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主來的正好。”
　說話的，是一個農民打扮的大佛，外表也和農民分毫不差，一副飽經風霜的模樣，皮膚粗糙。
　他招呼葉清在他的旁邊坐下，沒什麽架子。
　葉清也沒有客氣，順手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茶的味道不錯。”他稱讚了一句。
　入口清冽苦澀，但不久又有回甘，香味久久繚繞不散。
　農民模樣的大佛笑呵呵，一張大餅臉顯得很和善，眼睛眯起來。
　部分大佛因為葉清的入內而停下了動作，剩余的人依舊繼續，大聲談論:
　“佛祖曾告誡說，死亡與光明永遠無處不在，開始、終結、相伴、相克……進入無名的夢境，附著在那夢境之上，在輪回中將言語焚燒，也許，正是為了創造一點點美……”
　發言的是一個邋遢的大佛，搖搖頭，側躺著，肩膀的衣服滑落，邊說邊往自己口中倒了一壺酒。
　“這世界本身就是一個啟示，萬物流轉而又如不動……黑夜之後便是白晝，每一日都各不相同，卻又都同為一日……世界本是幻象，但這幻象的形式並非雜亂無章——它的模式正是神聖實在的一部分……”
　說出這話的是一個打扮華貴的年輕大佛，腰間玉佩顯眼，衣著精致，明顯是一個權貴子弟。
　“這是在幹什麽?”葉清問。
　“沒什麽，就是互相討論自己的理念與想法，不過，這太虛了，我不喜歡，我喜歡實際一些的東西。”農民大佛搖搖頭。
　“哦，那你說說，最近在研究些什麽。”
　這是一個圓圓滾滾的大佛，腆著一個啤酒肚，披金戴銀，十個手指有八個手指被戒指佔滿，湊了過來，問道。
　農人大佛想了想，緩緩說道:
　“比如佛的力量，罪業等。”
　“在一次又一次的輪回之中，即便堅守本心，並以佛意與宿慧對抗，必然會被影響，前世的殺孽與罪行會化作業報，讓理智迷失，這無法根除，只能壓製。”
　“而與此相對的，我們的力量隻建立在特殊的生理機能之上，每一次輪回，更換肉身，這些力量都將部分消失，必須以精神會回憶起過去，經過一段時間，就能在某種程度上改造自己所寄居的肉體，創造新的動態平衡，使力量逐漸回歸，但這會造就一個問題，那就是罪業的再度積累。”
　他們沒有避諱葉清的存在，直接說出這些算得上隱秘的事情。
　果然，農人大佛又轉頭問葉清:
　“不知，作為道教真仙，可對此有什麽見解?”
　佛教之中，似乎已經默認了異魔的這個身份。
　葉清又喝了一口茶，長長地、舒服地喟歎一聲，裂開嘴，露出牙齒，直截了當地說:
　“沒有。”
　“和我沒關系。”
　“哈哈哈，智顗，你的如意算盤落空了……”
　暴發戶毫不留情地嘲笑，名為智顗的農人大佛沒有生氣，只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水。
　葉清在心底歎了一口氣:
　果然，又是前世一位高僧的名號。
　他已經不怎麽意外了。
　倒是這些所謂的大佛透露出的信息十分驚人，讓葉清對佛教有了進一步的了解。
　智顗將茶杯放在桌上，剩下的半杯茶水散發出嫋嫋的白霧和淡淡的清香，糾纏，又散開。
　他輕歎息著，說:
　“為何要選擇道教，若入了我佛教，以你的實力，必定有真佛的一席之地，並且，只要能夠抵抗罪業，就能夠不斷輪回轉世，壽命無憂……待在道教，也只有一世的逍遙……何況，人活在世，生來就有各種苦難要承受，未必能夠逍遙。”
　道教不同於佛教，沒有輪回轉世的理論。
　“原來是來勸降的。”葉清放下茶杯，臉上反而露出笑意。
　“可惜啊，我不吃這一套。”
　“這樣啊。”
　智顗點點頭，旋即無奈地聳聳肩膀:
　“那我也沒辦法了，我已經努力了。”
　這幅樣子，就好像是被上司逼著做事的下屬，心裡不願，又沒有辦法，隻得敷衍了事。
　至於其他大佛，更是完全不關心。
　這讓葉清有些詫異，他還以為，走到了第七層以後，至少要打架。
　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們可真是佛系。
　“這讓我意外，我還以為，你們會像惠能那樣，想著把我抓回大雁塔淨化，畢竟，我可是你們口中的異魔。”
　“各人有各人的想法，這是沒辦法的事，說實話，在場的人裡，依舊有不少人想要抓住你，或者殺死你，可現在，連因陀羅都敗在了你的手下，我們，呵呵，又能有什麽辦法。”
　“說起來，惠能這人過於矛盾，積累了太多罪業，就算不毀在你手裡，也遲早會有這麽一天，我倒是不怎麽意外。”
　智顗喝了一口茶。
　“是極，是極。”
　暴發戶模樣的大佛也點點頭，撥弄著手上的金銀珠翠，將胖乎乎的手掌湊近葉清，問:
　“施主覺得這些怎麽樣。”
　“不錯，挺吸引人的。”葉清沒有吝嗇自己的稱讚。
　事實也確實如此，這位大佛手中的珠玉品質極佳，泛著淡淡的光澤，顯然是一些世間稀少之物，是珍寶。
　這讓暴發戶很滿意:
　“果然，施主也是一個直率之人。”
　“什麽直率， 不過和你一樣，愛一些俗物，看來一樣是個俗人。”
　這時，有人發出不屑的聲音。
　那是一個精壯的男子，裸露著上半身，有著極為完美的身材，不像是天然如此，反倒更像經過雕飾。
　“施主不必理他，這人心理有些扭曲。”
　似乎是怕葉清生氣，暴發戶大佛先是安撫了他一番，然後，又轉頭對這出聲的精壯男子嘲諷:
　“梵天，你生來是女性，即便多次輪回轉世，化為雄壯的男性，並捏造出一副完美的身軀，也無法改變這個事實，又何必將怒火遷到我的身上……更何況，看不透性別所帶給你的束縛，已經讓你的心理愈發滿懷憎恨，化作熊熊的業火，遲早有一天會將你徹底吞噬。”
　“是的，法化說的對，這確實是你的問題。”
　這一次，附和的是一個美麗動人的女子，戴著面紗，朦朧神秘。
　不過，葉清隻抬抬眼，看穿本質，知道這人與梵天的性質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