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記鹵味店外

　一群小孩和幾個大人正閑聊著等開門。

　“胖嬸，幾點了?”

　胖嬸看了下手表:“都三點零五了，今天怎麽回事?”

　開張快兩個月了，郭記鹵味重來沒晚開過門。

　“不會是關門了吧?！”

　“不可能，生意那麽好，沒瞧見老二脖子上的那根大金鏈，那麽粗起碼有八九十克，差不多要七八千呢...”

　“那也經不住天天被罰，咦，今天怎麽沒見孫工商人?”

　“嘎吱....”

　鹵味店的大門被打了開來，老二郭小海朝外面掃了一圈。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孫工商這孫子竟然沒來?！

　走到店門外，朝胡同外看了看，也沒見到那矮小的身影。

　怪了！

　他可是記得，昨天3點，罰好款，那孫子還念叨著，讓他整改好，今天還要來檢查的。

　要不是王立冬叮囑過，他真想找個機會，半路套麻袋。

　暗自滴咕，這鱉孫應該是遇上事了...

　正準備進店時，就見不遠處走過來兩大蓋帽。

　他姥姥的。

　剛剛有些美好的心情，立馬又打了回去。

　“老二，開門啦。”

　其中一個大蓋帽揮了揮手裡的手提包，打了個招呼，“怎麽，不歡迎我嗎?”

　艸，知道還問。

　郭小海擠出一絲笑臉:

　“哪能呢。老柳，小舒，什麽風把你們吹來了啊，快請進，到辦公室坐。”

　雖然是片警，但也是暴力機關，比供商稅務街道還狠的角色，得罪不起。

　進了會客室，幫兩人泡了兩杯熱茶，掏出香煙，散了一圈。

　“牡丹，好煙呐。”老柳接過煙放鼻子下嗅了嗅。

　當下時間段，高級幹部抽牡丹，基層幹部抽香山，工人階級兩毛三，貧下中農大炮卷得歡。他平時也就抽抽香山，在家抽北海。沒辦法，下的崽有點多，負擔太重。

　老二拉開一抽屜，拿出4包牡丹，一人塞了兩包。

　“今天到我店裡來……?

　兩片警也沒客氣，收起香煙，老柳道:

　“沒多大的事，這不是快到年底了。上面發了文件，對外來人口來一次清理整頓。聽說你們這裡招了幾個幫工，都哪裡的?”

　郭小海松了口氣，打開抽屜，翻出員工登記表，遞給了老柳:

　“一共有6個，不是我家親戚就是小威子家親戚，全是京城人，都有登記。”

　老柳接過冊子，掃了一眼，然後對著老二道:

　“把人都叫過來，對了，讓她們帶上身份證。”

　“現在在店裡一共是5個，還有一個叫王紅旗正在外面送貨。”

　老柳吸了口煙，在煙灰缸裡彈了彈:

　“那你就讓那5個過來，另外一個，等他回來後，你讓他到所裡登記一下。”

　“行，那你們稍等，我去叫他們。”臨走前，又給兩片警發了一圈香煙。

　“大哥，來了兩片警。”

　王立冬和小威正在客廳算帳。

　今天是一號，他在統計上月的銷售額，而小威子正給幾個員工做工資。

　“片警?”王立冬放下手裡的鋼筆，抬頭看向老二道:“來乾嗎?”

　“說什麽整頓外來人口，要我召集店裡所有人，還要看身份證。我看就是借口，肯定又是來打秋風的。md，還好咱們用的都是自家人，否則又要被坑幾十塊錢。”

　“人呢?”

　“在會客室。”

　王立冬起身道:

　“那就集中讓他們看唄。你去召集人，我去招呼他們。”

　“好。”

　王立冬進了會議室，對著兩片警招呼了一聲。

　其中一個還是老熟人，十幾年前，就是老柳和現在派出所所長兩人，把他送進監獄的。

　“老柳，曲所身體還好吧?”

　老柳笑著道:“身體硬朗著，就是年齡到點了，明年就要退了。”

　“時間過得可真快，一眨眼工夫，曲所都快退休了，猶記得.......”

　兩人寒暄幾句，所有的員工就進了會客室，一下擠得滿滿當當，王立冬開口介紹道:

　“大家不用緊張，這兩位是我們街道的片警同志，來核實一下有沒外省的。”

　聽到是查外來人口，幾個人都松了口氣。

　“這位是我表姑叫郭金花。”王立冬指著一中年矮胖婦女，“姑，你把身份證給兩位同志看一下。”

　表姑把早就拽在手裡的身份證，遞給了上前檢查的小舒。

　小舒拿著身份證看了幾秒，微微點頭。

　“這是我三姨叫吳桂芝...堂妹郭曉媛...小威子的堂妹許三妮……”

　“老柳，老柳...”

　門外跑進一滿頭大汗的小青年，“所長叫你和小舒，馬上去胡同口維持秩序。”

　老劉放下二郎腿:“維持什麽秩序?”

　“五分鍾前，咱們區副高官到了這條胡同口鹵煮店視察，現在那邊擠了好多人。有點亂，所長正著急上火呢。”

　老柳慌忙起身，把手裡的煙給滅了，抄起桌子上的大蓋帽:“小江，今天就這樣了。”

　話音未落，老柳三人就急吼吼跑著出了會客室。

　王立冬示意房間裡的人都散了。

　關上大門後，老二忍住不住開口道:

　“大哥，是不是你寫的信起作用了?”

　小威子鄙夷道:

　“這不是廢話，否則區高官這種大人物，會到曹偉那鱉孫的店裡...”

　“大哥，要不咱們現在去看看?”

　“好，正好換換腦子。也看一下咱們曹老板如何風光。”

　半分鍾都不到，三人就來到了胡同口，只見店門口的馬路邊，停了三輛小汽車。

　而最近冷冷清清的鹵煮店門口，圍滿了人，估摸著起碼有五六十人，把人行道都給堵住了。

　王立冬個子高，走到人群邊上，踮起腳往裡看了看。

　鹵煮店裡，也是擠滿了人，根本看不清....

　“老計，到底什麽情況?”

　一禿頂中年男看到是郭小海就白活開了:

　“曹偉這小子，氣不過亂收費的事，就寫了封告狀信，沒想到登上了廣明日報。

　這不，咱們區的高官來慰問了。

　我估摸著，這小子要發了...”

　“發個p，最多以後沒人敢多收他的錢，咱們哪，該多少，還是不會少一個子兒...”

　“那咱們也學曹偉....”

　這時人群突然往外擠，王立冬三人也跟著往後退了幾步。

　然後朝馬路邊一面，就空了出來。

　片警們朝大家示意安靜。

　只見一梳著大背頭的中年男，拉著曹偉走到鹵煮店門口的牌匾下。

　“咳咳....”兩聲後，大背頭舉著一份報紙道:

　“同志們，今天廣明日報頭版，刊登了咱們曹偉同志的一封信。

　‘一個個體勞動者的煩惱’，市裡區裡的領導同志們都很重視，市高官特別指示讓我們這些基層同志，要認真地學習，及時幫助個體工商戶解決一些困難。”

　說著，雙手握住曹偉的手:

　“曹偉同志，你受委屈了，我代表區位區正府向你表示誠懇的道歉。”

　曹偉忙來了個90度彎腰，誠惶誠恐道:

　“哪裡哪裡，我不委屈，感謝領導的關心和愛護。”

　他到現在還是迷迷湖湖的，根本不記得自己寫過什麽信，可來人對過筆記，說正是他寫的...難道自己學會了夢中寫信...

　副高官笑眯眯地拍拍曹偉的肩膀，對著身旁的幾個街道辦高官道:

　“現在每個街道應該都有個體協會吧，像小曹這麽有覺悟，有擔當，又敢於和困難做鬥爭的同志，我們就該好好培養，讓他承擔起更重要職責，做出更大貢獻。”

　街道辦主任忙點頭道:

　“我們街道的個協還缺個秘書長，我覺得曹偉同志...”

　區高管擺手打斷道:

　“這就是你們街道的事了，不用事事和我請示。”

　秘書長！?

　自己要當官了?！

　曹偉的臉漲得通紅，忙對著區高管和街道辦領導鞠躬感謝:

　“感謝領導重視和關懷，感謝街道，感謝工商局，感謝稅務局，感謝...”

　老二郭小海見到曹偉得了那麽大好處，頓時鬱悶得不行，湊近王立冬，小聲道:

　“大哥，怎麽給他當官了?！這...咱們...”

　“眼紅了?”王立冬嗤笑道:“知道什麽叫捧殺嗎。何況就是個個協秘書長，民間的組織而已...”

　“不是國家幹部?”

　“就他這種德行，想屁吃呢。”雖然現在進組織不用公考，一般就是畢業分配，或者頂崗的，也沒後世那麽吃香，但也是有門檻的。

　小威子這時發聲道:“怎麽沒見到孫工商，咱們這片可是他負責的。”

　一臨街的個體戶接口道:

　“聽說今天工商所開會的時候，孫工商當場竄稀拉褲襠裡了。人當場昏過去了，現躺醫院呢。”

　老二和小威子眼神大亮，忙抓住老孫道:

　“什麽拉褲襠?老孫，好好說說怎麽回事。”

　老孫頭當然知道兩人為什麽那麽興奮，也沒藏著掖著，把知道的都倒落給了兩人。

　“姥姥的，敢情是躺醫院了。怪不得今天消停了！”老二轉了轉眼珠子，提議道:

　“大哥， 孫工商和咱們可是老交情了，人家住醫院了，總得去看望一下他老人家，對吧?”

　王立冬翻了個白眼:

　“你想去，我不攔著你。”

　老二看向發小，眼中滿是期待:

　“小威子?”

　“幾時去?”

　“現在就去，怎麽樣?”

　小威子看向王立冬:“大哥?”

　“今晚要是發不出工資，你負責擺平。”王立冬也沒了看下去的興趣，反正就結局已定，家裡還有一摞帳目要整理。

　“我回去了，你們自己看著辦。”

　“行，我們等會兒就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