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交錯的通道之中,必須擁有好的記憶,才不會迷路,這裡的所有人類都如同老鼠一般,在冰冷、昏暗的地底亂竄。
生活在地底,不能自由地前往地面上,看不見純粹的光芒,而且隨時隨刻,還可能會遭受來自“石化症”的迫害,即便脫離了對食物和水源的需求,這種壓抑也是難以忍受的,縱使沒有“汙染”,文明也恐怕難以支撐下去。
這裡的人類發展成了不再依賴於物質而存在的生物,並不像是進化至更高層次的完全體,反倒像一種畸形,在外在的力量影響而誕生的。
葉清的腳步聲在顯得靜謐的通道響起,撞在堅硬的岩壁上,擴散開,留下殘余的某種噪音。
時不時就能見到,岩壁上的看不清楚的金色畫像,在紫色光芒的映襯下,令人不寒而栗,而又深深癡迷,如神話傳說中的惡魔般神秘和古老,似乎有某些秘密,完全隱匿在這些殘破的外表之下。
偶爾還有幾個人類悄無聲息地路過他的身旁,面色麻木,眼神呆滯。
精神上已經化作了一根“石柱”。琇書蛧
奇怪的是,即便生活了這麽久,因為沒有水源,也不可能進行洗漱,但這些地底居民卻沒有半分髒汙,身上也沒有明顯的惡臭。
結合對石頭神這位神話的部分了解,葉清也有了些許的猜測:
整片荒野的人類處於一種“不變”的狀態,不會衰老、不會饑餓,失去了正常自然界應有的循環。
與其說是地底帶來的汙染,他覺得,倒不如說是這種“不變”的狀態所帶來的、必然會有的副作用,讓思想都逐漸停滯,除了生存,別無他求。
只是,在這些荒野人類的觀念裡,說不定連進食都是一件錯誤的事情,畢竟,他們不會饑餓,始終保持在一個狀態,就算受傷,也會緩慢“複原”。
他們的複原不像正常人類,是基於能量的補充和身體的機能作用,反而是依靠這種詭異的狀態,趨向於讓一切都保持原樣,不過
,在強大的殺傷力面前,還是會死去。
葉清從輪回之城逃離,所進入的這片區域,在石的口中,是荒蕪區中的重災區,因為臨近輪回之城的關系,幾乎沒有新誕生的人類和石化症怪物可以在地面生存太久,也就導致這片區域地底的人類全部都陷入這種恐怖的狀態,沒有一個症狀比較輕。
憑借著足夠好的記憶力,他找到了自己居住的岩洞,一眼就看見了躺在床上生死未卜的機械人。
面部的三個紅點全部暗淡,隻余下漆黑的熒幕。
“這是怎麽了?不像是平常沉睡的狀態……”
何況,來了地底,找到能源之後,41602就不怎麽沉睡了。
他快步接近,手掌放在金屬的外殼,感受到了灼熱的溫度,極其燙手,一點不正常。
沒有猶豫,他撬開機械人“肚子”上的一個孔洞,掀開蓋子,將一塊大小合適的紫色石頭塞進去。
這是41602能源的補充口。
葉清也不知道,這是否可以起到作用,可總比坐以待斃好。
眼睛在機械人的方塊身體上下掃視,最後停在了41602的“腦袋”的部位:
“如果沒有恢復,看能不能從他身上獲取一些東西,榨乾殘余的、可能有的價值……”
如果被41602知道了他的這個想法,一定會又一次對人類的恐怖有了新的認知,並寫在自己的日記中,著重標記。
……
意外地,當陷入了死亡之後,41602並沒有失去思考的能力,而是一頭扎進了某片純淨的、令人敬畏的海洋——他是這樣感知到的。
像是突破了一道障壁,濃密,但處於非物質的領域,類似於有黏性的、又濕又滑的一團聚集物。
非物質?
非物質!
那是什麽?
世界於41602來說,盡管只有輪回之城的大小,但認知不會出錯,一定是由物質組成的,從來不存在對什麽“非物質”的認知。
它不可能存在。
這是機械人所秉持的世界觀。
就像他們
不相信人類的合理性,認為這種存在是一種“汙染”,只有物質的基礎、複雜的機構、大量的運算、合理的模擬,才會誕生生物與智慧的火花。
可現在,41602已經脫離了軀殼而存在,這是他清楚感受到的,除非,自己的感知在欺騙自己。
然後,他看到,或者說感受到,這種感覺很難形容,簡單來說就是沒有鼻子、眼睛、嘴巴和耳朵,隻化作了一種全面的“感官”,卻偏偏透過這種“感官”,知曉全部的畫面,也包括味道和聲音。
白色的名為“雪”的細小結晶體從天空紛紛洋洋地落下。
不知從何而來的吼叫聲、嗡嗡聲和叮叮聲混雜在一起,莫名好聽,但又逐漸地衰弱、漸漸遠了。
還有失去點綴的“樹”生長在大地之上,一眼望去,白茫茫的一片,模糊了天與地的界限,混混沌沌。
那陡峻的山岩高聳在遙遙的天際,乳白色的浮雲飄浮在它的腳下,縱深的峽谷裡傾瀉著一望無垠的原始山川,巍峨的山嶺上覆蓋著積存萬年的白雪。
好美!
他如此感歎著,以這種特殊的形態思考著。
廣袤遼遠的天空,璀璨萬千的雲集,綿延無邊的世界……
可偏偏, 有存在打擾了這種美,那是人類,41602所厭惡的人類,並且可能永遠無法改觀。
細小的黑點聚成一簇又一簇,在白色的畫布上緩緩移動著,步履維艱。
狂風不停地呼嘯,將這地上的麻杆一茬又一茬地收割掉。
停下,前進,停下,又前進……
沒有止境,一直要到找到新的天地,有希望的地方。
當雪地之上只剩下兩個黑點時,41602忽然感受到了強烈的下沉感,某種看不見的力量將其卷住,往下拉,像是要被隨這噩夢中的可怕漩渦和無底深淵吞入口中。琇書網
他“聽”到了一個呼喚的聲音:
“亞藍……”
“亞藍……”
……
然後,是強烈的的火光迸裂開來,將冰雪消融,溫暖,卻並不灼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