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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底,距離過年還有二十來天。
此時已入冬。
幾場雪後,溫度驟降,寒風刺骨。
天氣很冷,外出的人呼出的氣都帶著白霧,路上都是積雪,人影少的可憐。
一道軍綠色身影出現在一個看著很破落的村子的路口。
林衛國尋著戰友的地址終於找到地方。
天上下著鵝毛大雪,路上積雪很厚,路特別不好走。
能找來,得虧他身體素質強悍。
進村後,林衛國直接找上大隊長。
說明來意,發現老頭及一眾人表情微僵。
余根那小子的戰友,找苦娃的啊,眾人心裡有些忐忑……
林衛國眼皮一跳,“有什麽問題嗎?”
問題可大了去了。
……一句兩句說不明白。
村尾的一處破舊茅草屋。
屋頂和窗戶都被修整過,還是有凜凜冷風吹進。
屋裡光很弱,透著一種死寂。
一個小身影躲在角落,身體狠狠顫抖著。
他小小一隻,瘦的很,偶爾露出的眼睛大得嚇人。
小孩兒幾乎把家裡所有能蓋的東西蓋在地上,還是抵擋不了滲進來的寒風。
他覺得頭也昏昏沉沉的,渾身都很難受。
“爹,娘不要我了,你來接我行嗎……我,我吃的少,每天一個窩窩頭就好啦,我還能乾活,撿柴、挖野菜、抓魚……我啥都會乾,你回來看看我呀……”
小孩兒凍得瑟瑟發抖,破碎的稚嫩聲音在茅草屋響起。
林衛國被大隊長帶過來,推開門看到蜷縮在角落的孩子。
環視一圈,屋裡東西少的可憐,連無人問津的破廟都不如。
牆角的孩子把自己縮成一團,身體抖動著,聽見開門聲,愣愣地抬起頭。
林衛國看著這瘦得脫相的孩子,想起犧牲的戰友,心裡一陣撕裂的疼。
忙脫下身上的軍大衣,上前想用衣服把小家夥裹住。
孩子身上穿著破襖子,襖子又潮又硬,一點都不保暖。
他把家裡僅有的其他東西像是乾草破布什麽的都往身上堆著,試圖取暖。
林衛國撥開小孩兒身上亂七八糟的東西,給他裹好衣服。
“……對不起,我來晚了。”他聲音沉重道。
屋內一絲熱氣都沒有。
小孩兒身側的地方放著一個豁口的破碗,碗裡放著半個黑窩窩。
這場景看的林衛國臉色難看極了。
余根的兒子,英雄的後代,就過的這種日子?!
苦娃感覺身體暖起來,凍懵的腦子漸漸回神,待看到身穿著綠色軍裝的人,眼睛刷的亮了。
“爹……”他攥著林衛國的袖子,小嗓音破碎激動,“爹你來接我啦?”
他有他爹的照片,他爹也穿著這身衣服。
是他爹聽到他的聲音了吧,是吧?
林衛國臉一僵。
……喜提大兒?
“我不是你爹,我是你爹的戰友,你可以叫我林叔叔。”
小孩兒聞聽此言,臉色一下黯淡下來,拉著林衛國袖子的手失望地落下去。
手都掉下去了,想到什麽,他又滿臉期盼地說道:“那我爹呢?你見過我爹嗎?能讓他來接一下我嗎?”
“我吃的不多,兩天一個黑窩窩就好了,我還能乾活,現在力氣還不大,等我再長大一點力氣就大了,就能乾更多的活啦……”
“我很聽話,會洗衣服,還會挖野菜、煮野菜……能幫我爹做好多好多事,你能帶我去找我爹嗎,哪怕,哪怕隻讓我待一會兒。”
他掰著手指說著自己的用處。
孩子眼巴巴地看著自己,林衛國眼睛有些熱。
大隊長知道余根犧牲了,苦娃這是在為難人呢,忍著心酸,說道:“苦娃,別難為人了,你爹沒了,這是你爹的戰友……”
苦娃?林衛國聽到這名字,嘴裡發苦。
余根給孩子想了好幾個名字,平安、大福、壯壯……唯獨不是什麽苦娃。
若是戰友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的兒子叫這個名字,心裡不定多難受。
苦娃聽見大隊長的話,眼睛一下黯下來。
“……對不起。”他聲音帶著讓人心疼的哭音,“他們說我爹犧牲了,我知道犧牲就是變成小土堆了……”
說話時,小孩兒沉默地掉淚,看的人鼻子發酸。
林衛國揉揉苦娃乾枯乾燥的頭髮,沉聲道:“你爹是英雄。”
苦娃抹了把眼淚,壓下哭腔問:“我爹高不高,壯不壯,厲不厲害?”
“高,又高又壯,也很厲害。”
余根個子不是最高的,在他們裡面不是最厲害的,但是軍人的勇敢堅韌他都有。
苦娃低著頭,手指捏著衣角,猶豫一會兒,忐忑道:“……那我爹,喜歡我嗎?”
他長這麽大啦,還沒見過他爹呢。
林衛國鋼鐵般的人,被眼前這個小家夥搞的眼睛熱了好幾回。
才不到六歲的娃娃啊,怎麽這麽懂事。
“喜歡,你爹還在的時候常常提起你,給你取了好幾個名字,平安,希望你一輩子平平安安的,大福,希望你能吃飽、有福氣,壯壯,希望你身體壯壯的……”
林衛國話不多,可對著這麽個招人疼的孩子,沒忍住說了不少話。
耳邊閃過大隊長說的苦娃親娘的事,他眼睛閃過冷光。
拿著余根的撫恤金嫁人,嫁人也就算了,把孩子扔下來,簡直不配為人母。
苦娃聽完林衛國的話,很滿足也很開心。
……他爹喜歡他呢。
說了一會兒話,肚子空的難受,苦娃習慣性地按了按胃。
別想啦,不想就不會餓了。
這麽自己給自己洗腦,身體的反應卻是很真實。
苦娃肚子傳出幾聲咕嚕咕嚕響。
“……我肚子放炮了。”他不好意思地說道。
小心翼翼伸手拿過邊上破碗裡的黑窩窩,咽了下口水,遞給林衛國。
“叔叔,我這裡只有這個,你吃吧。”
他雖然沒人教,但是知道家裡來客人了要招待的。
所以即使餓他也要忍住,反正他忍習慣了。
林衛國愣愣地接過那個比石頭還硬的黑窩窩,不忍地閉了閉眼睛。
壓下眼中的酸澀,他笑道:“好,謝謝苦娃。”
說著,從帶來的包袱裡拿出一個白面饅頭。
“這個給你,快吃。”
塞到小孩兒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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