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秦蘇回來的第四個夜晚,潮濕的夜幕,就像墨汁一樣濃,分外深沉,不辨星光,雨霧氤氳。
風輕輕拂過,明明還未入冬,這一夜,卻分外寒冷。
這裡是天和殿,皇帝寢宮。
蠟燭散發著昏弱的光芒,一如躺在床上,面色發青的男人一樣,如風中殘燭,奄奄一息。
明明不過中年,卻意外染上了重疾,仔細看的話,鬢角白發亦有絲絲縷縷。
殿內,除了照顧男人的侍女和太監,為保持空氣流通,不相關的人,早已驅趕出去。
除這些奴才以外,還站著的正是秦蘇、秦夜、秦清明和秦安,其余的公主們,還留在家裡吃齋念佛為秦皇祈福,估計暫時沒有出來的機會。
還有的則是兩位白須老人,一太醫,一內閣輔政大臣,皆是滿面愁容。
“直說吧,蘇太醫,父皇還能撐多久?”秦夜嗓音微微有些嘶啞,眼底青灰,想來這些天也沒怎麽休息好。
蘇太醫身體一顫,直接跪倒在地,五體伏地,聲音也和身體一同顫顫巍巍:
“微臣,微臣以為……怕是,難撐過今夜……”
“你在胡說什麽,皇上龍體金貴,豈容你汙蔑。”那輔政大臣當即一扯胡子,雙眼圓睜,中氣十足地怒吼。
趴在地上的蘇太醫身體抖動的幅度更大了,頭低下,一句話都不敢說。
“好了。”還是秦夜發話,阻止了輔政大臣的怒火。
“蘇太醫也不過是盡自己的職責。”
“是。”輔政大臣面對太子還是極為尊敬的,當即拱手稱是。
“有時候,天命如此。”秦夜微微歎息一聲。
“你們就先離開吧,夜已深,身體可能會撐不住,就讓我們這些子女盡最後的孝道。”
蘇太醫如蒙大赦,跪著感謝太子大恩,幾乎事趴著離開了宮殿,輔政大臣一一行過禮後,也離開了。
秦安和秦蘇臉上表情都很複雜,沒什麽話可說,非要說的話,他們都沒從這位秦皇身上享受到多少父愛。
秦安還好,起碼出身不錯,皇人城中有母族勢力依靠,可秦蘇不過一侍女所生,更是沒見過幾面,說過幾句話。
秦清月和秦夜皆是當今皇后所出,秦皇與皇后感情本就不錯,聽聞是青梅竹馬,兩人一路扶持著走來,也是皇后這邊幫助,如今秦皇才能順利上位,坐得安穩。
也因此,秦清月和秦夜基本是皇帝的關愛對象,加上秦夜也確實超乎想象得優秀,對於其他子嗣也就少了關注。
“聽聞,一月以前,父皇還曾召大雁塔的一位大佛入宮。”
秦清月率先開口,細長的睫毛將眼中的情緒全部遮掩,看不出具體的。
“大抵是想要問一問佛教這輪回轉世之法,生死之前,什麽都抵不上。”
“說這麽多也沒用,人死以後,都是煙塵。”秦夜抬眼,打斷了秦清月繼續敘述的話語。
這時,窗前,一隻油光水滑的黑貓打著哈欠醒了過來,因為屋裡的動靜,打斷了的沉睡。
這是秦清月前幾年送予自家父皇的,那時還是一隻幼貓,是個稀奇物件,沒想到,動物沒死,反倒要將人先送走了。
不知多久之後,抽泣聲響起。
一聲尖銳的聲音昭告著什麽……
……
大秦七二六年,秦皇駕崩。
消息在一個分外寒冷的夜裡傳出,插上翅膀,乘上快馬,以中皇府為中心,向其余十二個府傳去。
放眼望去,諾大的皇人城中,好似下了場大雪,清晨慘白的日光透過雲層折射在一片淒涼之中。
皇宮內,哭聲直上九霄,紅牆碧瓦間,有稠密的白綢將其緊緊包裹起來,大白燈籠高高掛起,白紗、白幔、黑紗、黑幔布滿整個宮牆。
山嶽垂淚,舉國同悲。
秦皇在任之際,雖無有大功績,卻也守成有余,為人兢兢業業。
這是早有預料之事,連秦皇本人在病重清醒之時就已做好安排,當今天下,新主除太子秦夜以外,無人可勝任。
一切有條不紊地安排下去。
首先,應昭告天下,國喪三年,舉國皆哀,禁止一切娛樂。
然後,在第二天的時候,在眾大臣緊趕慢趕之間,登基大典很快舉辦,秦夜便成了新一任秦皇。
大秦王朝沿用國號“秦”至今已有七百余年,從開國皇帝以來,從未改易,因此,也不會有皇帝貿然違背祖製,冒天下之大不韙。
因秦夜未曾娶妻,也並無臨幸哪一位侍妾,所以,大典舉行之時只能略去“立皇后”這一步驟。
之後,為先皇以及遺留后宮後妃,賜予尊號,並祭告天地。
一朝天子一朝臣。
朝廷之上,一些親近的老臣也順勢翻新,主動上折請辭,換了新的面孔,但其實仍是同一批的勢力,不過換了個人選,利益劃分大部分未改。
不然,秦夜的上位也不會如此輕易。
不過,同樣安插了不少他的親信,因此,新主同樣需要下旨安撫。
出乎意料的是,秦夜登基以後,以大赦天下的理由,摘去了前朝皇帝冠於道教頭上的“謀反”的帽子。
這雖然在計劃之外,但同樣有條不紊地執行下去,除了一部分大臣反對,也被秦夜強壓下去。
有人不免生出猜測,如今秦皇對佛教的大肆發展有所不滿,尤其是其掌握的佛器,更是讓人忌憚。
佛教內部不少仙神似的人物,應存於神話中,但現實同樣留有不少蹤跡,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因此,大秦王朝的皇帝歷來對佛教禮敬有加。
幸好,佛教的大佛與真佛對掌控人間勢力甚少感興趣,或許是為了避嫌,除了中皇府內的大雁塔以外,中皇府內,往往少有他們的行走蹤跡。
可如今,新上任的秦皇似乎也有三把火,率先將其點向了佛教,竟然赦免了他們的死對頭道教。
更讓人意外的是,代表道教出席領旨的,竟是秦皇之幼弟,如今已拜入道教,道號“常蘇”。
秦蘇作為道教代表,另被封為“崇德祭酒”,往後,所有道士皆可以他為主,在京城任職,重啟“祭酒”一職。
這更讓人浮想聯翩。
佛教那邊,倒是沒有什麽出格的反應,早已運入皇人城的一對珍貴的白象,也於登基大典正式送出。
那一日,無數人可見,身披鋼鐵巨甲的兩隻潔白如玉的大象,在兩位赤腳僧人的牽引之下,一直走進祭天現場,仰天長鳴中,仿佛大地都在震顫。
據說, 秦皇見這一對白象,大喜,以為吉兆,順勢封兩位牽引大象的僧人為“引象高僧”。
大秦七二六年十月十一,秦夜登基,正式稱秦皇。
秦安與秦蘇皆晉升王爺,封號各為“安”和“崇德”,秦清明為長公主,封“賢良”。
同年十月十三,白蓮教於軒轅府長留縣作案,將當地寺廟內的“祈禱機”破壞,同時,暴起殺死兩位普通僧人,被判定為邪教,見者應誅之,各地張貼通緝令,舉報者有賞。
一時間,白蓮教從一個普通的民間結社,變成過街老鼠,人人喊打,不得不轉入地下。
十月十五,皇人山突有祥瑞綻放,雲間七色光芒墜落,異香彌漫,久久不散。
史官上報,卷宗司記載,稱此為大祥之兆,定是慶賀當今在位秦皇之功績,得上天承認,當普天同慶。
這之後,坊間有流言稱,皇人山有異寶降臨……
武道盛世初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