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心老嫗的那一句囈語響徹整個諾卡亞地區,似乎是通過某種特殊的方式傳播,不過,只有靈性高的存在才能聽見。
鹿身邊的雅圖大師聽見這句囈語之時,隻感覺徹骨的冰冷從骨髓深處冒出來,仿佛隨時要被冰凍,不由自主地抱住自己的雙臂。
那天邊遮天蔽日的蝙蝠群,一小部分直接爆裂開,化作一團冰雪。
部分靈感高的普通人類,也隱隱約約感受到了來自遠方的囈語,強烈的疼痛自腦中炸開,在地上打滾。
唯有野獸以及絕大多數的人類,無所知,無所覺。
這是幸運,也是不幸。
“哼!”
自科亞山嶺的深處也有聲音傳來,不甘示弱,讓一部分雪女、雪怪和腐爛之種同樣化作血霧。
算是以牙還牙。
不過,三位神話之中,只有這位親王如此在意自己的族人,冬心老嫗和河川之主反倒沒有任何表示。
幾道衝天的血柱自摩卡拉山脈的各個地區衝天而起,一座巨大的血池自雲層的血霧中出現,遮蔽了摩卡拉山脈的整個天空,一瞬間陷入黑夜。
血池中央,躺著一具巨大的紅木棺槨,上面有繁複的詭異花紋,被青銅鎖鏈捆縛著。
連鹿,疑似已經被一位神話強者奪舍的青年,也立馬低下頭,不敢再抬頭看,強行壓製住身體上產生的異化。
這是神話的象征,是祂們力量的核心,也是區別於史詩和破壁者的關鍵因素。
普通人根本無法直視,輕易就會受到強烈的汙染,失去理智,異化成為怪物。
顯露象征對於神話本身也是一件十分危險的事情,因為祂們的象征實體化,就代表著其可以被摧毀,而一旦象征受到損傷,位格勢必不可逆地跌落。
既然血族親王選擇將自己的象征實體化,那必然代表著一個不死不休的結局。
大戰開始了。
蝙蝠群、雪怪、腐爛之種狠狠對衝在一起,無數的鮮血灑落,大量的異種與魔獸的屍體散落大地。
在血脈之源的命令下,所有的這些後裔都是舍身赴死。
相比之下,血族這邊有四位特殊的存在,背負著一對數米長的蝠翼,安穩地站於天際之上。
與他們對奕,任何腐爛之種和冰雪之境的雪怪、雪女都不是一合之敵,揮手間就輕易被摧枯朽拉地打敗。
其中一位正是血族侯爵烏爾裡希·加貝爾·科爾特斯,手裡依舊持著一本書和一支權杖。
而站在最中心的那位血族,正是此時血族中唯一的公爵——莫亞特·雅各布斯·科爾特斯,血族中除親王以外最為強大的存在,有著史詩的實力。
他的表情沉靜,沒有過多插手這場戰爭。
奇怪的是,無論是冬心老嫗還是河川之主,盡管勢力龐大,卻拉不出一位可以與血族侯爵實力對標的存在,更別說是一位公爵。
“開始了。”
莫亞特淡淡地開口。
只見狂暴的風雪湧上血池,沿著外沿一點點將其冰凍,可隨著中心的棺槨輕輕一震,風雪盡數被驅散。
與此同時,大片灰黃的霧氣蔓延過來,巨大的飛蟲屍體在裡面懸浮,偶爾有閃電夾雜,伴隨著一條條巨大的數米長的蠕蟲,掛著白骨與腐肉。
莫亞特取出一顆正在跳動的心臟,帶著另外三位侯爵迎了上去,他們的任務是暫時拖住河川之主。
如果不同樣將核心象征實體化,冬心老嫗不會是血族親王的對手,
所以,只需要拖住一會,戰局就很可能發生逆轉。 ……
“差不多了,我感受到了吾主的光輝。”
鹿忽然閉上眼睛,臉上滿是虔誠。
他的指尖泛出一根暗色的細長絲線,開始在地面繪製一個複雜的圖案,圖案所覆蓋的地方,一片片鴉羽從土壤、石頭、樹木上長出來。
三簇火焰在儀軌中的三個方向相繼燃起,某種花草的香氣悄然散開。
他的眼神有一瞬間的茫然,又很快恢復正常,開口念誦:
“末世唯一的光,群鴉之主的眷者,執掌安眠與死亡的鴉神使者。”
“我祈求您的注視;”
“我祈求您的回應。”
……
“我在哪?”
我醒來了。
“我是誰?”
我這樣問自己。
睜開眼睛,宛如石像般靜靜矗立,望著這廣闊、一覽無余的土地。
在無盡的光暗交際中,睡夢著、等待著,但我卻始終不知道,我究竟在等待著什麽。
然後,在那幽暗的孤寂中,我漸漸開始渴望光明,那種渴望是如此的強烈和瘋狂,甚至讓我無法再沉寂下去。
我看見了,一座直插未知外空但卻已經破敗的黑色高塔,於是,我舉起了乞憐的雙手,開始發出呼喚。
但是,我沒有得到回應,轟然坍塌的塵土如同瀑布般將我淹沒。
“我要死了。”
我感受到了,那種不知從何而來的撕扯感,要讓我的靈魂脫離。
一種巨大又荒謬的罪惡感籠罩著我,深淵之外,群星之間,無數的寒流凜冽。
我無處可逃,只能在這黑暗又荒涼的地方瑟瑟發抖。
此種狀況之下,心靈失去了應有的洞察,時間與空間變得瑣碎虛妄起來,沉醉的意識發出陣陣回音。
“我曾量地深,今欲測天高。”
“我的靈魂來自上天,凡俗肉體歸於此地。”
我突然想起這麽一句話,卻不知是從誰的口中說出。
於是,我決心要攀上那座高塔。
雖然我可能會失敗,這似乎是大概率將發生的事情。
沿著縱深的、冰冷的台階而上, 就像行走在一片令人厭惡的墓地之中,象征著時間的物件垂掛在牆壁上。
有一個含混不清的、令人發狂的打鼓聲,還有稀疏的、單調的長笛聲,以及許許多多的無形的靈魂,它們在緩慢地、笨拙地、愚蠢地跳著舞,它們看不到,發不出聲音,沒有思想。
我終於來到塔頂,似乎很艱難,又似乎很輕易,連過程都沒有留戀地被遺忘。
接著,我見到了荒蕪,盛大的荒蕪,像是一場宏偉的葬禮與讚歌。
而黑色的太陽,是一位踞伏的神祇,赤裸著祂的血肉,像是過於強盛的神秘爐火,肉眼無法直視。
那縹緲的光芒仿佛雷鳴,萬事萬物都必須愕然敬拜。
一切生物都必須讚頌,這是永存於舊日的古老詩篇,在永恆時間的盡頭,在無盡虛空的黑暗之中。
黑暗的宇宙悄然向我張開巨嘴。
我剛剛經受磨礪的情緒此時成為某種助力,讓我得以繼續站立,不至於向下跪伏,產生膜拜之意。
也得以讓我睜眼,接受那黑色的光輝。
我的身上正在發生某種變化,不過我並不在意。
那雙生於我的後背的巨大翅膀讓我可以飛翔,接近黑色的太陽。
我仰望那團死去的星雲,即將離開這座高塔。
可是,我聽到了來自塔底的呼喚。
它在說:
“末日裡唯一的光。”
“末世裡唯一的光。”
……
“我祈求您的回應。”
“我祈求您的回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