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舒在心裡簡單打了腹稿,才輕言細語道:“事緩則圓,爺也不用操之過急……等爺在內務府熟了,收集消息也會順當些……”
九阿哥啞著嗓子道:“可爺不相信自己個兒,上回查了一圈,什麽都沒查出來……爺不信,這回汗阿瑪動了,他們還能瞞得天衣無縫……”
舒舒抱著九阿哥,沒有再說話。
斷人錢財,如同殺人父母。
那這連祖墳都挖了,得多招人恨?
就是他們夫妻想賴在宮裡,康熙與宜妃也要掂量掂量。
出宮的日子不遠了。
舒舒心裡沒有太歡喜的感覺。
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
要說十一阿哥之殤,索額圖與其背後的赫舍裡氏有嫌疑,那前頭沒有序齒的小阿哥呢?
其中,還有元後的嫡長子……
水太深了……
九阿哥見她沒了動靜,抬起頭來,打量舒舒臉色,小心問道:“你還是生氣了?”
舒舒不想舊話重提,每次都提醒他不要自作主張,遇到事情商量著來,可這半月功夫就犯了兩回。
再說,也沒有意思了。
她側過身子,將自己攤成了一張餅。
九阿哥低聲道:“這不是正趕巧了麽?爺想著‘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將汗阿瑪推在前頭查這個,總比咱們沒頭沒腦查強……”
舒舒搖搖頭,實話實說道:“我沒生氣,就是……就是有些怕……爺也知道,我素來膽子小……”
九阿哥拉著她的手,好一會兒才道:“爺應該想得更周全些……”
舒舒淡笑著點點頭,沒有再說教。
她能察覺到他身上的悲傷。
他已經很勇敢了。
舒舒笑容溫和了些。
自省了一下,或許對九阿哥太刻薄。
以後不要如此。
換做兩人剛成親時,她不會如此,因為不敢。
現在還是熟了,曉得自己發脾氣也能拿捏住這個憨憨。
近生怨,遠生敬。
人就是這樣,越是親近的人越容易刻薄,何嘗不是另一種意義上的“欺軟怕硬”!
九阿哥察覺到她的變化,賴了上來,連聲道:“爺到了內務府,肯定不慌不忙、老老實實的……再說了,沒憑沒證的,或許就是想多了……”
舒舒點頭:“嗯嗯,爺這樣想對……真有什麽涉及陰私的,肯定也藏得深,抽絲剝繭才能找到真相,急不得……”
夫妻達成共識。
九阿哥才長籲了口氣,轉過身去:“汗阿瑪跟前,爺也是強撐著呢,你摸摸後背,都是冷汗……”
舒舒連忙起身,伸手探了進去。
後背衣服都是濕的。
剛才她摟著腰,有腰帶隔著,都沒發現。
帳子裡放著兩套乾淨衣裳。
一套明天穿的,一套備著替換的。
可這渾身汗漬,髒兮兮的。
舒舒就走到帳子門口,小榆、核桃、何玉柱、孫金都在,屏氣凝神的,臉上都帶了不安。
他們剛下沒在跟前,不知道詳情,隻知曉皇帝與阿哥們來過。
等跟就近的人打聽了,曉得皇上好像訓斥了自家阿哥爺,五爺還下跪求情什麽的。
難免人心惶惶起來。
舒舒看在眼中,道:“沒事兒,該幹什麽幹什麽去……”說到這裡,吩咐何玉柱與孫金:“爺要更衣,去淘換一盆熱水來擦洗……”
兩人立時應了,小跑著去膳房找熱水去了。
舒舒看了看旁邊的帳子,吩咐核桃:“你去七福晉處傳個話,就說我說的,有什麽跑腿啊傳話之類的,讓她隻管開口,不用客氣……行李物件,缺什麽也說話……”
從喀喇沁王府駐地出來,七阿哥就與大部隊分開了。
不知是往盛京方向去了,還是依舊在查熱河到京城之間另一條路上的行宮。
正主不在,七福晉備孕計劃落空。
兩個帳子距離非常近,就四、五丈的距離。
舒舒這邊剛吩咐完,七福晉已經從帳子裡出來。
見舒舒站在門口,她忙小跑著過來,拉住她的手。
“到底怎麽回事兒?”
七福晉低聲問道:“我之前乏了,剛倒下歪歪,就聽丫頭說皇上在外頭訓九爺……老九又怎麽了?沒牽連到你身上吧?”
舒舒笑著搖頭:“就是嘀咕皇上來著,被聽了個正著……活該挨訓,看他以後還敢不敢口無遮攔……”
七福晉松了口氣,隨即帶了幾分不好意思:“我原該出來的,就是害怕皇上威嚴,沒敢,連帳子口偷瞄都不敢……”
舒舒當然能理解。
公公教訓小叔子,本就沒有嫂子出來抱不平的道理。
更不要說,還有其他幾個阿哥在,都是七福晉的大伯哥,直眉瞪眼的衝上來,那不是義氣,那是傻子。
倒是五福晉那邊……
舒舒望過去,就帶了擔憂。
以五福晉的性子,即便之前礙著康熙與其他阿哥不好出來,現下也該過來探問。
“七嫂方才看到五嫂沒有?五嫂不舒坦?”
舒舒問道。
七福晉搖頭:“今天路顛,我乏了……帳子搭好,就直接進去躺著了……”
妯娌倆對視一眼,都察覺不對。
兩人就往五福晉的帳子去。
五福晉的奶嬤嬤正好推帳子門出來,見了舒舒如見救星,忙上前道:“九福晉,您那還有李子乾麽?”
七福晉瞪大眼睛,帶了驚喜:“五嫂這是有了?”
奶嬤嬤露出尷尬。
舒舒想到另外一種可能:“五嫂暈車了?”
今天走的不是官道……路況感人……行進的速度還不算慢……
奶嬤嬤滿臉心疼地點頭:“吐了一路,頭午歇著時也沒敢吃東西,方才墊了兩口果子,又吐了……”
舒舒回頭吩咐核桃:“去找你小棠姐姐,要一罐子李子乾,再找你小榆姐姐要盒薄荷膏……”
核桃應聲去了。
舒舒與七福晉進了帳子。
屋子裡隱隱有酸腐的味道。
五福晉坐在榻上,應該是聽到外頭動靜,正要掙扎著起來。
七福晉忙快走兩步按住:“又不是旁人,還是坐著吧……”
才大半天不見,五福晉就跟脫了水的白菜似的,臉色泛白,眼睛都睜不開似的。
“也不能這樣乾熬著,還是傳個太醫看看……”
七福晉很是不放心。
五福晉連忙搖頭:“不用,就是一時不習慣……加上早膳吃了幾口冷的,胃裡翻騰……”
“可明兒怎麽辦?要是還吐呢?”
七福晉覺得這不是忍忍就過去的。
五福晉卻是有主意的人,堅持不為所動。
七福晉嘔得不行,看向舒舒:“九弟妹你說說,這是能忍就忍的麽?我曉得五嫂不樂意麻煩人,可這不是麻煩不麻煩的事兒……身體要緊,吃些藥緩緩怎麽也好些……”
舒舒心裡算了算五福晉與五阿哥和好的時間,差不多是小半月前。
這個時候,不宜吃藥。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她便安撫七福晉道:“明天不會這麽趕路了,應該會慢下來……有太后與太妃呢……”
皇室女眷,安享尊榮慣了。
就算不像五福晉這樣暈車,今天這樣顛簸下來,怕是也要躺下來幾個。
消息傳到禦前,康熙自然就會叫人調整行進速度。
舒舒不放心九阿哥,眼見著五福晉只是暈車不適,就道:“我們爺也有些不舒坦,我先回去看著……”
五福晉蔫蔫的:“去吧,我歇一覺就好了……”
七福晉也跟著起身:“那我也回去,一會兒打發人送沙果過來……昨兒在公主府得的,沒吃完就帶著了……”
這果子酸,吃了容易倒牙,可也能壓一壓惡心。
五福晉點頭謝了。
舒舒與七福晉出來,各自回了帳子。
何玉柱與孫金已經抬著熱水回來,正服侍九阿哥擦洗。
九阿哥應該是聽人說了,直接問道:“五嫂不舒坦?你同七嫂過去探病了……”
“暈車……吐了一路……”
舒舒想著五福晉模樣,心有余悸。
她原本還擔心自己會暈車,各種防暈車的東西預備了齊全。
李子乾與薄荷膏就是為預防這個。
結果她就是顛得心煩,身體上完全沒事。
九阿哥想起方才五阿哥的各種說話行事,跟著發愁:“爺才發現,五哥有些淳樸的過了……”
舒舒好笑:“爺還說,不怕又被堵個正著?!”
九阿哥立時閉上嘴,嚴絲合縫。
熱水有富裕,舒舒就擺擺手打發何玉柱與孫金下去,自己也簡單的擦拭了一下,換了乾淨衣裳。
估摸過了兩刻鍾,帶人去河邊撈魚的十阿哥與十三阿哥回來了。
小哥倆弄得半身水,身上也帶了腥臭。
這是玩嗨了,下水了。
這會兒功夫,已經過了申正,太陽光沒有那麽足。
天空依舊碧藍。
草原上吹著的風帶了涼意。
舒舒哪裡敢這樣放任著,忙招呼十阿哥與十三阿哥身邊的太監,吩咐著:“快去提熱水,服侍阿哥換下濕衣裳……”
十阿哥與十三阿哥也曉得好歹,任由著太監簇擁著回各自帳子梳洗更衣。
兩人的帳子,與舒舒夫婦的帳子緊鄰,就在右手邊,左手邊依次是七福晉、五阿哥夫婦的帳子。
等兩人再過來,也到了用膳的時間。
折疊小桌子這次用上了,上面擺了好幾盤小魚。
烤的,炸的,還有魚湯。
另有四道例菜,醬肘子、口蘑燉雞、糖醋白菜、海米菠菜。
舒舒直接夾著炸小魚,外皮酥脆,裡面的小刺也被炸幹了,吃著很香。
十三阿哥原本吃了一條烤的,結果也被裡頭密集的小刺驚住,換了炸的。
十阿哥喝上了念念不忘的魚湯,卻是沒有往日歡喜模樣,而是低頭看了魚湯半晌,還是撂在了旁邊。
舒舒看見十阿哥表情,好笑不已。
要是再往北走,到了呼倫貝爾那邊,海拔高、氣溫低,河裡的冷水魚鮮嫩多汁,細小無刺,有些太湖銀魚的意思。
現下海拔不高,就是尋常河魚,土腥味兒重,小刺也多。
魚湯裡放了大量生薑與胡椒粉,才能壓住魚腥,自然也就失了鮮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