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所贈予的一切事物都已暗中標注好了價格。
關於這點,哈迪斯心知肚明。
他強行撰取冥河斯提克斯的力量晉升偉大,現在面臨赫菲斯托斯這含怒一擊,他的力量也因為被誓言之河的力量所牽絆而動彈不得。
細心的神祇可以看到,冥界大地上正和冥河斯提克斯糾纏的火焰長河正在回流,而冥河斯提克斯的河水在後方緊追不舍。
哈迪斯乾脆閉上了雙眼,全力擺脫誓言河水的糾纏。
他早已留下後手,自信能應付一切麻煩。
冥界某處,指引特裡普托勒摩斯的美麗女神突然望向天空,隨即整個冥界響起她的嬌喝。
“赫菲斯托斯,你放肆。”
她是冥後珀耳塞福涅,和哈迪斯分享冥界權柄之人,也是一位強大神祇。
冥界是她的主場,在這裡,她是擁有無數臣子的偉大君王。
這是她第一次以強大神力的身份出手,而對手是另一位享有盛名的同級神祇。
獲得名聲和尊重的最快方式,就是踩著對手的頭顱,珀耳塞福涅認為這是真理。
她飛上天空,打算一隻手接下砸落的歲月史書。
她心想:“同為強大神力的神祇,差距又能有多大。”
“總不可能連這個醜人一招都擋不住吧。”
攜帶無窮虛幻隕落世界力量的歲月史書和玉手相撞,珀耳塞福涅臉色瞬間駭然。
她的手臂在力量對衝中不受控制的偏折,身體也被裹挾著下墜,情急之下,她也顧不上面子了,連忙伸出另一隻手想要阻擋。
可惜,沒什麽用。
珀耳塞福涅像是被火焰燒毀的飛蛾,墮墜大地是她最終的宿命。
伴隨天崩地裂的轟鳴,她的雙手齊根而斷,冥界的大地也四分五裂開來。
在碎石和大地裂隙中,珀耳塞福涅掙扎著爬了起來,她渾身是血,破碎翻卷的皮肉依稀可見白骨。
她看著四分五裂的冥界,腦子裡一片茫然,身體因為恐懼而打了個冷顫。
“如果剛剛沒松手,會是什麽下場……”
她麻木地抬頭,重新手持歲月史書的赫菲斯托斯臉色盡是冷漠,他的身影漸漸和記憶中那個噩夢重合。
同樣的高高在上,同樣的不可阻擋。
她的意識漸漸模糊,直挺挺往後倒去。
但一隻手拖住了她的腰肢,也聽到了她最後的碎念。
“原來,神與神的差距有這麽巨大嗎。”
“宙斯,你真的就……不可戰勝嗎?”
扶住美人的哈迪斯嗤笑了一聲:“宙斯,他也配。”
他喚來王座,把珀耳塞福涅放在王座上,升上天空和赫菲斯托斯對峙。
他對赫菲斯托斯笑道:“你終究是慢了一步。”
“罷手如何?”
歲月史書上,殘破世界的虛影正在不斷疊加,蓄力又一次驚天一擊。
赫菲斯托斯語調低沉壓抑:“你要我如何罷手。”
“我以為我們會是同行者,對你不加防備。”
“為此,我失去了為數不多可以信任的人。”
“我不管其他人如何,在我的世界裡,命只能用命還。”
哈迪斯收起笑容,變得嚴肅認真起來:“我們的確是同行者,這一點毋庸置疑。”
“但你我也都清楚,究竟要面對什麽。”
“每一分力量都得來不易,彌足珍貴,為此犧牲一部分人是在所難免的。
” 赫菲斯托斯冷笑,歲月史書攜無窮巨力朝哈迪斯鎮壓而去。
“你很狂啊,連犧牲都要用我的朋友。”
冥界的界壁擋在哈迪斯身前,作為對赫菲斯托斯少數了解極深之人,這件神器以他目前的狀態根本不敢硬接。
但在赫菲斯托斯全力一擊下,哈迪斯極為仰仗的冥界界壁依舊布滿了裂痕,第二擊必破。
見此,哈迪斯眼中滿是忌憚,憤怒的火神和常態的火神戰力簡直判若兩人,他雖然受到命運反噬已然重傷,但卻是實打實的偉大神力,可還是被壓著打,根本沒有還手的機會。
必須平息赫菲斯托斯的憤怒,否則費盡心機得來的一切都是空談。
哈迪斯心裡歎了一聲:“看來克洛托是注定要回歸了。”
“可笑啊。”
“好不容易謀劃得來的命運權柄竟然成了我的一個弱點。”
他盡量放低聲音對赫菲斯托斯說道:“我並沒有犧牲克洛托的意思。”
“你能行走命運,如果克洛托夠聰明不亂跑的話,你深入命運長河,很快就能把她救出來。”
回應他的是赫菲斯托斯勢大力沉的一記歲月史書和冥界界壁的破碎聲,漫天的火焰宛若結界將兩人籠罩。
然後才是赫菲斯托斯壓抑的聲音:“我知道。”
“可我就怕你不死,我不僅救不到人,還會把自己搭進去。”
被徹底封鎖退路的哈迪斯也憤怒起來,他吼道:“那就來!”
“大不了我們聯手,提前打碎這個世界。”
他不惜損毀根基,強忍劇痛榨取身體內每一分力量,要與赫菲斯托斯決死。
赫菲斯托斯看著他:“困獸之鬥。”
兩人的對話沒有遮掩,暗中圍觀的眾神瞬間變得恐慌。
這一次不是矛盾那麽簡單,赫菲斯托斯直接跳過了永恆關押神祇的深淵塔爾塔洛斯,他要和哈迪斯來真的!
可是從天地誕生以來,明面上就沒有神祇真正的隕落過,何況是偉力通達世界深處的強大神力和偉大神力。
不!這個先例絕不能有!
伴隨閃電劃破長空,宙斯降臨戰場。
他擋在哈迪斯面前,兩側分別是豐饒女神德墨忒爾和美神阿芙洛狄忒。
無一例外,三人臉上都是深深的忌憚。
因為此刻怒火中燒的赫菲斯托斯很像當年以一敵七的擎天巨神阿特拉斯,甚至猶有過之。
處理不好,會死!
面對力量因為憤怒暴漲了一大截的赫菲斯托斯,宙斯盡量收斂神王的威嚴,平日裡頤指氣使的語氣也消失不見了。
他勸說赫菲斯托斯:“我妻子赫拉的孩子,你的憤怒可以平息了。”
“可以預見,重傷的哈迪斯必須要陷入漫長的沉睡中去。”
“你已經可以深入命運,去尋找拯救克洛托了。”
“我以眾神之王的名義起誓,絕不會讓他亂來。”
但赫菲斯托斯直接無視了三人,磅礴的神力依舊牢牢鎖定重傷的哈迪斯,防止他借機逃遁。
身後突然響起大海獨有的浪潮聲,赫菲斯托斯警惕側身。
是海之女神泰西斯,幼年收養他的女神,她的丈夫大洋神俄刻阿洛斯緊隨其後。
如果說在這場滅世洪水中除了哈迪斯還有誰得到了好處,那就是這兩位了。
大地上被太陽蒸發的湖泊水澤被洪水補充,他們的兒女又有了棲身之所,兩位神祇的地位稱的上是榮光盡複,且更勝以往。
他們擋在赫菲斯托斯面前,與對面的宙斯三人隱隱形成對立。
穩住了局勢,泰西斯這才回首。
面似遠山芙蓉的她臉上帶有優雅親和的笑容,她說:“孩子,去吧。”
“有我們在這,哈迪斯只要敢伸手就打斷他的手,敢邁腿就打斷他的腿。”
赫菲斯托斯呼了一口氣:“謝謝祖母。”
他在冥界上空環視世界各處,望向的神祇無人敢與之對視。
“既然不能藏在暗處,那又何必束縛自己?”
解開好友贈送的鬥篷,赫菲斯托斯終於現出了自己儒雅的真身。
鬥篷如落葉一般在空中翻飛,伴隨阿芙洛狄忒的驚呼落入冥界縱橫交錯的河流中。
“我的婚姻……”
阿芙洛狄忒有些不甘,卻在緊張的對峙中不敢妄動。
她暗暗記下了鬥篷掉落的位置。
這件神器絕不能讓其他人得到,上面有天后赫拉的見證,誰若是穿上它,誰就是她合理合法的丈夫。
如果有人把它披在豬狗身上,她豈非成了眾神間的笑柄……
赫菲斯托斯沒有理會心亂的阿芙洛狄忒,畢竟,人的悲歡並不相同。
他手中提著流光燈,踏入了命運長河之中。
哈迪斯見狀連忙遁入冥界深處。
泰西斯夫婦則是相視一笑,像是兩尊門神,默契地封鎖了冥界和人間來往的空間。
余下的宙斯三人對視一眼,紛紛作鳥獸散。
中間還有一段插曲,在阿芙洛狄忒目眥欲裂的驚怒注視下,一隻藏在暗中的白淨手掌堂而皇之取走了象征她丈夫身份的鬥篷。
……
命運深處。
這裡和混沌中不可視物的狀態很像,不同的是,混沌是被誕生萬物的規則填滿,而這裡則是被雜亂無章的命運軌跡塞滿。
赫菲斯托斯在這裡行走,流光燈柔和的燈光排開了周遭命運,清出了丈許可視之地。
突然,前方出現了一個婀娜的身影。
盡管和記憶中的形象不太符合,赫菲斯托斯還是試探問道:“克洛托?”
聽到熟悉的聲音,身影大膽走入了燈光覆蓋的丈許之地。
“是我。”
赫菲斯托斯有些難以置信,他定眼望去,眼前的女子杏臉桃腮,淺淡春山,嬌柔柳腰,真似海棠醉日,梨花帶雨,那對眸子轉盼流光,可謂是我見猶憐。
“你怎麽變成這樣了?”
“你的真身我見過,不是這樣啊!”
克洛托倒是表現的落落大方,她溫柔輕笑:“這才是我真正的模樣,不用壓製命運權柄的反噬,終於輕松了許多。”
“你不也顯露真身了嗎?”
“別說,小模樣還挺標致。”
赫菲斯托斯心情莫名愉悅起來:“你沒事就好,我們回去吧。”
“你的兩個妹妹怕是已經等急了。”
克洛托卻搖頭拒絕:“我回不去了,哈迪斯取走了我的權柄,也變相取走了命運對我的反噬。”
“現在的我空有神的名頭,卻沒有神的權柄,變得前所未有的虛弱。”
“一旦我回歸現世,沒有權柄的我一定會面臨命運權柄回歸的困境。”
“面對變得更強的命運反噬,那時,我真的會隕落的。”
赫菲斯托斯思索了一會,他把流光燈放入克洛托手中:“那就用我的吧。”
“你的命運權柄畢竟只是殘缺的,面對我的歷史,它沒有回歸的可能。”
克洛托問他:“那你呢?”
赫菲斯托斯笑了起來:“不給你,只是和你分享我的權柄。”
“如果情況緊急,流光燈你還得暫時還給我。”
他伸出手,看著克洛托只是笑。
克洛托也笑了起來,她牽起赫菲斯托斯遞來的手,提著流光燈往命運之外走去:“足夠了。”
破開命運,回歸現世。
於諸神目視下,牽著手的兩人猶如一對神仙眷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