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不死不休了。”

　　“早就是了吧。”

　　“你怎麽看?”

　　林縝斟下一杯紅茶，暗紅色茶水透過薄胎瓷杯，透出一種鮮紅寶石一樣的顏色。茶具與茶杯擺放在石桌棋盤上，赤色棋道縱橫交叉，將這些杯杯壺壺連在一起，糾纏成一個死局。

　　18號搖頭道:“我怎麽看?我看全人類都沒救了。不管你願不願意，他都非逼著你跟他玩命不可。”

　　林縝笑笑:“恭喜你，悟到了。”

　　他抿下一口茶，撫摸著皇帝陛下的棋盤，指尖沿著紅色方格畫圈。

　　一圈又一圈，似乎是一個輪回的宿命，一個命運的黑洞，所有人都無法逃脫。

　　這一刹那，18號明白了林縝的灑脫，既然所有人都無法掙脫，那就索性淡然面對。

　　但是不知為什麽，18號的內心怎麽都靜不下來。

　　“我想離開，到一個安靜的地方去。”

　　“為什麽?”林縝微笑著詢問，在18號看來，這更像毒蛇在吐信。

　　雖然，18號已經完全理解，他是一條必須存在的毒蛇。

　　“我……”18號原本想說“不喜歡這樣”。但是面對林縝真誠的眼神，他改了措辭。“我不敢面對。我知道，公主也會變得和你一樣，現在的她有你九成了。”

　　“可你要知道，如果你走了，她就危險了。統治者最重要的事就是保護好自己。”

　　“什麽意思?”

　　林縝拂去茶杯上凝結的浮冰，重新加熱，小杯茶總是涼得太快。

　　“帝國軍力現在還是不如昂克聯邦，你走了，兄弟們就要頂上。你知道的。”

　　18號十分憤怒，但是無話可說。因為他知道林縝說的是事實，醜惡的事實。

　　看他的表情，林縝的眼睛突然迸出一道精芒:“十八，今天我要和你說這一輩子最重要的話。”

　　“什麽?”

　　“前半段你已經悟到了。一百個人，只要有一個人用拳頭說話，其他人就不能不練拳頭。這個世界上總有自以為用拳頭就能解決問題的人，所以這個世界從來就是叢林法則。”

　　林縝頓了一下。

　　“但是今天，我要告訴你。不是！這個世界需要一個人，用拳頭打趴那個混蛋，然後告訴所有人，大家再也不需要生活在打人或者被打的恐懼當中。你！就是那個人！我需要你！”

　　“用正義的暴力打倒非正義的暴力，用不擇手段的善良打倒不擇手段的不善良。這！便是是非！是善惡！”

　　18號呆若木雞。

　　世界可以不是殺伐屠戮，可以不是爾虞我詐，只不過因為有些國家靠著沒品的行事風格強大了一段時間，所以大家都覺得這樣是正常的。

　　但是林縝告訴所有人，不是！

　　至少可以不是！

　　“不擇手段的善良還是善良嗎?”

　　“這個不重要，沒有昂克人，才重要。”

　　“幫我。”林縝遞上一杯茶。

　　18號知道他的意思，只有那顆隕星，才能達成他的目的。

　　“敬你殺人放火不易！”18號接過茶杯，“影義候！”

　　林縝聽罷哈哈大笑。

　　“殺人放火不易，殺人放火還保有初心，更不易。”林縝舉起茶杯，“敬我們的公主。”

　　18號也添了一杯:“敬初心。”

　　像林縝九成，是魔鬼的行為，不像林縝的一成，是天使的初心。

　　林縝招招手，

詩雨一身飄逸長裙，將一盒厚厚的資料送來。　　“我們要解決的問題大概都在這裡了。”他攤開雙手，連看都不看一眼，滿臉都是不懂的神情，“簡單地說，我們要摘一顆星星。”

　　“這可不簡單！”18號苦笑道。“霍爾推進器的重量在500公斤左右，算上登陸小行星的腳架系統總重量會超過一噸，加上防禦造物主之牆所需的裝甲，推進劑燃料重量，最終發射重量不會小於4噸，實際上，按5噸算更合適。那麽……”

　　18號簡單列了一條公式:“這就意味著，以我們現在的發射技術，火箭總重量超過860噸，這需要直徑5米的超大型箭體，幾十米高的發射架。只有這樣的三級火箭加上電磁助推系統，才能將5噸載荷加速到第二宇宙速度。”

　　“但是這不是結束，重量2.6兆兆噸聽起來很大，但是在宇宙中，這不過是個塵埃一樣的數字，由於小行星的引力非常小，我們不可能靠引力捕獲。運輸載荷必須包括減速燃料，我們需要加速到接近第三宇宙速度，然後在追上目標的時候減速，最後在上面降落。這個時候，才能打開霍爾推進器。”

　　林縝愁眉不展:“航天的事情我不懂，但我知道這顆小行星圍繞太陽運轉，我們不能在靠近地球的時候追上去嗎?”

　　“理論上當然行。可不要忘了，他的近日點在水星軌道附近，我們的航天器扛不住這種高溫。”

　　額……

　　18號繼續普及專業知識:“機會只有一次，在他遠離太陽的時候，發射霍爾推進器，然後在地球附近並入小行星軌道，然後利用核反應堆和霍爾推進器慢慢加速追上他，最後在遠日點捕獲，接著就可以用一年的時間完成變軌。”

　　“幾成把握?”

　　“發射三枚火箭，我不光能讓他落在地球，還能讓他落在昂克人的腦袋上！”

　　“好！”林縝大笑，“你知道嗎?昂克人總是喜歡說什麽自由競爭，什麽事都沒個下限。到時候讓他們看看，什麽是自由競爭。”

　　18號簡單說完，將自己的憂慮也一並托出:“只是，撞擊後果真的計算過了嗎?”

　　“當然。帝國科學院專家會診，他們一致認為，撞擊坑大約250公裡直徑，最多導致撞擊點周圍三千公裡范圍內破壞嚴重。”

　　“專家……”18號有些擔心，但是他沒有相應的模型，也沒法估算實際威力。當然，根據小行星的動能，大約相當於100萬次炸掉洛米達島的核爆炸，這個規模的能量相當於歷史上所有核彈爆炸能量的1萬倍。

　　18號皺眉回道:“先生。無論如何，我建議找一顆更小的，我們是要殺敵，不是要同歸於盡啊。”

　　“真的會同歸於盡嗎?”

　　“你知道，專家這個東西，每年槍斃一批利國利民的。”

　　“好吧，我相信你的計算結果， 你定。不過，要快。”

　　18號不明所以:“怎麽?”

　　“昂克聯邦正在集結，我相信他們很快就要發動大規模進攻。目標是摧毀帝國工業能力。”

　　“怕我們反擊?”

　　“當然，以帝國的核工業能力，批量製造上萬枚核彈不過是舉手之勞。”

　　果然是不死不休。

　　“我會選好那顆星星的。”

　　18號顯得並不是很自信。

　　當然不是因為他不知道，而是因為他知道。

　　即便同樣重量的小行星，第二宇宙速度撞下來和超過第三宇宙速度撞下來，那根本不是一回事。在大氣層中，密度小的彗星和鐵質小行星，那也不是一回事。特別是高密度的隕鐵，這個東西像子彈頭一樣，5公裡直徑的鐵質小行星足夠砸穿地殼，造成幾十公裡的超級火山口，光是火山物質的噴發，就能造成氣候巨變和生物滅絕。

　　用星星做武器，想要消滅敵人很難，想要消滅敵人的同時保存自己，那更難。

　　十萬年前的人類研發霍爾推進器和改造人技術，是為了深空航行，探測宇宙之美。今天的人得到之後，首先用來滅絕同類。

　　更可悲的是，他還是被逼的。

　　“開始工作之前。”18號喝完桌上的茶。“我希望您能答應我一個條件。”

　　魔都被核彈毀滅的圖像已經出現在腕機上。僅僅是一瞬間，核彈就把整座城市的空氣加熱到超過200攝氏度，所有與氧氣接觸的可燃物都在一瞬間燃燒。

　　曾經的金融中心，現在的煉獄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