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程部大破房子城的同時,李同、張遠率領的三萬東路聯軍,在下曲陽(河北晉州市附近)亦大獲全勝。
第二日一早,位於鄗城的中軍指揮部便收到了邯鄲傳來的消息,齊、楚兩國對秦國宣戰……魏、韓兩國自然被不幸的卷入。
趙雍與諸將商議過後,命廉程部在原地修整三日,即刻對元氏、封龍發起進攻。而他自己則率眾朝著東路戰場的前沿奔去。
原本趙國打算的將主要的進攻路線放在西路沿太行山一側,但看而今的形式,趙國顯然不用太過顧忌齊國。
趙軍若是從東部的平原地帶向西發起進攻,將更利於機動騎兵的殲滅行動。
……五月初,捷報如雪花般傳來。
驃騎將軍麾下的張武部再立一功,以損八百,傷三百的戰績,擊潰了滹沱北岸前來支援的一萬中山援軍。
東路的牛讚部也在圍城月余後,成功拿下了昔陽城的最後屏障,宜安(河北槁城西南)。
於是趙雍率中軍指揮部,開始朝著臨近滹沱水河畔的下曲陽靠近。
……新的中軍行轅,出於安全考慮,沒有設立在下曲陽城中,而是在一座建在良田之間的莊園內。趙軍將這座莊園‘征用’,並驅逐了左近的佃戶。
這裡位於下曲陽、宋子、宜安三城的交叉口,軍情傳播可謂是相當的方便。莊園的奴隸主不知道是跑了,還是被譴往了腹地。
院子裡種著各種花草和一些蔬菜,居室內有一張舒適的胡床,還有廚具糧食一應俱全。親衛對的將士進來檢查了一遍,趙雍便直接就住進來了。
大堂的牆壁上此時已經掛上了那幾幅堪輿圖,中間的那張用紅線勾勒著趙軍這一個多月來的進攻路線。
東路軍的三萬步車大軍從鄗城出發,向北拿下宋子、宜安、下曲陽。西路軍的三萬步卒拿下元氏、封龍後接著對石邑發動進攻。
兩萬鐵騎主要還是以襲擾、突襲、分割、阻敵。
而今的中山的滹沱南岸十一城,大半已經為趙國所佔。
戰局的也如最初預料的一般,並未收到多大的阻礙。
趙雍正在沉思之際,屋外侍衛突然扣響了房門:“王上,李同將軍求見。”
趙雍愣了片刻,隨即回道:“宣。”
李同進屋時,宮人已經煮好了茶茗。
李同上前稽首拜道:“我軍已經圍死了昔陽城,暫時無法繼續向北突進,臣便留張遠在軍中,獨自趕回中軍向王上稟報軍情。”
趙雍指著一側幾案笑道:“卿辛苦了,先坐下飲口茶水再說。”
“謝王上。”李同趕忙作揖拜道。
李同身為東路的主帥,這次沒寫奏簡,而直接親自返回中軍,應該是要稟報的軍情有點複雜且很重要。
果然待李同抿了口茶水,沉思了好一陣才緩緩說道:“臣開始以為,中山國是懼我趙軍強兵,放棄了滹沱水南岸的城邑,但根據主動投降的中山官吏說,中山軍已經將兵力全部聚集在了臨滹沱水河岸的幾座大城內。起初臣未敢全信,後調遣斥候多番打探,證明了此言非虛。”
李同繼續說道:“中山軍自知野戰不敵我趙軍兵鋒,遂以滹沱水、以及沿河岸的幾個重鎮為依屏,建造了一條勾連北岸的防線。據說東桓、番吾這兩個臨水的大城內駐守兵力多達十萬。”
打到這種地步,中山國都沒有譴使割地求和,那就說明中山王還是想和趙國掰掰手腕。
前面確實太順利了。
但說中山能抽調出十萬兵力部署到南線?那無疑是誇大了,難道東線的燕國不要防了?齊國不用防了?根據多年來的探報,
中山國的總人口應該才不到一百萬。但聚兵一處應該是不假。
趙雍將一張堪輿圖放到幾案,拿著毛筆蘸好了墨汁,按照李同的情報,勾勒出中山軍的防禦線。看了片刻後,隨後點了點頭道:“既然中山軍的大略已逐漸明朗,那寡人就放心了。”
李同繼續道:“滹沱水沿岸處布置了誰多木樁和竹竿,南北都有中山的水軍設防。”
趙雍沉思片刻,據都察院的探子所報,滹沱水北岸的九門、權邑最近調兵頻繁,而這兩城正是拱守北岸的橋頭堡,現在中山軍又在滹沱水設置障礙,應該是為了防止趙軍臨時建造船隻,進入滹沱水奪取滹沱水的治水權。
中山國的水軍倒是不值一提,但是這些障礙,此時確實是趙軍此時難以逾越的天塹。因為此戰趙國根本就沒有動用水軍,原本以為戰事順利的話,沿滹沱河岸建造船塢。但此時……
一般情況下,趙軍的戰船若想進入滹沱水,只能從邯鄲的船塢沿著滏水進入黃河,再轉道進入滹沱河。只是這個季節正是雨季,吃水不高戰船、在湍急的大河行駛還是有一定的風險。
好在趙國此戰的目的,也不在滹沱河北岸的土地。
趙雍的心情頓時舒暢起來,籠罩在中山國的戰略迷霧,也仿佛在此時完全清晰了。從李同口中獲知軍情後,他已經可以對戰局作出明確的判斷。
中山國的想法就兩個字:守、拖。沿著滹沱河一線,守住北部更為廣袤的土地,守住擁有更多人口的北岸和資源的戰爭潛力。並以大城、大河、工事為屏障,將這場戰爭拖延下去,消極防禦坐等趙軍生變。
從大面上來講,中山軍的戰略是正確的。因為從硬實力上中山國和趙國已經不是一個層次了,只能把希望寄托於外援。
待列國反應過來,定然不會眼睜睜的看著趙國去吞並中山。
然而中山現在的最大倚靠,列國諸侯們,此時自身都已經身陷囹圄,哪裡還能顧得上主持正義?
趙雍很快就做出了最終決定,當即對李同下令道:“立即對昔陽城發起總攻,拿下昔陽後,即刻向西,繞過東桓,同廉程部匯合,合攻蔓葭。”
“喏。”李同起身拜道,隨即告辭返回前線。
趙國此戰雖然志不在北岸,但中山軍既然已設好了防線,若想全面拿下南境,只能進攻突破防線。中山軍雖不善於防守,但對於扼守河岸、兵力最多的東桓和番吾,人數擺在那,趙軍也沒必要去強磕。此戰役的法子差不多注定了。
待李同退去,趙雍將書寫好得帛書遞給宮人,信上很簡單的兩句話:盯好番吾和東桓,絕對不能讓此二城的中山軍走脫一人。
“派人給武陽君送去。”
“喏。”宮人接書退下。
攻城不好攻,那就逼著對方來野戰,滹沱水的控制權現在中山國的手裡,趙雍不相信中山王能眼睜睜地看著蔓葭淪陷。
……
……
沒幾天,中軍行轅便收到了西路軍的消息,大軍已經攻破了元氏、封龍和石邑,而今正在全力圍攻蔓葭。
趙雍隨即率眾再度遷移中軍。
昔陽和封龍一失,中山軍南岸全線可以說已經崩潰,蔓葭已成實際意義上的孤城,久久期盼的援軍也早就被牢牢擋在了滹沱河一線。
蔓葭位於太行山脈的東線,其城池貼山而建,和房子城差不多,城池堅固、並有重兵防守,一看就是塊難啃的硬骨頭。
趙雍帶著騎兵親衛感到前線時,數萬大軍已經對蔓葭城發動了進攻。
戰場之上,原本晴朗的天空,早已被烏煙瘴氣的塵土硝煙籠罩,仿佛雲層壓到了地面上。朦朧的煙塵之中,士卒的呐喊和慘叫聲此起彼伏。
蔓葭城外已經搭建好了壕溝等圍城工事,遠處的將士工匠們依舊在正加緊伐木建造雲梯。
一群全副武裝的鐵騎,簇擁著騎著青鬃馬的趙雍,在硝煙彌漫的戰場上肆意橫穿。他看見城牆外到處都架著雲梯,衝車、以及無數的步兵在不斷前進。
趙軍在人數方面有絕對的優勢,蔓葭城只是一個數十丈見方的小城,與其說城,倒不如說是一個大一些的方形堡壘。雖然提前向內遷了不少人,但根據投降的官吏所言,此時的蔓葭城內,兵員加上百姓絕對不會超過三萬。
蔓葭城只有一個城門,背靠山麓,其夯土城牆約高兩丈。此時城牆的三面人聲鼎沸,喊殺聲、慘叫聲不絕於耳,戴著鐵盔拿著盾牌的趙軍士卒,死命地在雲梯上緩緩往上爬,城牆上無時無刻不在掉落人,既有在雲梯上被擊落的趙軍士卒,也有中山守軍被遠處的弓弩利箭打下來的。
趙雍沒有干涉諸將的攻城戰術安排,他只是在觀察攻城的進展。
不過他親自到戰場上,本身就是對各級武將的督促。
蔓葭是井陘的出口,也是拱守井陘的第一道防線,只有拿下此城,趙軍才算是掌握了對井陘通道的優勢。
趙雍不顧親兵武將的勸阻,依舊在離城百步的地方騎馬巡視。
戰況慘烈,城牆上都沁滿了血霧。
太陽漸漸西垂,趙軍的攻伐逐漸減弱,武將們遂下令鳴金收兵。
黯淡下來的大地上,空氣中彌漫著濃濃地腥臭之氣。
……
次日一早,趙軍繼續攻城。
‘砰砰砰……’遠處的投石車首先震響,緊接著弓弩利箭掩護著衝車、雲梯安全到達城下。
迎著血紅的朝陽,趙軍的將士們朝著坑坑窪窪的城牆死命衝去。
趙雍騎馬出營,依舊行監督之責,從經驗上來說,他不如肥義、李同這等宿將,他也沒什麽必要干涉每處地方,他只是在四處觀察戰況,尋找這座堅城的薄弱之處。
趙軍這幾日的戰損相當大,從太陽初升、一直攻打到太陽落山,中午也沒有停止過。戰鬥強度非常高,但效率也是很高,趙軍已經數次攻上城頭,雖然最後都被居高臨下的中山軍逼退了。
趙國的雖傷大,中山軍的損傷絕對也不會小多少。
及至黃昏時分,趙雍巡視到南城,忽然見一座雲梯上再度有十數名將士順利攀到了城牆上。而且此時的中山軍似乎沒有反應過來,遠處竟然沒有援軍前來!
趙雍馬上停在了原地,指著那處城頭,對著身邊的侍衛大喊道:“速速去傳令,此部人馬每人賞十錢!先上城頭的將士,賞千金,額外論功行賞,賜爵重賞、寡人絕不吝惜!速去!”
“喏!”幾騎侍衛馬上脫離隊伍,策馬前去高聲傳命。
遠處的一名武將忽然大喊道:“二三子們,王上就在此地看著吾等立功, 隨吾上!”
“王上萬年!”
“趙國萬年!”
“殺!”
數十騎策馬衝到城牆下,此地叫喊聲四起,武將們拿著圓盾身先士卒,嗷嗷大喊著往雲梯上爬。
城牆上刀槍揮舞,城牆邊上一個被打掉頭盔、披頭散發的趙軍士卒大叫著揮舞刀盾,背上全是箭矢。一般最先攻上城牆的人都是九死一生,因為上去的人少,會面臨優勢守軍的圍攻。
何況通常有人攻上了城頭時,守軍都會不顧一切調集援軍將其聚殲。但危險越大,功勞就越大。
此處的戰況刺激著其余的趙軍將士,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多的士卒攀上了城牆。
……東面正牆上,中山守軍顯然已經快要抵擋不住了,一個趙軍士卒的鐵胄上挨了一劍,側腰又被捅了一槍,但他不依不撓用身體將一個敵兵按翻在地,拿著劍胡亂捅刺。
敵兵一邊混戰,一邊往兩側後退,卻仍然不見有守軍援兵前來。
最開始上城的那員武將,愈戰愈勇,他帶著幾十個精兵從南城殺至東城,凶猛無比,城牆上的混戰范圍越來越大。
突然,東面城牆的防守,像是開了個口子,轉瞬間就被人潮迅速撕開,越來越多的趙軍將士爬上了城頭。
武將們大喊道:“王上親口下令,上城的二三子們,人人有賞!殺!”
“殺!”
中山軍的亂兵三邊潰散,趙軍的士卒已經可以徑直衝向城內的石階。有的已經殺進了附近的一座門樓裡,城樓裡也有木梯,可以直接衝下去到城內。
城門轟然洞開,外面的馬蹄聲已經如同雷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