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蘭既是過來傳話,就沒有瞞著的道理,將趙嬤嬤昨日過去翊坤宮嚼舌的事情說了。
九阿哥聽了,眼睛要噴火。
什麽叫“一下晌沒出屋子”?!
還將這渾話說到翊坤宮去!
這是跟娘娘告狀?
舒舒卻明白厲害之處。
這是要給他們小夫妻按一個“白日宣淫”的帽子!
對於九阿哥來說,自然是無關痛癢,可對舒舒這個新福晉用心太惡毒。
真要傳出去,往後旁人看她就是“不守規矩”。
別說是主子們,就是宮女太監也會因這個閑話鄙視。
這話又是從二所的人口中出去,誰會不信?
舒舒本來覺得這兩日不錯,自己以後常打交道的宜妃與五福晉都不是多事的人,看著省心的很。
至於康熙,不管以後如何,如今正值壯年,看著還算清明,待兒子們也有慈父之心,並沒有後世記載的那麽刻薄。
更不要說兩人是公公與兒媳婦的關系,輕易不會有什麽交集,自然也就減了幾分畏懼忐忑。
沒想到好好的日子,倒是先讓宮嬤嬤給上一課。
不管如何,舒舒不能背負“白日宣淫”嫌疑,少不得跟香蘭解釋道:“現下已經入伏,昨兒上午爺同我又在外往返半天,有些熱到了,下晌就在書房看書……爺博學,教導我法蘭西文來著……”
九阿哥惱怒道:“整個一下午,這院子人來人往的,何曾清淨過?她是瞎子,沒有看到?內務府過來送人,汗阿瑪也打發人送菜……竟然編排出這樣瞎話,帶那婆子進來,爺倒要問問她,想要做什麽?”
趙嬤嬤跟著小棠在外間,聽到這裡,早就渾身打顫。
早先聽了香蘭的話頭就覺得不對勁,眼下哪裡還有之前在廚房時的趾高氣揚,等被小棠
帶進來,立時跪了,哆哆嗦嗦道:“阿哥爺,是老奴糊塗……叫了姻親家的老姐妹多嘴了兩句,絕不敢有半點壞心思……”
九阿哥冷哼道:“這還不是壞心思?你在這院子裡當差,出去編排兩句,誰會當假的?還不老實交代,為何生事去編排我與福晉,今早又是誰給你的膽子叫你違逆主子之命?”
趙嬤嬤的臉青了白,白了青,伸手給了自己一個耳光:“是奴才自己嘴欠,愛扯老婆舌……今早也是昨日多吃兩口酒,起晚了,灶上趕不及,才耽擱了福晉主子的膳食……”
九阿哥的臉耷拉著,很是難看。
舒舒沒有躲在九阿哥後頭的意思。
雖說香蘭過來傳話,話裡話外也是讓九阿哥處置趙嬤嬤。
可是舒舒是這二所的女主人,趙嬤嬤又是直接冒犯到她頭上,她要是不開口,旁人只會當她是躲在九阿哥身後的泥菩薩,往後少不得還有第二回、第三回。
這回她初來乍到,婆婆護著一把還說得過去;往後這過日子,難道還要宜妃老跟著操心?
還是讓九阿哥這個男主人,每日裡為她排憂解難,處置這些雞毛蒜皮的事?
九阿哥也想到舒舒“立威”之事,望向舒舒。
舒舒神色平靜,並無羞惱之色,輕聲說道:“無規矩不成方圓,到底服侍爺一場,因一時忤逆隨意打殺也不好,還是發還內務府,按照宮規處置……”
別說香蘭嚇了一跳,就是崔南山都多看了舒舒幾眼。
誰看想到看著秀氣柔順的九福晉,開口閉口就是“打殺”?
這話一說,
連發還內務府都成了恩典! 九阿哥卻不意外。
自己妻子就是如此,是極守規矩之人,並不喜歡隨便糊弄。
在外頭時,她行事準則按照《大清律》來。
以她的聰慧,既要嫁入宮中,肯定也將宮規都熟悉了解了。
“福晉主子,老奴再也不敢了,饒了老奴這一遭吧……饒了老奴這一遭……”
趙嬤嬤是真怕了,哀嚎著求饒,“咚咚”的磕頭,幾下子就磕了滿頭血。
九阿哥臉上只有厭惡。
香蘭與崔南山都留心舒舒反應。
舒舒低頭看著自己的指甲,恍若未聞。
九阿哥不耐煩,衝何玉柱皺眉道:“沒聽到福晉吩咐麽,還不拉了她下去,留她在這裡給爺演大戲麽?”
何玉柱應著,立時跟小棠兩個,一手一條胳膊,扯了趙嬤嬤下去。
趙嬤嬤臉上眼淚鼻涕一團,看著十分狼狽,卻也不敢繼續撒潑,被拉著下去了。
舒舒望向香蘭,客客氣氣:“勞煩姑姑跑一趟,都是我性子軟,禦下無方,還要累及娘娘跟著操心……後個我過去給娘娘磕頭……”
換做尋常百姓人家,每日給長輩定省是規矩。
宮裡不如在外頭自在,倒是不用每日定省,而是逢五逢十。
小一輩的皇子福晉先去各母妃處請安,隨後跟著母妃前往寧壽宮給太后請安。
後天六月三十,正好是請安的日子。
香蘭神色也多了客氣:“九福晉客氣,直接叫奴才名字就是……阿哥爺、福晉先用膳,主子還等著奴才回話,奴才這就回了……”
舒舒沒有留客,只看了眼齊嬤嬤,示意她跟著一起送客。
往後與翊坤宮打交道的時候多了,早點熟悉也好。
耽誤了這一回兒,早膳早涼了。
正好小棠回來,舒舒就吩咐道:“直接去膳房做碗黃瓜雞蛋湯……”
少一時,黃瓜雞蛋湯送進來,兩人一人一碗湯,將一碟子門釘肉餅分食。
因是生母所賜,九阿哥比平時多用了幾口,吃了三枚肉餅。
剩下七枚,都進了舒舒的肚子。
饒是如此,她也只是半飽。
不過黃米年糕與竹節小饅頭涼了也能吃,就一樣又吃了兩塊。
九阿哥難免老話重彈:“這食量對麽?要不等到請平安脈時,問問太醫,看太醫怎麽說?”
舒舒心下一動,反問道:“之前太醫給爺請平安脈時,怎麽說?”
九阿哥不解:“有什麽怎麽說的,自然好好的!皇子阿哥的脈案,要送到禦前,汗阿瑪會過問,要是有什麽不對勁之處,早就有人問了……”
舒舒卻不覺得九阿哥眼下的情形是正常的。
每日兩餐,就這幾口貓食,能供應一個成長期少年身體所需?
想想昨日毓慶宮所見所聞,九阿哥好像在幾個成丁阿哥中個頭偏矮。
自己將近一米七,他就比自己高半個拳頭,估摸有一米七四、五,好像比十阿哥還矮一寸。
初來乍到,舒舒沒有再說什麽,隻道:“家裡的帳冊在哪兒?回頭我看看,總要心中有數……”
趙嬤嬤退還了內務府,可這二所還有個劉嬤嬤。
並不是舒舒非要排除異己,而是劉嬤嬤昨日給了“下馬威”,自己這個福晉要不壓服了她,要不然就被她轄製。
九阿哥隨口道:“平日都是劉嬤嬤管著,等她消假了跟她說一聲就是……”
因著昨天出了閑話,九阿哥也不好在阿哥所待了:“爺去尚書房轉轉,問問先生們有沒有預備《大清律》,然後去景陽宮借本《明律》比著看……”說到這裡,倒是難得體貼:“你有什麽想看的書沒有?說了書名,爺也幫你找找……”
景陽宮是東六宮之一,沒有住宮妃,而是做了宮裡的藏書樓。
昨天兩人前往毓慶宮路上,九阿哥曾對舒舒介紹過。
舒舒不由心動,探過身子:“爺,能不能帶我去景陽宮……既是宮中藏書,肯定有不少外頭沒有的珍品……看時候挑揀幾本回來抄錄,往後咱們家藏書也多了……”
舒舒方才就說了“家裡”,眼下又說“咱們家”,九阿哥感覺很新奇。
似乎真的有了分界,他與董鄂氏自成一體,就忍不住伸出手去,攥住舒舒的小手。
舒舒任由他握了,眼睛眨了眨,卻不敢太逗弄他。
少年熱血……
九阿哥倒是記得分寸,揉了兩下就放下:“等下晌吧, 晚膳前爺回來,晚膳後咱們一起去景陽宮……”
“嗯!”
舒舒乖巧應了,很有賢妻的模樣,親自將九阿哥送出二所,眼見著九阿哥出了橫道側門,才轉身回來。
在合適的規矩內,做的最好,行事才能更從容。
隔壁頭所,八福晉的奶嬤嬤出來,看了個正著。
等回到院子裡,奶嬤嬤少不得跟八福晉小聲嘀咕一番:“九福晉長得狐媚,纏九爺也纏得緊,剛才九爺出來,都巴巴的到前門來送……瞧著那做派,哪有皇子福晉的體面,倒像是妾室通房似的獻媚……”
八福晉則想起董鄂氏昨天直眉瞪眼的往八阿哥臉上瞅,心裡也生出厭惡:“不過是仗著好顏色賣癡弄寵……看她日子能好過幾天……”
五所的院子,一個挨著一個。
說起來,頭所與二所共用一道牆。
最早的格局,兩所第三進還有小門互通。
等到八阿哥大婚前,修繕頭所,為了避諱以後的女眷,兩個院子的隔門才堵上。
因此那邊的動靜,這邊都聽得真真切切。
之前趙嬤嬤哭天搶地的,這邊也聽到。
奶嬤嬤剛才去前院,就是打聽此事。
“攆了灶上嬤嬤回內務府,聽說是沒有遵從九福晉的吩咐……”
奶嬤嬤將打聽到了消息說了。
八福晉冷哼一聲,越發不滿:“這董鄂氏,慣會裝腔作勢!剛嫁進來就折騰的四下不安……”
實際上她不滿意的是,她顧著八阿哥體面,忍著不曾立威,讓董鄂氏捷足先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