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舒與九阿哥齊齊地看著十阿哥。
十阿哥平複了一下呼吸道:“莫爾暉墜馬死了!”
九阿哥臉上多了問號:“這是誰啊?怎麽跟郭絡羅家官司相幹了,證人?”
舒舒在旁,卻是變了臉色,道:“是明登的獨子,八福晉的堂弟!”
論起來,還是她的小表舅。
小時候常也跟著郭絡羅太太來過都統府,跟在舒舒屁股後頭玩,印象中是個乖巧靦腆的小小子。
因為八旗議親,隻序門第跟年齒,不怎麽論輩分,所以等到舒舒開始留頭,就沒怎麽見過了。
九阿哥聽明白這身份,也目瞪口呆。
他震驚的是那個“獨”字。
明登夫婦也都五十來歲了,這死了獨苗,那不就是血脈斷絕了?
“這是缺德事做多了?真有報應?”
九阿哥想起那些佛家典故,隱隱的有些畏懼,道。
舒舒遞給十阿哥一杯茶。
十阿哥“咕嘟咕嘟”喝了,接著道:“到底是開國元勳楊舒跟達爾漢的後人,還是太祖血脈,汗阿瑪會網開一面的刀。”
楊舒是太祖皇帝妹婿,達爾漢是太祖的外甥兼女婿,這父子兩人也是明登的曾祖父跟祖父。
現下郭絡羅家的嫡支,都是達爾漢跟太祖之女嫩哲公主的後代。
明登是公主的孫子,也是康熙的表兄。
舒舒道:“為什麽墜馬?”
這個時候,也不是跑馬的季節。
一個還沒有補缺的少年,在哪裡跑馬?
十阿哥道:“消息報到宗人府,我聽得也不真切,好像是跟八福晉那兩個庶兄有關,吵架了,還是什麽的,去了城外……”
到底是打小認識的人,還是一條人命,舒舒幸災樂禍不起來。
她只是道:“就算官司不了了之,郭絡羅家也要散了。”
嫡支就剩下兩個庶子。
這兩人名義是明登侄兒,實際上也是養子,小一輩三個堂兄弟養在一起,原本該跟親兄弟差不多。
可是莫爾暉真要是因兩人而死,就算明登能原諒,郭絡羅太太也不會原諒。
九阿哥撇嘴道:“本來就是二流人家了……”
十阿哥則是若有所思,道:“所以這家族興衰,不怕外人攻訐,就怕內裡亂了。”
郭絡羅家如此,董鄂家何嘗不是如此?
*
失獨的母親會變得很可怕。
她會無所畏懼。
郭絡羅宅,郭絡羅太太抱著兒子冰冷的身軀,看著旁邊跪著的海保與伍什哈齊,眼睛要噴出毒來。
“你們到底對我的莫爾暉說了什麽?”
這兩人都是和碩額駙明尚庶子,也是明登夫婦的養子。
明尚被處死時,兩人一個兩歲,一個一歲,打小養在明登夫婦身邊。
海保忙道:“阿牟,是三弟過來問我們能不能撤狀子,說會勸您將產業拿出來,不會佔了我們兄弟那份,養恩大於生恩,侄兒哪裡敢有那糊塗心思,這狀子本也與侄兒們不相乾。”
伍什哈齊則紅了眼圈,哽咽道:“是那個女人嚇唬三弟說,往後也會吃他嶽家的絕戶,那邊肯定要退親的,現下還沒打發人來,是因為官司沒落定,大家都盯著郭絡羅家的緣故”
兩個庶侄都是郭絡羅太太親自撫養大的,自是曉得他們的性子。
尤其是伍什哈齊,在莫爾暉落地前,被郭絡羅太太當嗣子養,對她也孝順依賴。
兩人不會說謊,那罪魁禍首就是八福晉!
郭絡羅太太緊緊地摟著懷中的屍骸,眼晴越來越紅。
*
都統府。
覺羅氏跟齊錫面面相覷。
實在是太過巧合。
“誰做的?”
覺羅氏喃喃道。
那可是堂姑的命根子,估計要瘋了。
她之前提及這位小表弟,也只是當時恨極,產生了陰暗念頭。
可想著自己的幾個孩子她還是會克制。
齊錫覺得牙疼道:“原還想著火上澆油,現下還是避開些,別燒到咱們身上……”
覺羅氏轉著手中的佛珠,道:“不知道我那位堂姑母會不會後悔。”
*
郭絡羅太太后悔不後悔不好說,八福晉卻是後悔了。
“莫爾暉死了……”
她抿著嘴,帶了幾分不安。
兩人是叔伯姐弟,本該十分要好,可是一個養在王府,一個養在郭絡羅家,打小往來也是有數。
就算八福晉偶爾回郭絡羅家,也看不慣莫爾暉,嫌棄他不自重,跟兩個庶子混在一塊。
莫爾暉跟兩個堂兄關系更親,也嫌棄八福晉拿架子,不尊重兩個哥哥。
姐弟倆相看兩厭。
因此在莫爾暉找到八貝勒府時,八福晉才會說得多了些,刻薄了些。
“嬤嬤,我怕……”
八福晉拉著奶嬤嬤,臉色都白了:“伯母她會恨死我的。”
奶嬤嬤忙安慰道:“關福晉什麽事兒?要是作孽,也是大老爺、大太太自己作孽才報應到三爺頭上。”
八福晉抬頭道:“真不乾我的事麽?”
奶嬤嬤搖頭道:“不乾,不乾,您只是實話實說,沒有跟三爺吵架,也沒有逼著他去城外跑馬……”
八福晉剛要點頭,就聽到門口有人道:“你說了什麽?”
是八阿哥回來了。
這幾日他常在宗人府,自然也第一時間曉得莫爾暉墜亡之事。
八福晉看著八阿哥,面上帶了倔強,道:“八爺這是問罪來了?”
奶嬤嬤在旁忙道:“貝勒爺別聽旁人胡沁,真不乾福晉的事!”
八阿哥瞧也不瞧她,只看著八福晉。
二月裡他奉命送八福晉回京,交由安郡王夫婦“管束”。
五月十八,他回來當天,安郡王就打發人請了他過去,讓他接八福晉回來。
安郡王說得清楚:“出嫁從夫,往後再有什麽,請貝勒自己管教。”
八福晉狀告郭絡羅夫婦之事,徹底激怒了安郡王。
那會讓旁人怎麽看?
好像是他們王府不講道理,借著八福晉惦記姻親產業似的。
加上康熙之前的口諭說的重,安郡王也不想繼續承擔這“教養之責”。
八阿哥能如何?
那是他的嫡福晉,他也隻好接回來。
原想著將狀子撤下來,再帶了八福晉回郭絡羅家請罪。
結果他還沒有做什麽,官司到了禦前。
他得了口諭卻是要代妻子應訴的。
八阿哥不用出去,都能曉得八旗勳貴百姓是怎麽講究自己的。
說不得將他當成是打官司的罪魁禍首。
為了這個緣故,他心裡也惱著八福晉,這幾日夫妻壓根沒有打照面。
聽到莫爾暉墜亡,八阿哥就曉得不好,第一時間就是回來找八福晉,問問那邊三兄弟之間的關系。
要真是因八福晉的兩個庶兄而死,那他們這邊也要表明立場,不能護著。
結果沒想到會是更糟糕的後果。
“到底說了什麽?”
眼見著八福晉心虛的模樣,八阿哥也沒了耐心,帶了煩躁,催促道。
八福晉移開眼,揉著帕子道:“就是實話實說罷了,真不同我相乾!”
奶嬤嬤也道:“指定是那兩個庶子使壞,才氣到了三爺,小婦養的,心都毒著呢”
八阿哥冷冷的看了奶嬤嬤一眼,轉身出去了。
等到了前院,他就喚了雅齊布道:“不用急著預備禮了……”
之前他想著親自去富察家一次,將禮數盡得足足的,也擇吉迎了富察格格入府。
結果現下莫爾暉身亡,即便兩家中間有官司,可那是他的堂小舅子,卻不好在這個時候辦喜事,要不就顯得太涼薄些。
雅齊布看了眼正院方向,道:“富察家也是豪族,富察格格的陪嫁應該不會少,院子是不是太小了?”
貝勒府也是三跨院,中路,東路跟跟西路。
東路後頭是個兩進的院子,原本打算以後作為繼承人的住處。
西路也有個兩進的院子,是打算以後接了衛嬪出宮奉養的。
之前八阿哥給富察格格選的是西路二進院前的小院。
八阿哥沉默了一會兒,道:“那就收拾東路後頭的院子!”
雅齊布躬身應了。
他也不想沒事找事,可誰叫八福晉不知趣。
明明是灰頭土臉的回來,應該老實些,結果還找他們夫妻的毛病,話裡話外將他們的寶貝閨女損了一遍,還大言不慚的要給她的奶兄弟求娶。
他現下就盼著富察格格入府,到時候兩個福晉對起來,才是他們夫妻的機會。
八福晉到底是嫡福晉,私下裡想要巴結的也不少。
等到東路的院子一收拾, 八福晉就得了消息。
她臉色漲紅,簡直要氣炸肺,直接往前院書房來,質問八阿哥道:“你是什麽意思?那是大阿哥的院子,富察賤人也配?刀。”
八阿哥皺眉,道:“福晉還請慎言!”
八福晉怒道:“我哪句話說錯了?你想要做什麽,寵妾滅妻?將給阿哥留的院子直接給了小老婆住,還不興我說,你當我死了?”
八阿哥的視線落在她紅彤彤的衣裳上,帶了幾分無奈,道:“你沒死,可有人死了,你是親堂姐,都不想著換衣裳麽?”
八福晉哪裡聽得進去這些,隻當他是轉移話題,道:“你說呀,你說呀,別扯旁的沒用的,死不死的,還要我披麻戴孝不成,他也配?有那麽惡毒的阿瑪、額涅,早就該死了!”
院子裡,郭絡羅太太扶著丫頭,聽著這咆哮聲,臉色鐵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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