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歌心中本來就憋著一股無名火氣——此人不僅拿走了曾祖留給他的斬馬劍,還躲在暗處窺伺著自己埋葬曾祖屍身,其心不善,而現在還要站在自己家門前挑釁於他,實屬可恨。
於是他的劍愈出愈快,愈出愈凶,放開手腳隻管進攻,其勢似乎欲將這青年斬於劍下,饒是那青年將他招式盡數接過,也不由得感到惱怒,見他出手便是殺招,一招勝過一招,便故意不點破自己已經看出他根底的事實,轉而和他對打起來,待他出完一劍回防時便回敬一招半式。
他看穿李歌底細,此子內力並不如何充盈,而這斬馬劍奇重無比,斬馬劍法忽極快忽極慢的劍招對內力需求也極高,即使他是以雙手最省力的方法來使此劍,也支撐不了多久,待他內力耗盡,自然落敗。
眼下二人你一劍我一掌的鬥了些時候,二人鬥的興起,李歌卻自感有些不支了,當下收劍而立,看著這青年。
青年正凝神準備接他接下來的劍招,此時見他收劍再不出招,隻站在原地微微喘息,這才反應過來,自覺微微尷尬,便大笑一聲。
“久聞桃源李氏盛名,今日真得見,倒也確實名不虛傳,我見兄弟斬馬劍法頗為古樸,看來此劍的確是兄弟所有,倒是我唐突了。”
“還未自報家門,我出自濟南歷城辛氏,名秸,表字賓夫,叫我賓夫便好,家父辛稼軒,現居於上饒,請問兄弟姓名字號?”
李歌點點頭,面色不是很好看,他冷淡開口。
“桃源李氏,李歌,無字。”
辛賓夫尷尬的笑了笑,似乎察覺到了李歌的冷淡,心中也知自己理虧,不過仗著武功的高低來強行套個近乎——不過他今日前來卻並不是專為見識桃源李氏的高招而來。
當下冷場片刻,他便再次開口,告知李歌一件迫在眉睫的事。
“李兄弟,賓夫此次前來,其實是家父要我將一件事告知於你。”
李歌挑了挑眉,此人實在難以讓其生出好感,但是其父居然是大名鼎鼎的辛稼軒,辛棄疾,辛伯父,替他父母斂屍的人,可謂對他有恩。此人打著他的旗號而來,這卻讓他不得不重視他說的話,當下即使再不耐,也勉強以兄弟相稱——
“賓夫兄有何事,且說吧,某家中許久未住人,此番卻不好接客。”
“李兄弟可知徽州婺源的朱老先生?”
徽州婺源的朱姓老先生,除去朱熹還能有誰?當下他微微點頭,靜聽他後面言語。
見他點頭,辛秸微微一笑,但面上卻並無多少喜意,反而有幾分憂慮之色,當下繼續說道。
“朱伯父因為黨禁之事失了官職,支持他的許多相關者也被那韓侂胄或是削官,或是打為庶民,更甚者的如趙宰相,被他設計陷害致死,當今的建康城中,無人不議這奸臣的所做所為,黨禁的風暴仍然席卷著建康,人心惶惶;朱伯父受此打擊,本就年弱體衰,如今更是快要支撐不住了,婺源朱氏與歷城辛氏,桃源李氏等傳承家族素來交好,朱伯父這次危難李兄弟卻是不得不去;家父念在李兄弟令親早逝,種種隱秘可能並不知曉,特教我前來告知。”
李歌聽到這裡,卻自未來記憶中掘出一道似乎微不足道的信息——
朱熹,死於1200年4月23日。
今年是慶元六年,正是1200年,4月23日,這個日子也快要到了,畢竟前日才是上巳節,三月三,而按照換算,差不多也就是後世公歷中的4月3日。
也就是說,這個月朱熹朱老先生便會逝去,確實是近在眉尺。
但是桃源李氏和婺源朱氏交好的事情,他確實是不知,辛棄疾好歹來過桃源山幾回,還替他父母收過屍,一些後事都是他在操辦,按輩分來論李歌得稱他一聲伯父;至於朱熹……似乎從來沒拜訪過自己家。
辛秸叫他伯父,而自己和辛秸屬同輩,那自己也得叫他朱伯父?他感到有些複雜的情緒在腦內回蕩著。
21世紀的他也讀過不少古人著作,多少對朱熹有些了解,朱熹是程朱理學的奠基人之一,也在歷史上留下許多詩篇,真真是大名鼎鼎的文人,如今自己叫他伯父?這卻教李歌有些受寵若驚了。
當然,相比起李光弼是自己的曾祖,這件事的衝擊力對他還是少了許多。
“賓夫兄所言某已省得,只是不知朱老先生現如今在哪?”
辛秸微微一笑。
“朱老先生如今被秘密送到桐廬閬苑禪定院中。”
李歌心中微微一動,正欲開口問詢,辛秸卻似看出了他心中所想,先行開口。
“是朱老先生開口要求,說是曾經在此書院中任教,如今想看著他昔日教過書的地方,再教出一些學生,在他們心中埋下理學的影子,免得教那韓侂胄將理學這門博大精深的學問徹底斷絕了。”
這個理由似乎有些牽強,但也的確能看出,這位理學大家確實快要近大限了。
李歌靜默片刻,點了點頭,對辛秸的觀感也稍稍好轉,只是仍然覺得他來時不問便取走自己斬馬劍,還躲在暗中察看他埋葬李武穆的屍身,或許另有所圖,但當下陰陽天罡大陣已經將自己祖墳范圍也籠罩了進去,他也不擔心,便也不說出這件事。
他不說,辛秸也如同從來未做過此事一般,未曾提及。
“多謝辛兄弟前來報信,可惜此處乃是窮鄉僻壤,不能為兄弟接風洗塵,還請移步到桃源縣,某的倆個結拜兄弟也在那處,可互相引薦介紹,辛兄弟既然是辛大伯之後,與某自然是表兄弟,倒都是兄弟了。”
辛秸笑了笑,他似乎繼承了他父親豪放的性子,似乎絲毫沒有聽出李歌話中逐客之意,而是點了點頭。
“李兄弟,如此甚好,卻不知兄弟年紀,咱們來論個長幼?”
李歌自然不在意,只要他肯離開這桃源山,不惦記李武穆的肉身和自己的斬馬劍,那便任他如何都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