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節的活動顯然不會只有放蓮花河燈這一項。
普渡法會,放焰口,祈豐收......
閻荊撐著傘,遊走於鎮內各處,目睹頻發的怪事。
法會上人們先拜邪祟,再拜三渡佛,本該受香火祭祀的眾家鬼魂被排到末尾;僧人們依照放焰口的儀式為惡鬼施食, 後者剛出現,就被埋伏於一旁的怪異吞吃殆盡;祈求豐收的祭典,渾身捆綁著麥穗,玉米,辣椒串的水牛突然暴起,踐踏行人。
本是祭奠先祖,祈求福祉的節日, 如今卻是人鬼失序,邪祟橫行!
於是龍虎閻羅接連現身, 撥亂反正。
昨晚在佛塔內,閻荊就與俞臻討論過如何建立起龍虎閻羅這個形象的問題,。
後者不愧是這方面的專家,言談間提及的要點能在多種情況下適用,甚至連這個時代普通民眾的心理都能揣摩到,閻荊實踐起來也是收獲頗豐。
在趁著各處的混亂宣揚龍虎閻羅的同時,閻荊也在搜尋著最為關鍵的秀女,癡童以及何建丙。
盡管昨晚與趙乾武等人商量出來的計劃是避其鋒芒,只求安全撤離,但是以閻荊的性格以及他對火炬的揣摩,要是能撞見落單的家夥,絕不會錯過機會。
然而差不多逛遍大半個鎮子,閻荊依舊沒有找到它們, 心下也清楚它們必然是藏在某處,只等酉時過後的爆發。
再度返回澄鏡湖畔時已是下午三點, 距離酉時只剩下一個時辰。
沒有貿然前往酒樓,打定主意保持神秘感的閻荊坐在湖心亭內, 隨手翻看著佛經, 等待俞臻結束她的工作。
手指撚著書頁,閻荊的目光停留在其中的某一段經文上,若有所思。
忽地有冷風吹刮入亭內,雨水濺在紙業上,染開大片濕跡。
閻荊合上佛經,起身走到亭台邊,仰頭望上去。
雲層越發的厚重,天光黯淡,只能看到雷電湧動時閃爍的蒼白光芒。
嘶~
後腦傳來一陣刺痛,閻荊下意識的低頭,隻覺得周圍景象一時間竟也像是被蒙上一層虛幻的光影幕布,一切都在逐漸失真。
“羅道長......羅闍!”
“額,怎麽了?”
俞臻的聲音從模糊變得清晰,閻荊倏然驚醒,轉頭望過去。
“你的精神狀態似乎有些不對勁,我都已經在旁邊站了快兩分鍾你都沒發現?”
解開鬥笠的線繩,俞臻不無擔憂的看向閻荊。
“應該是智蝕的緣故,我能感覺到涇江鎮內的環境正在變得越發混亂......不說這個了,你那邊的情況怎麽樣,封印陣完成了沒有?”
從空間內取出一瓶提神的藥劑喝下, 閻荊轉而詢問道。
“成功了,只是不知道最終的效果如何,吳柒雖然提供了不少人力物力,但是據我觀察,這些人的信仰少有純粹的,大部分人都帶著私心,我不確定在接下去的時間內他們能夠積蓄多少願力。”
同閻荊一樣,俞臻也察覺到了吳柒等人存在的問題,
“本想讓吳柒將信仰其他兩頭邪祟的鎮民一同喊過來,讓他們改變觀念,可效果比預想中的要差,他們未曾親眼見證自身信仰的死亡,邪祟的威權形象對他們仍保持著極強的束縛。”
“說起這個,我在涇江鎮內遊逛的時候沒看見秀女和癡童的狂熱信徒......”
“遊逛?”
“在你布置封印陣的時候我也沒有閑著,各處走了走,單靠吳柒這些人達不到要求。”
說話的同時,目光投向亭外的澄鏡湖面,閻荊愣了半秒,臉色驟變,搭在圍欄上的雙手倏然收緊,石製的欄杆綻開數道裂紋,
“糟糕,它們的行動似乎提前開始了!”
只見寬闊的澄鏡湖面竟是在短短數秒內出現大面積的黑斑。
它們的來源正是天空灑落的黑雨。
只不過這一次並非像剛降臨那天只出現於一小片區域在,目之所及,已被黑色雨幕充斥填滿。
“走!回佛塔!”
閻荊毫不猶豫轉身直奔湖心亭外的廊道,俞臻亦是不敢怠慢,緊隨其後。
石桌上的佛經被遺落。
風雨吹過,紙頁翻轉不停,最終停留在閻荊先前一直在看的那兩頁。
左側是一幅繪圖,與佛塔底下封印陣繪製的浮雕有幾分相似,而右側的文字記述並不複雜,通篇提及的只有一個內容:
諸佛從本來,常處於三毒,
長養於白法,而成於世尊。
三毒者:貪嗔癡也。
......
劈啪~
驚雷乍起!
臨近傍晚,街面上的人流逐漸減少。
鎮民們或是回家準備傍晚時分的祭祖,或是聚集於鎮內的一些特殊場所。
譬如鎮內曾經的土地廟,如今的地仙廟。
酉時來臨前,這裡正在舉行迎神賽會,它將一直持續到夜晚。
廟宇正殿門前的桌案上,兩尊銅製的地仙像擺在當間,周圍是各種瓜果,牲畜貢品。
桌案正對著的廣場上少說也有兩三百人聚集。
原本應該有更多,只不過這一次,吳柒和那些信仰河伯的人沒有出現。
人群圍成一個圈,中央留出大約百平米的空地,擺上72個裝滿豆油的瓷碗,分別排成9行,按前後左右相距一米左右的距離擺放,隨後點燃。
這是跳天燈的準備工作。
有幾隊人自人群中走出,他們都戴著鬼怪的面具,上邊更是塗抹著豔麗的色彩以及奇詭的圖案,手持木魚,小鼓,鑼鈸等大小各異的樂器,跟在最後邊的幾人則是高舉著黃黑相間的經幡。
開頭由一人帶頭敲打木魚,按節奏有規律地在每行燈中穿來跳去。
等到行角轉彎處,每人都要做一些亮相的跳步轉彎動作,並吹打各自手中所持的樂器及道具。
這般場面無疑是熱鬧的,哪怕雨勢還在不斷的擴大,人群依舊爆發出了極大的熱情,他們隨著跳天燈的隊伍而踏步揮手,口中高喊著秀女與癡童的神名,不時的向著桌案上的神像叩拜。
直到天降黑雨......
黢黑雨絲落入瓷碗,同豆油攪和在一起,明黃色的火光驀然漫上一層灰綠。
跳天燈的一眾行伍色彩豔麗的服裝亦是被染上大片汙漬,臉上戴的鬼面此刻越發猙獰,歡鬧的人群逐漸沉寂,他們身體,臉頰淋著黑雨,忽地有人高聲驚呼,
“快看,怎麽會有那麽多......鬼,都是鬼!”
不知何時,正殿前的廣場上已被模糊鬼影所填滿,它們聚攏於各處香火間,本該是常人無法看見的,可這黑雨澆灌而下,卻將這些本該處於另一個空間的鬼魂也照了出來。
人群一時間騷動不止,反觀鬼魂這一邊似乎也是被嚇了個夠嗆,以至於兩邊都在各自後撤。
與此同時,瓷碗裡仿佛盛了太多雨水,黑色的液體自碗沿開始外溢,互相間又聯結在一起,變成大片黑色斑塊,蔓延至周圍人群和鬼魂的腳下。
鑼鼓聲響起。
行伍裡拿著樂器的人看著手中的物件,茫然四望,他們分明沒有敲打手中的物件,哪來的聲音?
音樂聲起初高亢嘹亮,而隨著時間的推移,逐漸變得低沉,尖利。
最終變做令人煩躁不安的悉索低語。
本就昏沉的天色於此刻徹底陷入黑暗。
沒多久人群中便有哀嚎聲,痛呼聲此起彼伏的響起,一旁的眾多鬼魂情況似乎也差不多,只不過它們無法發出聲音,只能瘋狂的扭轉著身軀,試圖擺脫那些纏繞而上的黑色粘稠液體。
咕~咯~
悶雷般的響動在地仙廟高處響起。
兩道龐然黑影分居於左右,屋簷與房梁因難以承受它們的重量而崩裂。
“上神......上神駕臨!”
混亂的人群出乎預料的變得冷靜。
鎮民們迅速跪倒在地,祈求著兩位上神能將他們從危機中解救出來,而原本襲擊眾人的,從黑雨中湧出的黑色粘稠液體也確實暫時停下了動作。
與此同時,地仙廟的屋頂中央,一道身影緩步走出。
“呵,這鎮子裡的人還真是有意思,上神......這稱呼聽著順耳。”
右腳踩著屋脊頂端的雲卷雕飾,滿臉膿包,只能勉強看出人形的何建丙如蟾蜍般咧著嘴,目光掃過桌案上的金銀器皿,眼裡閃爍著詭異的光芒,頓了頓,回頭看向身後,
“這裡的人和鬼,差不多夠一頓了吧?”
話音落下, 何建丙左側的陰影中有數十道猩紅光芒亮起,少女的嬌笑聲逐漸響起,而在他右側,十數條黢黑觸手已迫不及待的衝出,直奔廣場上的信徒與掙扎中的鬼魂。
比黑雨更為恐怖的東西降臨於此處......
令人脊背發涼的嘶嚎,吞咽聲接連響起。
大約過了十幾秒左右,有鬼魂扒住地仙廟的大門,僅有個大略輪廓的頭顱大張著嘴巴。
下一秒,數隻蠟黃色的手掌自它身後探出。
仿佛獵食的犬獸般啃咬住它的身軀各處,將其拖回地仙廟內。
嘭!!!
大門緊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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