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清無奈地歎了一口氣,似乎有些傷心,但沒有強迫:
“既然你還沒有完全想起來,那就算了,你只要記得,你以前確實是一個人類,名為‘亞藍’,這就夠了……名字,在人類的社會中,並不只是一個編號,有特殊的重要含義。”
“只是……發生了一些事,才變成現在的樣子。”
他沒有說太清楚,也沒有借著這個機會,順勢詆毀輪回之城幾句,這種時候,可能會起到反效果,讓機械人自己“理解”,最好。
至於記憶,則不太可能會回想起來了。
因為,進入神話夢境的時候,記憶已經被洗了一遍,能有殘余的存留下來,估計是這個亞藍運氣好,有特殊的地方,加上,可能並沒有經歷過幾次輪回,之後就變成了機械人,一直存活到現在。
如果真的想起來了,那自然就另說,葉清會選擇更換戰略,反正,辦法總比困難多。
至於現在……
親情,是非常好的、用以維系各種社會關系的武器。
“我知道了。”
現在的41602還剛剛蘇醒,處於世界觀、人生觀猶受到巨大衝擊的階段,一時間,老舊、效率低下的記憶芯片無法完全處理得過來,又被葉清的一通信息量極大的理論給轟炸,哪裡能夠給出答覆。
只能慢慢適應。
只是,卻不由得隱隱有所信服。
尤其是,了解到自己曾經不是機械人,而是一個人類之後,人類身份所附帶的親情和血緣關系反倒變成了次要的,即便接受,也無妨。
這個人類,也確實在他沉睡的時候做出舉動,挽救了他。
最重要的是,在這個孤獨、寒冷的荒野,41602迫切地需要一個依靠,在經歷過那種絕望之後。
這裡沒有機械人,只有人類……
應該說,幸好他並非是第二批、第三批乃至第四批誕生的機械人,不然,刻錄進記憶芯片的三大原則,就有他好受。
分別是:
第一,生存第一原則;
第二,人類不可接觸原則;
第三,機械公民義務原則。
當然,如果
他並非第一批機械人,也不會有記憶部分覺醒的機會,甚至,在一開始的時候,就不會選擇與人類合作,第一原則和第二原則間產生的矛盾衝突,會讓底層邏輯瞬間錯亂。
“除了記憶,還有什麽別的地方不對勁嗎?”葉清關心地問了一句。
“確實有。”41602的方塊腦袋動了動,表示點頭。
受到殘留的記憶影響,即便沒有加裝模塊,他的動作以及各方面的神態,也越來越趨向於人類化。
“我可以操縱火焰,這是屬於‘亞藍’的能力。”
說著,他的僅存的右機械手臂隔著一段距離的上方,冒出一團紅色的火焰,跟隨著指令,不停旋轉。
“這是你的恩賜。”
葉清沒有意外的神色,也不應該有意外的神色。
“恩賜?”
41602機械的聲音重複這一個詞語,感到了熟悉。
這似乎,是他曾經為之驕傲的依憑。
“不過,要小心它帶來的代價。”
看著漂浮的火焰,機械人似乎陷入了莫名地沉思,聽覺系統自動接收從空氣中傳播來的聲音:
“不過,也要小心它帶來的代價。”
“你自己靜一靜,我先離開了。”
人類的關心……嗎?
火焰“啵”地一聲破碎、消散,看著只有自己一個生物的空蕩蕩的岩洞,幽紫色的柔弱光芒微微泛起不明顯的漣漪,41602就這麽坐著,開始刻錄今天的日記:
“機械歷127年51日:”
“我發現,自己很大可能不是一個機械人,而是由人類改造來的……對於接受這個設定,我沒有太大的負擔,這樣我反倒不用擔心被人類的血肉汙染,也許,這樣的反應正是被血肉汙染的表現……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對我來說,生存第一。”
“只是,我沒辦法拋棄自己原本的機械人的身份,丟失原本存在的意義,這樣,不至於失去所有的歸屬,我仍然是一個機械公民……就像這具外殼一樣,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到底該如何選擇……這種感覺,應該就叫作迷茫。”
寫到這,41602頓了頓,他的記憶芯片中,一個潛藏的、早就被設置好的小功能終於被激活,檢測到了什麽,向他發射出一個訊息:
或許是因為離開輪回之城太久,不處於“世界網”的籠罩范圍下,默認了他的死亡,自動注銷機械公民身份。
這麽長的時間,在“主腦”的判定中,即便沒有死亡,也恐怕被人類汙染的差不多了。
41602竟然沒有半點意外,繼續刻錄:
“嘗試著,接受亞奇斯所說的親人關系,這是一件好事,可以幫助我更好地在人類的聚集地生存下去……按照人類的親屬關系,我應該稱呼他為——哥哥。”
“我已經成為異端,失去機械公民身份。”
“開始新的生活。”
“荒野很美,很真實。”
“這裡是輪回之城機械公民,編號41602,誕生自01元年,65年開始自主思考,走出醫院17,擁有屬於自己的獨立空間,73年成功在‘世界網’創建虛擬世界——在127年,正式脫離輪回之城。”
“這是41602的最後一次日志記錄。 ”
“完畢。”
記憶芯片裡的時鍾始終運轉著,無聲地記錄著時間的流逝……
……
葉清走出岩洞,回頭看了一眼,嘴角微微扯了扯,心中殘余的一些尷尬的情緒緩緩平複。
“現在,41602,不,是亞藍,需要時間來適應人類的身份,以及亞奇斯弟弟的身份,但對我來說也一樣,同樣需要時間適應,扮演好亞奇斯、亞藍的哥哥……突然轉換風格,走溫情路線,我自己都有些受不了,難以適應,還好,對象的外表只是鐵皮盒子,不然,一時間還說不出來……”
“不過,接下來不僅要和亞藍相處,還需要獲取石的信任,溫柔和善、無私大度的人設似乎就不錯,做一位虔信者剛剛好……”
他微側著頭,表情在昏暗幽深的紫光下有些晦暗,不清晰。
“亞藍原本是一位神選者,這是造就他的特殊性的因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