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頂，是另一個世界。

　　入眼，是荒蕪，盛大的荒蕪，像是一場宏偉的葬禮與讚歌。

　　頭頂不是夜幕，而是另一片完全與現實不同的天空，幽黑、湛藍、灰綠、墨紫，如同流光一般混在一起。

　　那裡，陰雲密布，是億萬年前就死去的星雲，還有……熄滅的太陽。

　　黑色的灰塵在空氣中輕輕舞動，異常地清晰，視線之中呈現了詭異的扭曲。

　　葉清沉默地走在這片土地之上，隻感覺這裡的空氣，讓人莫名地覺得難受，有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呼嘯的風吹得嘩嘩作響，像是癲狂的演奏，尖嘯的聲音已經遠超越了它的能力范圍，發出從未想象過風可能發出的聲音，並且，變得愈加嘈雜。

　　寒風洶湧，幾乎令人戰栗，有什麽在悄然破碎。

　　葉清有些難受地捂住了口鼻，黑色的碎發狂亂地舞動，顯得無助。

　　在這片空曠又孤寂的大地之上，視線穿過灰塵，就能看見他的身影，一個人，腳印印在地面，一淺一深，踽踽獨行。

　　雖然沒有什麽目標，但葉清並不擔心，只要小祭禮還要繼續進行下去，他就遲早會被召喚。

　　教團不可能連這麽一點時間都撐不住。

　　他只是單純地在這裡逛一逛，看看能發現什麽，這裡並沒有什麽危險，連活著的生物都找不到。

　　“咦?骨頭?”

　　在這一處地界，連方向都無法辨認，葉清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裡，只是發現這附近的土壤裡掩埋了不少的白骨。

　　是人的。

　　然後，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具保存地近乎完好的屍體，是一個老人，閉著眼睛，已經失去了氣息。

　　他盤腿坐在地上，手臂自然地垂下，粗大的、鏽跡斑斑的鐵鏈綁住他的四肢和身體。

　　葉清望向這個老人，覺得他的臉有些熟悉，盯了好一會兒，這才想了起來。

　　他是，奪舍第一任大祭司的那個精神體！

　　臉一模一樣！

　　“他是誰?”

　　“如果是那個從群鴉遺跡裡出來，之後又奪舍了第一任大祭司的軀殼的殘余的精神體，按理說，他不應該待在這裡……根據卡拉那的說法，當時登塔的人是我，而第一任大祭司、那個從腐爛川域來的小夥子應該進了另一扇門，兩扇門通往的空間應該是不一樣的……等等！”

　　葉清突然想到，如果把之前的留言和這件事聯系在一起的話:

　　“也許，這具屍體就是群鴉教會的教皇奧格蒙杜·塞比諾·費爾南多的，而那個殘余精神體則是被分割出的那個靈魂，完全成長成為了另一個個體，並想要佔據第一任大祭司的身體，意圖通過這種方式達到復活的目的……這樣的話，就說得通了。”

　　“至於，這位真正的教皇為什麽會被關在塔頂，也許是因為那個被分割出的靈魂的反噬……看來，‘輪回’這個方式很危險啊，必須再加以改進，起碼要保證分割出去的個體仍然是自己……”

　　葉清輕輕吐了一口氣，吹出渾濁的空氣，吹開一粒粒清晰可見的黑色灰塵。

　　他想到了這位老人留下的訊息，那段留言:

　　“……我只是想留一段話，逗逗後來登塔的人，說實話，沒人聊天，也挺寂寞的……”

　　當時聽著可能覺得沒什麽，不過，也許這位教皇是真的被關太久了，連一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就這麽在空曠的塔頂，感受自己的生命力一點點流逝。

　　何其悲哀，

又何其絕望……　　反正葉清是不敢想象這種場景，說不準會直接瘋狂，根本沒有辦法以輕松的心態面對。

　　何況，這是一位神話，起碼曾經是，能夠堅持的時間遠比普通人長得多，幾年、幾十年，甚至更久……

　　“嗯，來了。”

　　葉清感受到了口袋裡的溫熱，那是從那張舊日詩篇上散發出來的，這是勞洛斯之後在上面的布置。

　　他將舊日詩篇取出來，靠近耳朵，就隱隱聽到了呼喚聲:

　　“末世唯一的光;”

　　“群鴉之主的眷者;”

　　“執掌安眠與死亡的鴉神使者。”

　　“我祈求您的注視;”

　　“我祈求您的回應。”

　　……

　　一重重，一疊疊，在耳邊輕輕縈繞，似乎只是一個人的呢喃，又似乎，是千萬人祈禱的匯聚。

　　這些聲音匯聚起來，鑽進耳朵裡，並沒讓精神有什麽不適。

　　葉清沒有猶豫，手輕輕一抖，微硬的紙張在空中發出清脆的聲響，同時刺激靈性，湧入這張紙內。

　　紙上有光輝凝聚，然後擴散，一道門扉逐漸拉開。

　　“化鴉！”

　　葉清的形態一點點發生變化，背部長出一對巨大的黑色翅膀，眼神變得銳利，瞳孔染成猩紅色，閃著寒光。

　　這一刻，葉清感覺自己的身體拔高了一些，更加瘦削，但手臂和腿部的肌肉反而隱隱有增加，嗅覺更敏銳，視線也變得更加清晰，不像是烏鴉，更像隻鷹。

　　像是自身體內部，解放了某種限制，有種舒暢感。

　　靈性更加活躍，上限稍微有所提高。

　　“如果說， 我能依靠恩賜直接變身成為神話級的怪物，似乎也是一種不錯的選擇。”

　　葉清微微握拳，感受到其上傳來的力量，感歎道。

　　不過，他也知道這不可能，過於強大的力量，只會反過來給自身帶來壓迫，甚至是難以抑製的汙染。

　　沒有再想，拿著舊日詩篇，葉清走進了這扇門扉。

　　“就像之前一樣，再次受到了召喚……”

　　“可惜，這次變成替身了……”

　　……

　　死氣沉沉，陰雲密布，空氣中彌漫著難聞的腐臭味，地面龜裂，土地開始沙化，連新長的植物都變成了黑色。

　　那金色的壁障死死地阻擋這些發生在外圍的影響進一步擴散，可惜，還是一點點開始碎裂。

　　那最後的一位女祭司輕輕晃蕩手中的金碗，裡面傳來了水撞擊金屬的聲音，同時，似乎還有砂石轉動。

　　她輕輕吐出一口氣，然後，將金色大碗裡的某種不明物質一飲而盡。

　　隨著喉嚨的吞咽聲音，她裸露的白皙皮膚一點點被憑空長出的金屬、齒輪、螺絲等機械覆蓋。

　　最後，呆立在原地，擺出一個奇怪的姿勢，腦腔中發出機械的嗡鳴:

　　“鳴生命大鍾，推動杠杆;”

　　“鳴生命大鍾，啟動活塞;”

　　“鳴生命大鍾，點燃渦輪;”

　　……

　　“齊聲歌唱，讚美您，大慈大悲千手觀自在菩薩;”

　　“佛心渡世，顯無上聖器！”

　　女祭司用的語言，赫然與之前那些被汙染的風雪教徒所說的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