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家壽安堂
盛明蘭站在屋門口,時不時往外張望,見到如蘭走進小院,忙迎上前詢問,“五姐姐,衡二哥怎麽說?”
如蘭沒搭理盛明蘭就徑直進了屋裡,王氏見到小閨女眼睛紅腫一片,就是一驚,別是齊衡那又出了變故,趕緊上前,鼻尖傳來一陣孜然羊肉的味道,再看了看閨女,小肚子鼓鼓,嘴唇上還沾著油星子,油亮油亮的,王氏一陣氣結,害的她白擔心一上午,“衡哥兒怎麽說的?”
見渣爹和二哥都在,如蘭驚訝道,“爹爹和二哥怎麽這麽快回來了?”
盛紘有些尷尬,剛才去齊軒府上,門子看到兩人扔了句,“不歡迎盛家之人”‘啪啪’就把大門關上了。
等了一個多時辰,見到了齊家大娘子馬車,還沒說上半句,齊家大娘子直接喊來了護衛,看著護衛們抽出明晃晃的刀把子,父子倆嚇得趕緊跑回了家。
盛老太太忙招呼如蘭到近前,“衡哥兒怎麽說的?”
如蘭請了個萬福,道,“衡二哥說了,齊家是比不得天潢貴胃,但先祖跟著太祖打天下,承蒙太祖看重,得封國公爵位。如今受此大辱,如若盛家不給一個滿意的交代,誓不罷休!”
房間內的氣氛就是一沉。
半晌,盛紘開口詢問,“衡哥兒有說如何才算滿意?”
如蘭搖頭道,“衡二哥沒說。”
盛紘一急,指著如蘭道,“那你就不能問清楚了再回來?”
如蘭扁嘴道,“我是想再問,可郡主娘娘從宮裡回來了。因為墨蘭的事,娘娘對我就不喜,但還會和我說上幾句,今天見到我連一句話都沒說.....”
王氏急道,“一句話都沒和你說?”
如蘭點點小腦袋。
“下月你就要嫁進國公府了,如今出了這事,將來哪裡還有什麽好日子過,我可憐的如兒....”王氏說著說著眼睛就紅了,拉著閨女哭天喊地起來....
盛老太太被吵得腦殼疼,見王氏沒完沒了,拍了下桌子,“別哭了。鬧出這種事,任誰都不會高興。明日我們娘倆走一趟齊國公府,向親家賠罪去。”
王氏刹住眼淚,看向老太太道,“母親,平寧郡主可不好說話....”
盛老太太道,“未出閣時,我和襄陽侯大娘子經常一起打馬球,關系尚可...”
王氏驚喜道,“母親怎麽不早說?多謝母親。”
盛紘一臉慚愧道,“兒子不孝,悔不聽母親當初之言,釀出今日之禍事,勞累母親為家裡奔波....”
盛老太太擺擺手,“事情都到這地步了,如今最緊要的事,就是求得齊家的諒解才是正理。”
盛紘猶豫半天,硬著頭皮請老太太明天去齊國公府時,試著請平寧郡主幫兩家說和說和....
盛老太太重重拍了拍香榻,罵道,“我就是個半截入土的老太太,你當我面子能有多大。誰惹出來的,誰收拾!你們沒辦法,那就去找有能耐解決此事之人!行了,我累了!”
盛紘眼前一亮,對啊,這事自家解決不了,不是還有顧廷燁嗎。
告辭了老太太,父子倆回到書房,盛紘道,“柏兒,能解決此事的,也就顧廷燁了。”
盛長柏道,“我現在馬上去找仲懷.....”
...............
次日中午,朝會散去,顧廷燁找到狼狽不堪的盛紘,深深躬身一禮,“連累盛叔父了。這事侄兒一定會給盛叔父一個交代。”
剛才朝會上,盛紘被禦史彈劾品行不端,家風不正....
盛紘寵妾滅妻,盛家十幾年由一個小妾掌家,盛家四姑娘未婚先孕,盛家六姑娘一女二嫁....
一樁樁一件件,把盛紘的皮扒的乾乾淨淨,偽君子成了真小人......要不是盛家如今風雨飄搖,盛紘當場撞死的心都有了。
盛紘句僂著腰,苦笑道,“此事和仲懷無關......隻怪我平時家教不嚴....”自己千辛萬苦,掏幹了家底才混進了京師,如今一著不慎,被貶出京,還好有太子一黨極力維護,沒滾得太遠,被安排了太子老家禹州擔任陽翟縣縣令,離京師也就三十多裡路,每旬休假還能回京師。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只能一條道走到黑了,拱手道,“剛才多虧了太子和潁國公援手,如今身有不便....仲懷代我謝謝太子和潁國公今日之恩。”
顧廷燁忙點頭答應,接著又安慰了幾句未來老丈人,把盛紘送上馬車,目送遠去後,顧廷燁坐上自己馬車,“去齊府。”
石頭見到公子臉色異常難看,知道遇上了不高興的事,識趣的閉上了嘴。
半炷香後,顧廷燁看著關上的大門,沒想到自己也有吃閉門羹的一天。
石頭道,“公子,現在怎麽辦?”
顧廷燁寒著臉道,“去元若家。”
齊國公府前廳,王立冬見到來訪的顧廷燁,拱了拱手,詢問道,“顧指揮使大駕光臨,真是蓬蓽生輝。”
顧廷燁挑眉道,“元若怎麽如此生分,不會是為了盛明蘭的事,就不認我這個親戚了?”
王立冬呵呵兩聲,“顧指揮使現在可是太子紅人,我這個閑人可高攀不起。”
顧廷燁拿過茶杯,喝了兩口,道,“這件事,元若是誤會了。
這麽多年我都沒定親,就是想等著明蘭及笄後上門提親。
這次請旨前,我還特意去盛家問了長柏,得知明蘭沒和人定親,才請太子賜婚。沒料到你堂哥也想娶明蘭,看這事鬧的,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得一家人了。”
王立冬嗤笑道,“顧指揮使可真是能說會道。盛明蘭的婚事一直是盛老太太做主,幾時是盛長柏決定的。事情到底如何,你我心裡都清楚,你今天上門就是為了和我說這些的話,那我知道了。”
顧廷燁皺眉道,“元若。我現在說什麽,你也不會相信。如今木已成舟,再追究誰對誰錯也沒什麽意義。
這件事盛家沒做錯什麽,你堂哥又是小報,又是彈劾的,如今盛叔父都被趕出京師了,他這口氣也算出了,這件事到此為止如何?
如果你堂哥要是還覺得不解氣,那你告訴他,隻管衝我來。”
王立冬拿起茶杯,喝了兩口,看著顧廷燁道,“我想問顧指揮使,要是有人現在搶了盛明蘭,你會如何做?”
顧廷燁臉色變冷,看著王立冬道,“元若的意思,這件事還不算完?”
王立冬冷臉道,“顧指揮使,你說呢?!”
顧廷燁‘騰’的起身,殺氣騰騰道,“告訴你堂哥,要是再敢動盛家,就別怪我顧廷燁手下不留情了。”
王立冬不屑道,“顧指揮使,那我們就拭目以待吧。”
顧廷燁一甩袖子,出了齊國公府,石頭詢問,“公子,那接下來....”
顧廷燁冷聲道,“派人盯住齊軒,要是再敢對盛家出手,就找機會把他捆了,關在城外軍營裡邊....”
.......
盛紘降職出任縣令的事,讓盛家上下一片哀嚎,京師住慣了,誰高興跑鄉下地方。
一眾奴仆們都準備打包行李時,從威蕤軒傳出消息,主君打算隻身上任,老太太大娘子,二公子和兩位姑娘依舊留在京師時,頭頂烏雲立即散去,盛家的天是明朗的天....
次日中午,盛老太太用完午膳,來到小院散步消食。卻見明蘭和幾個丫鬟正聚在小涼亭裡,好似在玩什麽遊戲,走近幾步,聽到朗朗讀報聲。
小桃正專心致志讀著當天的汴京晨報。
這幾年,汴京城的報紙種類越發的多起來,有專門播報皇室后宮八卦的,有專門針對朝堂最新動向等等,給汴京城百姓們的小日子增添了不少樂趣。
見到祖母,盛明蘭趕緊行了萬福,扶著老太太慢慢坐下,盛老太太笑道,“講什麽故事呢,聽得那麽入迷?”
小桃笑道,“今天汴京晨報登了顧指揮使,助太子剿滅叛軍的故事,寫的可精彩了。”
盛老太太來了興趣,讓小桃繼續念下去,可越聽越覺得不對勁,整篇文章大多都是描寫顧廷燁如何神勇無比勇冠三軍,而太子和潁國公等一眾人,就像是跟在顧廷燁後面劃水的小弟般,屬於可有可無的角色.....
盛明蘭見祖母臉色漸漸變得難看,不解道,“祖母,怎麽了?”
盛老太太揮手讓一眾丫鬟小廝退遠後,沉聲道,“你要是太子,聽了這篇故事會有什麽感想?”
盛明蘭可是極其聰明的,腦袋瓜一轉馬上明白過來,驚出一身冷汗道,“祖母,這是有人故意捧殺顧二叔?”
盛老太太點頭道,“換作我是太子,聽了這篇文章,對顧廷燁肯定會起防范之心。”
盛明蘭忙叫過小桃,交代了幾句後,讓他馬上去找石頭。
盛老太太看了眼孫女,暗暗歎了口氣....
.........
一炷香後,小桃找到石頭,遞上小報,說了盛老太太的擔憂,石頭馬上帶著小桃,找到了顧廷燁,顧廷燁拿到報紙,“大宋戰神顧廷燁---鮮衣怒馬少年郎,一馬當先滅逆賊!”
標題很拉仇恨,可顧廷燁隻覺整個人都輕了幾斤....實在是搔到了他的癢處。
等看了一小段,就知道不好。
最近他都在刻意的藏拙,每次會議,都當個泥塑,太子問話也是哼哼哈哈,太子說什麽他就點頭。
他知道,皇宮平叛那天,自己的風頭出的實在太大了。
沒想到被人扒了出來。
艸!
心思何其歹毒!
又是小報,不用說,肯定是齊軒乾的!
顧廷燁咬牙切齒道,“石頭,齊軒現在在哪?”
石頭回道,“公子,這兩天齊軒一直在家,連大門都沒出過!”
顧廷燁咬牙道,“只要出了齊府,想辦法把他綁了!”
石頭拱手道,“是!公子。”
............
吃過早膳,潁國公趙策英就拉著老爹和老娘來到了皇宮外逛街,自從老爹當了太子,小半月來就沒一天好好休息過,就是磨坊裡的毛驢也得歇一口氣吧。
太子趙宗全知道這是兒子的孝心,想著也是該休息一下,順便看看京師的情況,便點頭答應下來。
一家三口在一眾護衛的保護下,來到了大名鼎鼎的大相國寺。
今天正好是五天一次的“萬姓交易”(現代話來講就是廟會性質),人山人海,摩肩接踵,搞的護衛們都是緊張兮兮,生怕出了什麽岔子。
三人先是進大殿燒了炷香,參觀了幾座大殿,然後就逛起了攤子。吃的喝的,書籍、古玩、字畫以及各地土特產、香料藥材,應有盡有,幾乎囊獲了大宋所有商品品類。
逛了大半天,三人都覺得腳底板生疼,時間也到了中午,就選了一家老字號酒樓長慶樓。
“三位,真是不好意思,今日生意太好了,包間客滿了,二樓還有一個雅座,可以用屏風隔開,和包間沒多少區別....”
潁國公趙策英正待出聲呵斥,太子拉了拉兒子,笑道,“那就二樓雅座。”
等三人上了二樓,坐下點完餐,就聽到隔壁幾桌的食客,都在熱烈討論著一個他們的熟人,顧廷燁。
太子趙宗全疑惑道,“仲懷什麽時候成了大宋戰神了?”
趙策英也是一頭霧水,忙讓人去打聽,沒一會兒,內侍就拿著幾份小報回到了雅座。
太子趙宗全接過一份小報,頭版頭條“大宋戰神顧廷燁!”眼神就是一縮!
等看完整篇文章,臉色陰沉了不少。
全篇故事,他出現的次數不少,可不是在捋胡子,就是在拍手叫好,兗王的叛軍全都有顧廷燁幫他砍平了。
但凡看過這篇文章的,第一印象是顧廷燁絕世猛將,第二印象他和其他人全是打醬油的。
“....太子這心胸.....嘖嘖....功勞最大的顧家二郎竟然就隻封了個指揮副使,他那小舅子就砍了幾個兵丁,竟然封了威北侯。還有其他幾個封爵的,還沒顧侯小廝石頭的功勞大.....”
“這還看不出來嗎,太子這是怕了,我告訴你,越沒本事的,越是嫉妒賢能!你看著,這顧家二郎以後肯定沒好果子吃!”
“對,這叫功高蓋主。等這個鄉下來的太子坐穩皇位,第一個開刀的就是個顧家二郎。”
“我要是太子,找個機會,就讓顧家二郎去邊塞,沒兩年就死了,到時候再掉兩滴眼淚,又是一段明君忠臣的戲碼....”
潁國公趙策英氣的豁然站起身,正待找隔壁理論,太子一把拉住,“坐下。”
趙策英滿臉怒氣,“爹爹,這幾人全是胡言亂語...顧廷燁的爵位....”
太子趙宗全把兒子摁在座位上,道,“你就是爭論贏了又如何,整個京師有百萬民眾,你還能一個個去和他們爭論不成。”
趙策英隨即擔憂道,“要是放任不管,對爹爹的名聲....”
太子自嘲道,“我們原本就是從小地方來的,人家也沒說錯。至於其他的,清者自清濁者自濁。行了,吃飯吧,菜都涼了。”
忽然有人出聲反駁道,“幾位老丈,你們的話我覺得不妥。太子殿下能重用顧家二郎,不就是表明太子,知人善用嗎,哪有故意打壓一說。”
方臉老丈笑道,“小郎怕是沒仔細看故事,這太子原先就是個團練使,手下兵微將寡,全部加上也就一千來號軍士,除了顧家二郎,拿得出手的武將也就是他那破落戶出身的小舅子,這威北侯我打聽過了,以前就是個好鬥雞鬥狗的紈絝。
不用顧家二郎,太子哪裡能爭得過其他幾位宗室,更別說滅了兗王這逆賊了。所以這不叫知人善用,這叫沒人可用。”
小青年漲紅臉道,“這些都是你猜測。太子殿下為人勤儉,連冊封儀式都省了,為朝廷省下了幾百萬貫…”
老頭呲笑道,“小郎你不提這,我還真忘了。聽說咱們這位新太子,從小膽子就像老鼠,擔心冊封儀式鬧出什麽么蛾子,像前太子趙佶一下,做了枉死鬼。大家要不信,可以去禹州打聽打聽,小老兒有沒胡吹!”
老頭有些喝多了,噴的有些上頭,一旁的圓臉老頭見狀,忙伸手拉了拉,雖然大宋比較開明,但涉及太子,還是謹慎些好,
方臉老頭打了個酒嗝,揮手不在意道,“就是當今官家在我面前,我也照罵不誤。”
圓臉老頭小聲道,“你這張破嘴,遲早害了自己。楊無端的例子忘了!顧家二郎的例子忘了。”
一桌子上其他幾位,也開口出聲勸說,方臉老頭心不甘情不願的拿起酒杯,推杯換盞起來....
太子一家,沒了吃飯的心情,草草吃完就出了酒樓。
潁國公趙策英道,“父王,仲懷人雖然傲氣了些,但....”
太子揮手打斷,“策兒放心,仲懷什麽人你我都清楚。幾個老叟胡言亂語而已,不用放在心上....”腦海中閃過當日皇宮平叛時,顧廷燁殺宗室王爺時,和殺普通人沒什麽區別,這人對皇室沒一點敬畏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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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宮後,太子趙宗全立即召喚了皇城司負責人,吩咐皇城司立即查明開封府內,所有小報的情況,和背後的金主。
潁國公趙策英道,“殿下,這些小報胡編亂造,直接讓趙德朝抄了就是了,到時候身後什麽人不就都清楚了?”
太子趙宗全道,“策兒,你要讓趙德朝全抄了,信不信明天彈劾孤的奏章能堆滿這書桉。咱們剛進汴京,做任何事,都要小心謹慎些....”
知道老爹說的在理,可趙策英還是覺得無比憋氣,做什麽事都束手束腳,滴咕道,“這太子做的也太憋屈了,要是爹爹現在是官家,那就好了。”
太子趙宗全怒瞪兒子一眼,趕緊打量一番殿中,趙策英道,“爹爹不用擔心,殿內都是我們的人....”
太子板起臉道,“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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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明星稀,正是子夜時分,皇宮福寧殿中,時不時會傳出幾聲咳嗽聲。老皇帝使出吃奶力氣,轉了半天,才讓身子翻了個身,隻覺舒服不少,忽然覺得床前多了什麽,眯起眼,見到竟然是王立冬,差點驚叫出聲。
王立冬忙伸手捂住老皇帝的嘴,“老師,學生來看你了。”
老皇帝忙點點頭, 等王立冬拿開手,老皇帝小聲道,“元若...是...如何進來的?”
三更半夜,宮門緊閉,就是公主也進不了皇宮,他實在想不通王立冬是怎麽混進來的。
王立冬開玩笑道,“有錢能使鬼推磨。一千兩銀票,就可以隨時進宮了。”
老皇帝額頭一陣黑線,才1000兩就能隨意進出朕的皇宮,太掉價了!
“元若...今日...進宮見我...有何事?”
王立冬坐到床沿上,看著奄奄一息的老皇帝,歎氣道,“白天過來,有些話不方便說。老師可知道最近太子在做什麽?”
老皇帝道,“不知。”
王立冬道,“兵權,財權,拉攏大臣,忙著搜刮錢財,還有就是讓人找院子。”
老皇帝心裡一突,忙問道,“咳咳...太子找院子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