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霜仿佛一直處在茫茫的白霧之中,從出生以來就是這樣。
霧,無處不在。它在霜的周圍,在她的口腔裡,她的氣管裡,使她無法呼吸。
它擋住了遙遠的真相之光,在漆黑的森林裡靜靜地等候著。樹枝從霧裡伸了出來,而霜卻無法看見,直到它們在她的臉上留下了一道道血痕。
而現在,霧仿佛終於散去了,光透過了樹枝,透過了逐漸稀薄的白霧,落在了霜的面前,就在她的腳邊。
霧在逃竄,它突然間轉起了圈,從霜的指縫中慌忙地抽出它慘白的觸手,狼狽地逃走了。
真相的光離得更緊了,而霜卻不敢向前了。
光,是血色的。
霜望向那退卻的霧和血色的光,以及那個發著光的東西,她不知道那是什麽。
她感覺,血色的光背後,是什麽別的東西,它被血霧掩蓋了,它躲閃著,觸手可得,但又完美地偽裝著自己,就算到了面前,也沒有人能認出它。
霜想舉起手中的劍,劃開迷霧,刺碎血色的光。但劍被染紅了,那是血一樣的紅色。
劍上的血在流淌,從劍尖滑落了下來,落進了腳下的白霧裡,看不見了,卻留下了一串滴答滴答的聲音,在寂靜的林中顯得格外突兀,像是危機的警告,又像是什麽神秘的倒計時。
劍上的血蔓延了上來,向霜的雙手爬去了。
外面,好像是很遠的地方,轉來了喊聲:
“復仇!我們要復仇!”
那是數百名法師在喊,是霜身旁的人在喊。
迷霧,劍,血色的光,幻境裡的森林,都散去了。
是夢嗎?
不知道,但是像是,一個白天做的噩夢。
“復仇!復仇!復仇!……”
複什麽仇?
複人類的仇,人類害怕法師的力量,因此,在五百年前殺光了他們能找到的所有法師。剩余的法師藏了起來,他們的故事成為了童話,他們的力量成為了“不可能”。
為什麽要復仇?
因為不復仇,法師就只能生活在謊言與欺騙當中,欺騙所有人,甚至自己。
要怎麽復仇?
要回去,回到五百年前,回到法師最強大的時候,殺光人類,因為不殺死他們,他們就會在現在,在未來,殺死法師。
這是誰說的?
是月說的,流說的,他們早就知道了,因為這就是“組織”存在的意義——復仇。
那麽,就復仇吧?
但是血色又回到了霜的眼前,她又看到了那片充滿了迷霧的森林。
她不能復仇。
她要擦乾劍上的血,揮動自己的劍,將那血色的光踏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