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塵離去之後,舟象山的眼裡不由現出了些許的失望之色。
他其實也想要親眼見一見楚希聲的刀道水準。
二十天前,舟象山在正陽武館見過楚希聲以神念之力鎮壓十二位同門的場景,卻沒見過楚希聲出刀。
可惜這個‘銀紋虎’路塵臨陣退縮,讓他少了眼福。
舟良臣看著路塵的背影冷冷一哂:“他就是這樣的人,從不做沒把握的事。”
可隨後他又神色凝重道:“這家夥膽子小,還不要臉, 可一身實力卻是實打實的。為人陰險狡詐,笑裡藏刀,最是小氣不過。所以楚兄還得小心,你這次落了他臉面,他一定不會就此罷休。”
“是嗎?”
楚希聲微一揚眉,隨後就狀似不經意的一頷首,雲淡風輕道:“知道了。”
他心裡卻在大罵。
老子落他的臉面是因為誰啊?
要不是你說的那兩句話, 今天什麽事都沒有。
且現在對他抱有敵意的,還不止路塵一個。
楚希聲定神看了虛幻熒屏裡面的狀態欄一眼, 只見那‘睚眥’二字赫然是鮮紅色的。
——你的睚眥刀意提升到了中等強度!
這客棧周圍所有的九品武修,加上隨行的奴仆之類,還有各方勢力的人手,頂多兩千五百人。
他們卻能將他的睚眥刀意,激發到中等強度!
可見這些人的敵意之深,惡意之烈。
他現在顯然是因舟良臣的那句話,引發了所有人的忌憚,成了眾矢之的。
楚希聲深深看了一眼舟良臣,忖道我真該謝謝你!
這家夥簡直是他的克星,讓他白白虧了一萬多兩銀子不說, 還將他坑到如此尷尬的境地。
舟象山則臉上堆笑, 伸手前引:“楚少俠請,我在客棧二樓準備了一桌酒席, 給你接風洗塵。”
這客棧大堂的中間挑空,有個大天井, 有點像是勝負樓大堂的布局。
第二層環繞天井,也擺著十二張八仙桌。
這一層的人少得多, 較為清淨,也更加寬敞。
楚希聲恰好也餓了。
他坐了一天的車船,路上沒吃多少東西。
而就在楚希聲拾階而上,隨著舟象山走向座位的時候。
已經走到二樓一張八仙桌旁的‘銀紋虎’路塵,正冷冷的回望後方。
“真沒想到,我們東州竟然還藏著這麽一號人物!”
“這世間從來都是臥虎藏龍,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所以我等行走江湖,必須留幾分敬畏之心。”
這語聲蒼老沙啞。
路塵聞言側目,看向了旁邊一位穿著黑衣,面容枯敗的老人。
這是照顧他多年的一位老仆,他也面色凝然,遠望著正踏上二層的楚希聲:“少爺沒出刀是對的,舟良臣的性情素來耿直,他說出的話從不打折。還有,剛才我見那個楚希聲,目光一直落在你的右肩,怕是發現了什麽。”
路塵頓時凝眉, 隻覺自己右肩隱隱作痛。
這肩上的暗傷是他三個月前強練一式刀法極招所致, 路塵受傷之後一直秘而不宣, 用藥溫養。
可那個家夥是如何知道的?
難道楚希聲隻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弱點?
“此人是個大敵, 如果他真能一刀擊敗舟良臣,我與其余幾位青雲天驕聯手都未必是他對手。得事先準備個萬全之策,確保能將此人踢出局。”
路塵拿起了筷子,若有所思道:“還是得先試試這家夥的深淺,你能不能找到合適的人,去探一探他的底?最好是與我們家扯不上關系的。”
老人聞言不禁無奈,自家少爺是強人所難了。
這附近十裡范圍,都已被臨海的幾家勢力聯手封鎖,外人是進不來的。
而想要探出楚希聲的根底,實力就不能太弱。
可這樣的人,通常也有著不俗的地位。
他如果與路家沒關聯,憑什麽聽你的?
不過他細思了一陣之後,就神色微動:“有個人挺合適的,是我們家培養的死士,一直潛伏在海鹽幫。修為八品下,戰力極強。不過舟家對楚希聲頗為看重,我們的人現在出手,事後無論是成是敗,都很難活下來。”
路塵蹙了蹙眉,隨後哼了一聲:“找不到人就算了。”
他不至於狠心到讓自家死士在這種事上送死。
路塵隨後掃了一眼大堂,眸光狡黠:“其實也不用髒了我們的手,估計這大堂裡面,十個裡有八個想知道楚希聲的虛實究竟。你想辦法透點消息出去,替此人鼓吹一番,就說此人高深莫測,我路塵絕非其敵。屆時定有人會代勞,替我試試他的身手。”
※※※※
舟家準備的酒席不算太豐盛,不過在這荒山野外,已經非常不錯了。
楚希聲毫不客氣,撕了一條兔腿大快朵頤。
奇怪的是,就在他吃東西的時候,眼裡爆開了五朵小煙花。
楚希聲沒在意,他一邊吃,一邊凝神觀察著客棧大堂內的眾多少年:“舟執事,明日參與秘境之爭的人,都在這裡了吧?”
舟象山聞言笑道:“我們東州最出眾的少年英傑,絕大多數都在這裡了。可能還會有一二位隱世宗門的傳人趕來,不過我不確定。”
他隨後也掃望著周圍:“其實真正值得楚少俠注意的,就只有四人。除了剛才的‘銀紋虎’路塵之外,還有‘白眉虎’應皓白,就是二樓左邊角落,長著白眉毛,穿著白衣衫的那個。
他一向與路塵並稱,排位也差不多,是青雲榜第九十六位。此人性格魯莽好戰,如果剛才楚少俠遇到的是他,剛才就打起來了。
還有右邊第二張桌,那個長發披肩,五官清秀的少年,此人名叫卓白雲,綽號‘無影劍’,青雲榜排位八十六。據說此人的劍,已經能夠做到劍出無影。楚少俠有機會,倒是可以試試是你的刀快一點,還是他的劍更快——”
他的語聲微微一頓,只因那卓白雲已經察覺到他們的目光。
卓白雲微微一笑,抬起酒杯朝著這邊的方向遙空一敬。
楚希聲揚了揚眉,也抬杯回敬。
他的眼裡面含著幾分凝然。
東州青雲榜的排定,是以個人的年紀,天賦與前景為主,所以一些九品武修也能上榜。
可在年紀與天賦之外,青雲榜成員的個人實力,也佔據相當一部分比重。
此人能以九品修為排在青雲榜第八十六位,可見其戰力不俗。
舟象山繼續介紹:“之後就是‘屍狗’厲滿山了,右邊最角落裡那個。”
“屍狗?”楚希聲不由側目看了過去,仔細打量。
這一是因他在東州青雲榜上,沒看到過屍狗厲滿山的名字,二是這個人的綽號很讓人驚奇。
楚希聲入目的,是一位十五六歲的少年。
此人的鼻子很大,幾乎佔據了那張臉的五分之一。一身肌膚則是一片慘白,看起來與死人相仿。
“他是‘屍山門’的人。”
舟象山笑著解釋:“屍山門乃是東州隱世宗派,以修煉‘屍煞’為主。雖然名聲不顯,實力卻很強,據說他們有一山的七品煞屍,號稱屍山。
此人一直在屍山門修行,之前從未下過山,所以聲名不顯。不過不久前,有人試過他的身手,據說此人的實力,不在‘無影劍’卓白雲之下。
這四人厲害的還不止是他們本身,他們身後的勢力財雄勢大,都能帶十幾二十個好手進去,人多勢眾。不過這方面,楚少俠倒是無需擔心。我們舟家也有十個名額。良臣會帶人隨你進去,他們都是我們家精心挑選出來的。以你為首,唯你之命是從。”
楚希聲心裡卻更擔心了,身邊這個舟大少,分明有豬隊友的潛質。
他心裡更覺沉重,這幾個人,沒一個是好應付的。
楚希聲隨即好奇道:“怎麽沒見州城裡面有人過來?”
東州州城那邊,才是真正的藏龍臥虎,強者如雲。常年佔據著東州地方‘青雲榜’,‘名俠榜’與‘黑榜’的近半人數。
“這樓上面除了我們幾家,其余都是從州城過來的。”舟象山嘿然一笑,眼現得色:“我們發現這座秘境之後,刻意壓了消息,州城那幾個少年天驕都升到了八品,進不去了。剩下的這些還沒成氣候,不過楚少俠也不可大意,這些人也可能深藏不露,聲名不顯。”
就在這個時候,舟象山忽然神色微動,看向了客棧門口方向:“少俠,我有點事要處理,稍稍失陪一二。”
而就在舟象山離去之後不久,一個年輕的青衫男子,端著三個玉瓷小碗走了過來;“楚少俠,大少,這是你們的海參湯。”
舟良臣聽了之後卻為之一愣。
舟象山安排酒席的時候他就在場,堂叔他似乎沒安排過海參湯?
這荒山野嶺的客棧能力有限,大家的食材與廚師都是自帶的,就連送菜都有專人,這是為防下毒。
堂叔為讓他歷練,也讓他參與其中。
他凝神注目,發現此人雖然穿著一身舟氏家將的服飾,卻下盤輕盈,雙手的虎口處有著粗厚的繭,分明是常年手持兵器,磨出來的——可這不像是舟氏武學的路數,
他們舟氏經營海運,家將必須在船上作戰,下盤都練得穩如磐石。且他們常年收放纜繩與船錨,雙手都是厚繭,不局限於虎口一處。
舟良臣的眼先是危險的一眯,可隨即就不屑的一聲冷笑。
這人是個‘八品下’階位的武修,估計是想要試楚希聲的身手。
問題是楚希聲,可不僅僅是一刀將他擊敗,而是讓他的劍都拔不出來!
不是青雲天驕的層次,或是他這個級別
的,又如何能試得出楚希聲的真正水準?
他甚至都懶得出言去提醒不遠處的兩個舟家七品護衛。
楚希聲卻沒防備,他伸手去接青衫男子送來的海參湯。
可下一瞬,他就面色微變,隻覺一股鋒銳無匹的精神意念,從玉瓷小碗傳遞碾壓過來。
楚希聲猝不及防,幾乎被對方的神意衝入到心靈深處,翻江攪海,使得他腦仁一陣鑽痛無比,出現了片刻的恍惚。
這是一種強大的心靈天賦,配合此人的凶橫刀意,專攻人的神魄靈識。
普通的九品武修, 估計在接到這茶碗的瞬間,就會失去意識。
楚希聲的‘睚眥’刀意卻瞬時反應,不但助他撐住了這神念衝擊,更自發的開始反擊。法器‘聚神帔’也在這刻靈光閃耀,提升著楚希聲的神識意念。
強大的刀意,匯聚著他所有的靈識意念, 如洶湧狂潮般的反攻倒算,使得那瓷碗‘砰’的一聲炸為碎粉。
楚希聲從霎那的恍惚中回過神, 就透過那漫天飛散的瓷粉, 望見眼前青衫男子臉上,流露出的諷刺與得意的笑容。
此人的右手袖內早就滑出了一把短刀,勢如極光閃電的往楚希聲的眉心鑽刺。
這一瞬,整座客棧的人都被驚動,紛紛循著那瓷碗炸裂的聲音望過來。
旁邊坐著的舟良臣,卻是滿含疑惑。
這不對勁!
為何楚希聲沒有動作?
不會是來不及做反應吧?
這不可能!
火骨窟前,楚希聲的刀速,可是快到讓他的劍只能拔出半寸。
這個青衫男子的心靈天賦雖然刁鑽,刀法卻還遜色他半籌。
此人如何有資格在楚希聲面前出刀?
楚希聲完全不知舟良臣的念頭,他隻覺渾身寒毛為之一炸, 極致的危機感在心內滋生。
對方的刀速快極。
他無論如何都來不及拔刀了。
楚希聲的‘逐電指’, 倒是能勉強應對眼前的局面,卻勢必要毀掉他的高手人設。
其實人設崩塌還在其次,關鍵是他的武道點, 搞不好就會變成負數。
楚希聲更沒法兌換人物卡。
根據前次火骨窟的經驗, 秦沐歌人物卡與他的身體結合,至少都需一個呼吸的時間。
楚希聲毫不猶豫,以自身意念在熒屏中的‘睚眥刀意’上一拍。
他用了95個武道點,將‘睚眥刀意’直接升到了第四重。
楚希聲的腦海內瞬時一炸,無數的信息如狂瀾般灌入他的意識,令他差點當場暈眩。
那就仿佛是電鑽機鑽到他腦仁裡面的感覺,幾乎將他的腦海攪成一團漿糊。
不過接下來的情況,卻果如楚希聲所料。
就一如先前他兩次提升‘睚眥刀意’時的情景,楚希聲的靈識神念隨之鼓蕩沸騰,瞬時激增了近倍的強度,如火山岩漿般的爆發開來。
‘吼!”
楚希聲身後驀然間響起了一聲低沉的獸吼。
龍首豺身的睚眥,在他的身後自發顯化。它軀體匍匐著,神態猙獰。
楚希聲凝聚的‘睚眥刀意’,也在這刻化為實質,使得酒桌附近煙塵飛揚。
木質地板上的大量積灰被楚希聲的刀意掀起,猛地朝南面紛揚飛灑而起。
此時那青衫男子的刀,距離楚希聲的眉心只有不到二尺!
就在此時,這青衫男子卻驀然一聲悶哼。
他的眉心中竟現出了一道血痕,口鼻中也突然湧出大量的鮮血。
他不但整個人完全失去力氣,甚至連短刀的慣性都無法維持, 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強壓著跪倒在地。
青衫男子的眼神先是一片茫然,可隨後他的臉上, 就流露出不能置信的神色。
他有著二階的‘通靈識性之心’天賦, 心靈之力比常人強大數倍。
剛才卻被這楚希聲的刀意,直接轟散了所有心神意識。
此時更被楚希聲的強橫刀意鎮壓靈識,以至於他現在連念頭都無法自如運轉。
四肢也無法動彈,他的靈魂與肉身似已完全脫節。
楚希聲看著幾隻碗碟裡面的灰塵,滿懷遺憾的微微一歎:“可惜了這些菜,還是沒能保住。”
他心緒消沉,索然無味的將身前的碗筷往前一推,從座位上長身站起:“舟兄,這個人就交給你了,注意別弄髒了客棧的地板。還有,我的房間在哪?找個人帶我過去。”
舟良臣的瞳孔微微一張,隨後又眯了起來。
原來他還是太低估楚希聲了。
這個家夥不是來不及做反應,而是懶得拔刀!
此時客棧大堂內,又是‘嗡’的一聲響,這動靜甚至傳到了客棧外,在外圍的帳篷區引發了一陣騷動。
大堂內的所有人都面色肅穆,朝著楚希聲凝神注目。
之前舟良臣自認在楚希聲面前一刀而敗,銀紋虎路塵也臨陣退縮,眾人雖對楚希聲生出了警惕之意,可對他的實力還是半信半疑的。
可是這一刻,他們卻親眼看著一個八品下階位,且有著強大心靈天賦的
武修,被楚希聲的強橫刀意直接衝垮。七竅溢血,站立不能!
這個家夥的實力,究竟有多強?
那‘白眉虎’應皓白,‘屍狗’厲滿山,‘無影劍’卓白雲,都皺緊了眉頭,神色無比凝重。
‘銀紋虎’路塵則是驚悸之余,滿心的僥幸。
幸虧剛才沒有拔刀!
否則他現在不知是什麽樣的情況。
如果傷在楚希聲的刀下,豈非壞了大事?
此時楚希聲的眼裡,則是炸開了一朵煙花。
他的武道點由21,提升到了26。
不過楚希聲看著虛幻熒屏裡面這只剩下26的武道點,還有那‘睚眥刀意(四重)’的字樣,卻是神色複雜,欲哭無淚。
睚眥刀意提升了,固然值得欣喜。
可目前這四重刀意的性價比著實不高,對他的幫助極小。
目前的階段,三重的睚眥刀意已經夠用了。
關鍵是他現在只剩下這麽些武道點,該如何應對後面的局面?
這次的秘境之行,怕是要涼涼——
還有,他現在飯都沒有吃飽,這桌酒菜就被毀了。
今天簡直是出師不利,倒霉透頂。
不過該裝的還是要裝。
他得安靜的獨自呆一陣,梳理一下心情。
舟良臣神色冷漠的點了點頭:“我陪你過去,此事自有人來處理。”
楚希聲顯然不願為此人髒了自己的刀,他又何嘗願意?
且宰了此人之前,還必須嚴刑拷問,逼迫其吐出幕後主使。
這種事,還是他的堂叔父舟象山更在行。
舟良臣的眼裡,則滿含沮喪。
他身邊的這個家夥,實在太強了,強的讓人絕望——
舟家給楚希聲安排的房間,在客棧的面南一側。
這是一間不到兩丈方圓的房間,裡面的家具非常簡陋,就是一張床,一張桌子。
不過舟家收拾的非常乾淨,用了嶄新的被褥,還在房裡面用了熏香。
在這荒山野嶺, 這間房的居住條件已是頂好了。
比外面那些蚊蟲肆掠,四面漏風的帳篷,好了不知多少。
楚希聲看了之後,卻高興不起來。
舟家如此無微不至的禮遇,是有所求的。
雖然臨海舟氏的聲譽尚可,楚希聲卻沒法保證他在九品秘境中铩羽而歸後,舟家不會翻臉相向。
這些武道世家,從來都是盛氣凌人,不講道理。
“其實我堂叔父還給你安排了兩個女孩暖床。”
舟良臣雙手抱劍,倚在門口,他語聲平淡:“我尋思明日就是秘境之爭,可能大戰連場,就幫你拒絕了。我等武修,還是離女色遠一些的好。”
楚希聲不由深深的看了舟良臣一眼,隨即狀似讚賞的點了點頭:“拒絕得好!女人只會影響我們拔刀的速度。”
“你也這麽覺得?”
舟良臣神色一振,從楚希聲這裡找到了認同感:“最近我母親給我安排了幾次相親,讓我煩透了。女人有什麽好?只會耽擱我修行練劍的時間。”
楚希聲張了張口,竟無言以對。
此時舟象山也匆匆趕來。
他當著楚希聲的面,狠狠訓斥了舟良臣與當時在場的舟家護衛。
那刺客能夠接近楚希聲對他出手, 舟良臣等人都難辭其咎。
舟象山自己也是面色羞慚,神色懊惱。
他同樣罪過不輕, 在事發前被人引開, 給了他人可趁之機。
關鍵是他對刺客的拷問也沒結果。
此人早有準備, 被逼跪地之後就吞下了嘴裡的毒藥,在不久前毒發身亡。
不過舟象山還給楚希聲帶來了一件項鏈形狀的法器, 上面串著一顆顆淚滴形狀的青色晶石。
舟象山解釋道:“此物是從那人身上找到的,是一件八品上階位的法器, 名叫‘藏神鏈’。能夠提升神識之力,還能儲藏些許神念,非常實用,價值不菲。
此人身上還有兩件八品下階位的破舊法器,一把短刀,一件內甲,我尋思少俠用不著,就沒給你帶過來。”
他隨後卻將一疊二千五百兩的銀票,放在了楚希聲的桌上:“慚愧,這次是我舟家疏忽,讓少俠受驚了。”
楚希聲面色微動,眼現亮澤。
這條‘藏神鏈’確實非常實用,僅遜於他的‘聚神帔’。
如此一來,他身上三件法器,倒是有兩件是提升神識意念,可以強化‘睚眥刀意’的。
這是歪打正著,在自己的強點上再繼續強化。
至於銀票,舟象山明顯多給了。
兩件八品下階位的法器, 即便是全新的, 價格也不會超過一千二百兩, 那短刀內甲更不值錢。
多出來的這些錢,就是給他壓驚賠罪的。
此時舟象山,又拿出了一個布袋:“這是我舟家為楚兄弟準備的物資,包括三枚極品煉血丹,一瓶療傷的血蓮丹,一瓶修複神識的清魂丹,一瓶鎮毒丹,五枚八品玉符,還有備用的一把八品符文煉血刀。
楚小弟天賦過人,刀法超絕,在同輩中沒有對手。這次入九品秘境之後,想必能橫掃一切,拿下魁首。不過為防萬一,該帶的東西還是要帶。”
楚希聲不由唇角一抽。
忖道見鬼的橫掃一切,他不被人橫掃就不錯了。
“其實~”楚希聲想了想,還是決定抓住最後的機會,給舟家的人打個預防針。
“舟執事,我們之間可能有些誤會。其實我遠沒有舟執事你想象的那麽強,隻以武道技法而論,我頂多隻勝過你們家的大少一線。這次秘境之爭,我能夠拿到前十,就已是盡我所能了。”
他對神天回元丹勢在必得,可萬一連前十都沒殺進去呢?
會不會被惱怒的舟家人拖去沉江?
如果說他在兌換四重睚眥刀意之前,還有那麽兩三成的勝算,現在是真的一成勝算都沒有了。他現在的武道點,就只能換兩次人物卡。
所以該說清楚的事,就必須說明白。
凡事還得量力而為,人有多大的能耐,就背多大的鍋。
哪怕因此被舟氏怪罪,追回禮金,楚希聲也認了。
這件事的過錯,原本也不在他。
舟良臣與舟象山聽了,卻是啞然失笑,感覺這位自謙的過份。
不是什麽人都能不用拔刀,就可解決一位八品武修的。
楚希聲知道二人不信,他歎了一聲:“那日火骨窟——”
楚希聲語聲未落,門口卻傳來了‘砰砰’的敲
門聲,一位舟家的七品家將推門而入。
他面色青冷,朝著舟象山一抱拳:“執事,那人回話了,他不太願意。”
舟象山當即濃眉微揚,現出冷笑之色:“不願意?這可由不得他。他拿了我舟家的錢,吃我們的喝我們的,臨到頭來,卻不肯辦事?告訴他,他要是不願意,那麽三日之內,我舟家送他沉海。”
他見楚希聲神色惑然,就笑著解釋:“那個刺客是海蛇幫的人,我尋思海蛇幫應該沒這麽蠢,幕後當是另有其人。可既然我沒能從刺客的口中拷問到背後的主使,那就只能把這筆帳算在海蛇幫頭上。
我已安排海蛇幫的一個香主做事,給他們一點顏色。不過此人磨磨唧唧,行事不太爽快。對了,楚少俠剛才說什麽?”
楚希聲不禁‘嘖’了一聲,把目光移向窗外:“無事!”
是他見事淺薄了,原來舟家是拖人去沉海的。
真不愧是東州前十的權閥,行事果然霸道之極。
也罷,他其實也放不下秘境內的‘神元回天丹’。
哪怕只有一線機會,楚希聲都想試一試。
當天晚上,舟象山吸取了教訓,額外的慎密小心。
他不但在楚希聲的門口安排了兩名七品修為的家將護衛,在楚希聲的窗口下,也安排了三人值守。
旁邊的幾間房也都住著舟家的人手,以確保萬無一失。
——這絕非小題大做。
楚希聲隻以刀意擊潰八品武修的那一幕,足以震動各方,引發眾人之忌。
今夜說不定就有十數股勢力在謀劃,先將楚希聲這個強敵除去。
舟象山不能不做提防,小心戒備。
他本人直接入住在楚希聲隔壁,一整宿都未入眠,時時刻刻都在警惕四方動靜。
這天夜裡,客棧裡面確有些不尋常的動靜。
舟象山隱隱感知到好幾股若有若無的氣息,在往這個方向窺視。整座客棧,氣氛劍拔弩張。
不過可能是見舟家防備嚴密,最終這些異動又平複了下去,一直到次日清晨都平安無事。
舟象山心神暗松之余,對隔壁的楚希聲暗生欽佩。
這家夥倒是心大,竟安然睡了一整晚。且呼吸均勻,一整夜都沒翻過身。
他不知楚希聲是進入了夢境,練了一整宿的‘睚眥刀意’。
目前來看,武意這東西,是由各種功體與武道技法中衍生而出,用於強化武修的神魄靈識。
除此之外,它還能反哺武道技法本身,增強各種招法的威力。
這是楚希聲現在,唯一能穩勝那些天驕的地方。
唯獨他的掌控力方面有很大問題。
那些第四重刀意的要領訣竅,雖已強灌入楚希聲的腦海當中,形成了記憶。
可它們都是‘死’的,楚希聲能夠施展,卻非常的僵硬。
唯獨刀意境界提升之後,楚希聲的神識力量,也隨之強化了一大截。
楚希聲現在要做的,就是掌握這些沉睡在他記憶中的刀意要訣,讓他的第四重睚眥刀意‘活’起來,真正為他所用。
而就在楚希聲練習刀意的過程中,他眼中不斷有煙花炸開,武道點上漲到了36。
這應該是昨天客棧大堂的那段風波,持續傳播發酵所致。
雖然武道點數量不多,楚希聲的心神還是稍稍一振。
眼下的局面,多一個武道點都是好的。
等到啟明星現於天際,這座客棧與周圍的數百座帳篷,又開始人聲鼎沸。
楚希聲也早早被喚醒,他們吃過早餐,匆匆準備了一番行裝,就離開客棧,往二裡外一座布滿密林的荒山行去。
當楚希聲隨在舟象山身後來到荒山頂部,將山頂的情景納入視野,頓時劍眉微揚,現出訝色。
楚希聲看著眼前一幕,隻覺是萬分驚奇。
他腳下這座荒山長寬約為二裡,山頂部位最多也就四畝左右。
可當他們真正走上山巔的時候,隻覺眼前為之一闊。
此處竟有一座煙雲籠罩的山谷。
這山谷的寬至少在十裡以上,長則不知究竟。
楚希聲竟一眼望不見這山谷的盡頭。
隻隱約望見這山谷的內部地形複雜,還藏著一些瓊樓玉宇。
它們藏在雲霧當中,難辨究竟。
楚希聲的瞳孔不由微微收縮。
這就是那神鼇散人開辟的九品秘境?
一位術武雙修的一品高手, 竟能有如此神通?
竟能在這個世界,強行開辟出一片長寬至少十裡的虛空,而且是整整三十六座,維持數千年之久!
這簡直就是神仙般的手段。
看來這個世界的高品武修,遠比他想象的還要更強大。
書上說他們的力量能擔山填海,摘星拿月, 楚希聲還以為是誇張之詞,看來絕非虛言。
他以前一直都是以楚芸芸為標準,來判斷這個世界;
可現在看來, 楚芸芸失去真元後丟失的神通偉力,比他想象的還要大得多。
那山谷的入口,有著一層無形的屏障。
眾人到了此處,就無法再前進了。
陸續抵達此地的兩千余人就各自選了一塊地方抱團,他們三五十人一群,彼此間涇渭分明,互相防備。
臨海舟家的人手是比較多的,人數高達七十。
他們卻也是眾矢之的,周圍許多視線,有意無意的朝楚希聲注目, 或陰冷,或好奇, 或忌憚, 還有殺意畢露, 不加掩飾的。
舟象山警惕不已, 直接持劍在手,護持在楚希聲的身側。
楚希聲發現虛幻熒屏裡的‘睚眥’二字, 已變成了深紅顏色。
——你的睚眥刀意已提升到高等強度!
他心裡有點發毛,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
楚希聲面上卻是一派從容,神態冷峻高傲。
他背負著手,似對這些投射過來的目光全不在意。
事已至此,他除了一條路走到黑,裝逼裝到底,也沒其它的辦法了。
也就在此時,一群人或駕馭法器,或馭刀劍,凌空飛渡,紛紛落在山谷的前方。
他們總數五十余人,男女不一,高矮各異,卻都有著不凡氣度,或雍容,或桀驁,或平和,或霸烈,都勢如淵渟嶽峙。
其中一對四旬左右的男女, 特意轉頭往臨海舟家這邊看了過來。
他們的目光隨即就鎖住了楚希聲,笑著朝他頷首一禮
“那是我們家主‘三指驚神’舟雄霸,還有他的夫人度靈仙。”
舟象山心裡長舒了口氣,放松了下來。舟雄霸夫婦到了之後,他才有信心確保楚希聲在進入九品秘境前的安全。
他輕笑著給楚希聲介紹道:“我們家主左邊,看起來像僵屍的那個,是屍山門的長老‘屍九命’;他的左邊是臨海路氏家主路哲,帶著綠帽子的那個;還有海鹽幫主‘白眉刀’應飛龍,不知為何,他們一家人的眉毛都是白的;
右邊那位負劍的女子來自水雲宮,她姓周名霞,有著‘珍珠仙’的名號。水雲宮做珍珠生意,所以這位仙子一身的珠光寶氣;你們秀水郡也有人過來,是最左邊那位,獨臂刀李滄。說起來,此人與隆氏關系不淺,是隆氏的盟友之一——”
此時的舟雄霸,神態異常滿意的將視線從楚希聲的身上移回,轉向了前方的山谷。
他第一次見楚希聲,觀感極佳。
此人的養元功,雖然才剛入第三重境,可其神念靈識,卻異常的強大,超越於在場的幾位青雲天驕之上。
那一身的刀意,更是凌厲霸道到掩藏不住了。
他躋身於眾人當中,卻仿佛螢火蟲群中的火炬般的引人注目。
“那人就是楚希聲?”
此時臨海路氏的家主路哲,也在看著楚希聲,他臉上笑盈盈的:“舟兄真是好運氣!有此人在,這座九品秘境想必已是舟兄的囊中之物。”
他早在昨日夜間,就聽說過客棧大堂中發生的事。
路哲最初無法置信,這世間還能有一刀戰敗舟良臣的九品。
可今日路哲親眼見了楚希聲,就知此事並非無稽。
這令他心情糟糕不已。
他原以為臨海舟家,在這次的秘境之爭中,是很難有什麽作為了。
沒想到舟家會從隔壁的秀水郡帶來這麽一條大魚。
——相較於此間的眾多九品武修,此人就仿佛是躍入池塘裡面的一條巨鯊,難以製衡。
立在舟雄霸身側的度靈仙頓時把杏眼微眯,心裡罵了一聲‘笑面虎’。
這個混蛋分明是欲以言辭挑動眾人對楚希聲的忌憚之心。
楚希聲的確很出色,可一旦他被各方聯手針對,群起攻之,那麽哪怕他的戰力再如何無雙無對,也得被迫出局。
這事要怪,也只能怪她的寶貝兒子。
昨晚她如果在客棧大堂,一定先封住舟良臣的嘴。
這場秘境之爭,明明十拿九穩的事,卻因舟良臣之言平生變故。
“路兄說笑了。”
舟雄霸不動聲色,他搖著頭不以為然:“九品階位的武修實力有限,再強也不過是百人敵,誰都沒有能耐橫掃無敵。
何況今日參與秘境之爭的九品,也是人才濟濟,好手如雲,如‘銀紋虎’路塵,‘白眉虎’應皓白,‘屍狗’厲滿山,‘無影劍’卓白雲,哪一個不是貨真價實的青雲天驕,可在九品當中力敵百人?他們都有取得魁首之望。”
在場的眾人聞言都神色默默,不置一詞。
這位‘三指驚神’的話說得很明白,這是在提醒各方,他們如在秘境中聯手針對楚希聲,也不過是便宜了這幾家。
舟雄霸則繼續笑道:“且那神鼇散人為傳承衣缽,在秘境中布下眾多考驗,我們家這位楚小友強則強矣,卻未必是神鼇散人心儀的弟子。”
他隨後又飽含深意的看著路哲:“所以我與楚小友說,這次輸了不打緊,是我們沒有緣法。他在秘境當中無需在乎成敗,只需快意恩仇,以牙還牙便可!”
無論誰敢挑頭出手,那就一起出局便是。
路哲被舟雄霸凌厲如刀鋒般的目光,刺得肌膚隱隱生疼。
他臉上卻一點異色不顯,笑容自若:“舟老弟大氣,小兄佩服——”
就在此時,他們前方一位穿著大紅官袍的中年人單手一揮,展開了一張卷軸。
“九品秘境開啟在即,諸位來簽個生死契吧。秘境之內有大凶險,所有人入內之後,生死勝負全憑天意,一應爭鬥恩仇只能限於秘境之內,各方都不得在外追究。”
那卷軸是赤金顏色,展開之後,竟然懸浮於空,散著淡淡的金色光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