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婪學過這麽多年的畫當然知道什麽樣的筆是好筆,筆腰健碩,筆毫圓滿如棗核,筆鋒尖銳。
明明在櫃台前站了一陣,但是掌櫃的卻並沒有主動上前招呼,而是自顧的坐在櫃台後品茶。
“掌櫃的,麻煩讓我看一下那一支筆”江婪用手指了指自己比較心儀的一支。
“那支筆是通寶閣最便宜的筆,六十兩,你買得起嗎?”
掌櫃沒有起身去拿筆而是依舊優哉遊哉的坐著,語氣中帶著幾分居高臨下,他乾這行這麽多年早就練就了一雙毒眼。
江婪渾身上下穿著普通甚至還有幾分窮酸,頭髮裡還插著幾根沒有收拾乾淨的乾草,這種落魄書生能買得起才怪。
“看得上就能買得起”
一些書生模樣的人看到江婪以後議論紛紛,然後紛著走開,這讓江婪感覺到有幾分不爽。
“怎麽什麽人都敢來這裡”
怪不得之前那個畫攤攤主說就算有錢也未必買得到,能夠當畫師或者文士的絕大多數都是富家公子,這通寶閣也成了林安城上層人物匯聚的地方。
“錢通,這通寶閣現在已經是淪落到了市邊攤的地步了嗎?”一公子哥說道。
“他看上了什麽讓他拿走趕緊滾,討飯討到這裡了,簡直礙眼”
“走走走走,別耽誤我做生意…”
櫃台後的掌櫃有幾分不悅,起身推著江婪就要往門外送。
“狗眼看人低”
“你說什麽?”
掌櫃一聽這話怒上心頭,通寶閣的侍衛也紛紛靠了過來大有一言不合就要把江婪拿下的意思。
江婪的手按在了書筒上,他本來不想惹事,但事到臨頭他也不介意免費送他們一套喪儀。
劍拔弩張時從門口走進來一個人,頭戴文士冠手持折扇,單看氣質就知道絕非一般人家。
“錢通,你這是在砸通寶閣這塊招牌啊”
“原來是陸景陸公子,通寶閣的東西向來不缺買家,文士可以來這裡選寶,同時我們也會甄選我願意賣出的客人。
所以陸公子話可不能亂說,何況這裡不是辟雍城而是林安城。”錢通表面上恭敬,但是說話非常不客氣。
“我這個人向來快言快語有看不慣的就要管一管,這支筆我要了”
“好的,白銀兩百兩”
錢通和陸景之間似乎有些恩怨所以互不相讓,這支本來六十兩的筆直接漲到了兩百兩。
“這是給我的特殊價嗎?”陸景笑問。
“不錯,誰讓您不缺錢,或者我把這支筆在放回去”
錢通滿臉奸相,陸景在雲州名聲不小,能讓他吃個癟錢通心中暗爽。
“包起來吧”
陸景將筆盒轉手便交給了江婪。
“相逢就是緣,這支筆送你了”
“我雖然不是什麽大人物,但有了這一次的經歷我想我不可能在與通寶閣的垃圾有任何瓜葛”
陸景畢竟還是年輕在錢通手裡吃了暗虧,但江婪這句話毫無疑問就是在打錢通的臉。
“小子,你可知你在說什麽?”錢通面色不善。
“一字一句你都聽得很清楚,難道需要我重複嗎?”
自己當扎彩匠的時候一直秉持著顧客是上帝的理念,沒想到當自己是顧客的時候,遇上了錢通這樣欺客的店家和狗眼看人低的態度。
“看你的樣子應該是個文士吧,你知道文士得罪我通寶閣會是什麽下場嗎?簡直不知天高地厚。
整個雲州幾乎所有上品的筆墨紙硯和顏料都是通寶閣在提供,上了通寶閣黑名單相當於自斷前程。”
錢通冷眼看著江婪,如果不是陸景在這裡,他都想直接把江婪碎屍萬段。
“你太高抬你自己了,通寶閣可不能一手遮天。”
“既然陸公子贈筆,那我就自己處理了”
江婪將筆取出在眾目睽睽下雙手直接掰斷然後扔到了路邊,他雖然現在缺錢,但是按照他的畫技賺錢對他來說並不是難事。
“這筆質量也太差了,江公子一不小心就折斷了”
看到陸景得意的笑著,兩百兩銀子讓他吃個癟也不酸喹,錢通面色漲紅想發怒又礙於對方的身份不敢輕易發作。
“我這裡有有一支新筆如果你不嫌棄還請收下”
陸景來歷不明又是萍水相逢,江婪並不願意收下他的筆,但眼下他確實沒有趁手的筆也只能接過。
陸景的這支筆呈現深黑色,上綴紅纓下有雕文,入手圓潤輕重適中,用手指撚開筆毫,毫尖平齊,也只有這樣的筆才能做到下筆時萬毫齊力。
“好筆”
“江公子看來是個行家啊”
看江婪拿筆和試筆的動作如此嫻熟一眼便能看出好壞陸景有些吃驚,他遇到的人裡也只有那些浸**畫幾十年的老文士才能這樣老道,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陸景斷定眼前這個看似窮酸落魄的書生不簡單。
“在下無以為贈,就送陸公子一幅畫吧”江婪不想欠人人情。
“好,顏料畫紙我這裡都有”
陸景說著從自己鑲金包玉的書筒中取出一應物品,又將紙鋪開展在櫃台上。
一般畫師作畫之前都會先打腹稿考慮畫什麽,而江婪提筆便畫,一氣呵成行雲流水。
本來錢通只是冷眼旁觀,十八九歲的少年所做的畫十有八九都不入品,這個年紀能畫出來下品畫都算是不錯了。
陸景越看越心驚,江婪運筆嫻熟毫無停滯根本不是這個年齡才能有的熟練度。
出於好奇錢通踮起腳看了看,只是一眼便有些呆了,畫紙上峰巒疊翠,松石挺秀,雲山煙樹,沙汀村舍,即便是林安城書院的先生執筆未必會更好。
畫師就算是天賦過人,也需要巨量的財富支撐購買顏料提升熟練度,他實在想不通為什麽一個窮酸畫師會有這麽高超的畫技,而且還這樣的年輕。
錢通為了示好悄無聲息的往江婪身邊放了一盞燈,正在作畫的江婪並沒有察覺,而陸景也沉浸其中直到江婪停筆。
吹了吹未乾的墨跡,江婪將畫交給了陸景。
“這是我來林安城時一路所見的景色,我把它們都畫到了這一幅畫上,這幅南屏春景圖算是多謝陸公子贈筆了”
“此畫布局疏密有致變幻無窮,筆墨清潤、意境簡遠,把浩渺連綿的山水表現得淋漓盡致,可謂是山川渾厚,草木華滋”
陸景也是畫師,當然領悟到這畫的奧妙。
“凡品山水畫”
山水畫的畫靈沒有任何攻擊性,其最大的價值就是可以供人研究學習畫工筆法用墨布局等等,成鈞書院的先生授課用的便多是山水畫。
錢通不是畫師但作為通寶閣掌櫃鑒賞是必要的技能,剛才江婪作畫筆筆送到如錐畫沙,逆鋒藏鋒轉運自如,尤其是江婪信手拈來還沒有用盡全部實力,如果不是礙於顏料、修為、以及畫紙,這幅畫甚至有可能達到達到中品。
“江公子, 說實話你的這幅畫價值比我的筆更珍貴”陸景說道。
“你也說了相逢是緣,就當是報答贈筆之恩了,陸公子敢問在什麽地方能夠買到顏料畫紙”江婪問。
“沒有什麽地方的文寶能夠比我通寶閣更好了”
雖然江婪從始至終都沒有看他,但是錢通還是又急忙跳了出來,甚至恨不得抽自己一個嘴巴,他怎麽就得罪了一個隨手能作出凡品山水畫的畫師而且還如此年輕,但江婪根本不搭理他。
“城中有不少商鋪都有得賣,質量上差不了通寶閣太多,而顏料如果你不覺得辛苦,城外就有一座石門山盛產顏料”陸景說道。
“多謝”
江婪朝著陸景拱拱手離開自始至終都沒有看過錢通一眼,錢通有心想過去攔住重新結交一番,但他畢竟是通寶閣掌櫃林安城有頭有臉的人物,礙於自己的顏面只能眼睜睜看著他離開。
不顧這些人的挽留江婪離開了通寶閣,結束了這一次讓人惱怒的經歷。
“陸景,你敢壞我生意?”錢通目光不善。
“分明是你自己狗眼看人低,如果清都城大掌櫃知道了,不知道你還能不能坐穩這個位置”面對威脅陸景並不在意折扇輕搖。
“畫師是要靠錢財堆出來的,就算他天賦異稟又如何,這一副窮酸相都未必能走到清都城”
錢通眼中閃爍著冷光,在林安城就算是太守也要賣他幾分薄面,沒有他的話整個林安城沒有人敢賣給他一寸顏料,就算天賦過人又如何最後還是會求到他頭上。
“那就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