示感謝後開始退場,大屏幕上不斷閃過成員的臉部特寫,先是櫻井玲香,接著是橋本奈奈未,然後是衛藤美彩。
拍到她時,她恰好在捋頭髮,臉上帶著笑,也帶著淚,或許是注意到鏡頭掃來,左手抬起,捂住嘴,擋住因為哭泣而略有些表情崩壞的臉,讓人的視線不由自主地聚集到那兩滴晶瑩的淚珠上——在燈光下顯得越發剔透,令人心生憐愛。
那天晚上對她說的話浮現在這個男人的心頭。
“你是‘天生麗質難自棄’,現在就好似‘梨花一枝春帶雨’,漂亮得很呢。”
他拿出手機,在IM上將這一句發給衛藤美彩。
發完後,包廂對面的主舞台完全黑下來,場內燈光亮起,公演正式結束,觀眾開始退場。林真秀不想和偶像宅一起去當電車中的沙丁魚,在包廂內靜靜等待人潮散去,而當回憶剛才看到景象時,忽有所感。
“這樣看來,她不就是‘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淥波’嗎?那她該是‘瑰姿豔逸,儀靜體閑。柔情綽態,媚於語言’了。她呢?‘明眸善睞,靨輔承權’也有點像。不過前面一句‘丹唇外朗,皓齒內鮮’倒是有點像在說她。有趣。不過就她們跳的舞,肯定當不起‘髣髴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颻兮若流風之回雪’的稱讚。”
正胡思亂想間,手機響了,顯示的來電人是衛藤美彩。
“林桑不愧是精英官僚,不僅會應付國民,還很會哄女人。”
接通後,電話那頭傳來的第一句話讓他臉上不由自主地浮出笑容。
“你來看公演了?”沒等回答,電話那頭接著問。
“嗯,現在還在呢。”
“又被你看到我醜的樣子了,太丟人了。”
像在明洞那晚一樣,成熟女性流露出了小女孩的氣息,他的笑容因此更盛。
“女人是水做的嘛。老子說過,天下莫柔弱於水,而攻堅強者莫之能勝,其無以易之。有什麽丟人的?”
“又用漢詩糊弄我嗎?”電話那頭笑著問。
“當然不是。”他隨即詳細解釋了這段即便轉化為日語口語,對只有高中畢業的衛藤美彩依然是很艱深的文字含義,然後說,“在韓國,她們的眼裡只有化妝品,只有你注意到我在冒汗,幫我拿著衣服。前幾天,即便情緒不穩,當我來的時候,你還是細致體貼。這樣的溫柔如水,誰能抵擋得住呢?”
電話的那頭平靜了下來,只有沙沙的底噪聲在提醒通話並沒有結束。
“林,只要你願意,我還能做更多。”過了一會兒,輕柔女聲傳來,情意綿綿。
這下輪到他沉默了,過了一會兒才給出回復,“我不是不願意,而是不敢。”
“因為堀嗎?”
“不是。”他立刻答道,“是因為我還背負著一些事,無法和人交往,不止是你,就算是堀也一樣。等明年下半年或許能把背負的事卸下來,那時我會給你明確回應。”
“還是明年啊。”一聲歎息傳來,讓他於心不忍,無比認真地說:“衛藤,我從來沒想過要騙你,所以在韓國時,我說明年,現在問我,還是只能說明年。”
“可是,不能和你再接近一點,我還是會感到失落的。”女聲還是那樣清亮,但一聽就能感到其中包含的悵然。
他差點脫口而出,“那麽,美彩?”然而話到了嘴邊還是硬生生停了下來,因為,以名相稱與做出承諾並無二致,他現在還不敢。
那一頭在等待,這一頭在沉默,只有沙沙的底噪聲還在提醒通話並沒有結束。
“是我貪心了,畢竟,還有很多人想著叫你真秀。”許久之後,電話那一頭情緒低沉地說,“以前,我以為和大家的關系都很好,可是那天拿著美彩淡露回練習室,有人黑著臉對我,有人過來挑釁,有人……”
“美……衛藤,”他覺得心被刺痛了,打斷對面像是在自暴自棄一樣說的話,“短暫的離別是為了下一次更好的重逢,現在的矜持可以將寶貴的感情留給漫長的未來。請把我看做笨拙的太陽吧,不能與你距離太近,但能在你的身邊為你照亮世界。”
“林……”
“下一單再讓你站第一排可能比較難,暫時想不到有什麽可以和今野桑交換,隱C怎麽樣?”他自顧自地說,“以後第二排站位應該能保證。如果能打聽到SME為你們爭取唱片大獎是哪一單,無論如何我都會要求今野桑在那一單給你第一排站位。”
“林,請不要這樣。否則會讓我以為對你做的一切只是為了交換。”
“那總要讓我為你做一點什麽,證明我只是無法說,卻能做。”明明是提供幫助,他卻說得像是懇求,而一會兒後得到了小心翼翼的詢問。
“可以求你一件事嗎?”
“你說。”
“今天生醬一開始還很正常,但到了準備上場唱《何度目の青空か》時,她的情緒忽然很不對勁,無論彈鋼琴還是唱歌,感覺都非常激動,唱《悲しみの忘れ方》時,也是第一個流淚,好像今天的千秋樂是她的畢業公演,之後再也不能來這裡一樣。”
電話那一頭停了一下,像是在組織語言,然後才繼續說,“我們下一次公演是在萬聖節,如果要去韓國參加聯合選秀,就有可能沒時間參加,接下來的聖誕節公演、四周年演唱會就更加不可能了。我擔心因為這原因,生醬今天才會情緒不穩定。”
“林,別讓生醬去韓國行嗎?”同樣懇求的聲音傳來。
“衛藤,你真是個溫柔的人。”他沒有立刻答應,而是先開始誇獎,語氣真誠,“因為堀的原因,我看過第七單選拔發表,有幾名成員的表現給我很深的印象,其中就有你。我知道,那時選拔成員還不穩定,很多人都會擔心自己進不了選拔,而你當時更是第一次進選拔,心裡想必也在忐忑不安吧。可是,在設樂桑讀運營寫給成員的信時,別人都沉默不語,只有你看到齋藤桑難過得低著頭,就拉著她的手,輕撫她的後背,安慰她。我那時就想,這真是一個溫柔的人啊。現在,你又讓我見到了你像第七單選拔發表時一樣的溫柔。”
“林……”發現自己喜歡的男人對自己這樣細心關注,電話中傳來的聲音更加輕柔嬌媚,濃得像要隨著電磁波流淌過來一樣。
他繼續說:“你知道,我是一名公務員,許多事都會往深處想。生田桑在六番町大樓裡說堀會去韓國出道,而第七單選拔發布時,她表現出的抗拒也最明顯。別人至少還裝樣子拍下手,她叉手站著,向前平視,看都不看堀一眼。事後在自己博客中說著努力、感謝這些應景的話,沒有一個字提到新center,提到堀,就當不存在一樣,連像是橋本桑那樣的公開抱怨都沒有。衛藤,有句話是這麽說,世間最大的傷害莫過於無視,你說我怎麽能不聯想到在這件事上她會不會別有用意呢?”
“林,生醬比堀還小,無論哪件事,都是小孩子不善於掩飾自己的情緒而已,要是她真的心機深沉, 反而不會表現得這樣明顯。”
“衛藤,只要是你說的,我都相信。”他又開始哄女人了,反正堀未央奈的要求只是嚇唬一下就可以,一份人情賣兩家對道德真空的公務員來說毫無壓力,“你都開口了,我怎麽可能拒絕。這樣吧,她去向堀說一聲對不起,我就和今野桑說取消這個交換。”——至於老賊會不會覺得這是大喇叭花私下疏通的結果,認定是在反抗運營,他就只能攤攤手,說一句“爺爺管殺不管埋”了。
這個條件真很寬大了,電話那一頭也不能提出異議,“好的,我去和生醬說。林,謝謝。”
“你我之間還需要說謝謝嗎?”事情說得差不多了,安撫應該安撫好了,場內的偶像宅們也走光了,他於是準備回去了。
“嗯,以後不對你說謝謝了,來我這裡吃一次飯就算謝一次了。”
他向著包廂門走去,“好呀,那我能點菜嗎?你燒的中國菜還不錯,挺想吃呢。”
“那是我第一次做中國料理,以後會學更多,做得更好吃。”
他走到了包廂門口,“我很樂意為你試菜。”
“哼,包含愛心的料理肯定加倍美味,以後不許說不好吃,不許說吃膩了。咦,都退場這麽久了,生醬怎麽還沒回休息室?奇怪了,我去找她下,早點說,早點讓她安心。”
他打開包廂門,迎面看到那朵大喇叭花,與他近在咫尺,正看著他,表情嚴肅,站姿像雪峰歐石南那樣有些輕輕地搖曳。
他笑了,“不用找了,我看到她了。”隨即,他掛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