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陽很想借西山郡軍立一殊功,回報楚希聲的救命之恩。
不過就在西山堂全員出堡,在堡外列陣之際。三裡外的兩千西山郡軍,就‘轟’的一聲散掉。
指揮使閻過當先策馬奔逃,其余西山衛郡軍的兵馬,也就一窩蜂的逃散。
一部分往北面軍營方向奔逃,一部分沈氏族兵,則逃往沈家建於西山的莊園。
閻過對自己的部下極不看好。
聞家堡何等堅固?
聞家的家將四百,莊丁千員,加上沈家提供的人手,參戰的人員接近兩千。
這兩千人的整體戰力,可不遜色於他的西山郡軍,且持有眾多弩箭,倚堡而守。
裡面還有六位六品戰力,三十三位七品坐鎮。
可這麽一支強大的力量,在僅僅一刻多一點的時間內,就被西山堂全數撲滅。
包括嶽巍在內的幾個六品,竟是一點聲息都沒有。
撲過去的三百騎軍,也只在塢堡大門處掀起那麽一點點浪花,就被屠殺殆盡。
聞家堡尚且如此,何況他的西山衛郡軍?
經歷前次峽道之戰後,此時他麾下的郡軍,已經是烏合之眾,軍心不振。
此時軍中的七品武修,也只有十二人,拿什麽與西山堂對抗?
閻過不打算把命丟在這裡,也不願麾下的袍澤兄弟去送死,填入西山堂這個深不見底的深坑,所以他果斷的逃了。
他麾下眾多千戶百戶,也如蒙大赦,毫不猶豫地發足奔逃。
這西山堂實力深不可測,正面對抗絕非上策。
那些底層的將士,更是一哄而散。
他們生怕逃得慢了,將各種重型兵器丟了一地。
就在西山郡軍全軍潰散之際,在塢堡的東面方向,又來了一支人馬。
總數約有四百人左右,全員穿著紅衣,他們行進時缺少章法,亂哄哄的一團,不過個體的實力卻很不俗。
楚希聲往那邊看了一眼,就唇角微揚,神色欣然。
那邊的來人是左衙內的人馬,南街廟市的四百武師。
其首領正是左衙內身邊的那名女侍衛。
此女名叫司空馨,修為六品下,據說其早年曾是殺生樓的金牌殺手。叛出殺生樓的時候,被左青雲力保了下來。
她精通暗殺術,短刀與大槍,戰力極強,曾以弱一階的修為力抗隆衡數擊不敗。
女侍衛的神色卻很怪異,她獨自策騎而出,來到了楚希聲面前。
“楚堂主。”司空馨在馬上抱了抱拳:“我等是奉左衙內之令,前來救援。他讓我轉告,讓你務必小心上遊的十七連環塢。
衙內被困於郡衙無法親自前來,不過他從家中長輩口中得知,十七連環塢的龍首任道行,已經做好了突襲下遊的準備,預計鐵旗幫無暇他顧,聞家堡是上官神昊等人給你與鐵旗幫設下的陷阱——”
她說到這裡,面色複雜的看了前方的聞家塢堡一眼。
這塢堡是不是陷阱,已經不是很重要了。
此地已被西山堂踏平夷滅,西山郡軍乾脆全員潰逃。
這陷阱何其可笑?
楚希聲聞言很高興。
不是為司空馨帶來的四百武師,而是為左青雲的義氣。
估計司空馨統領這四百武師從古市集渡江的時候,他這邊也才踏出西山鎮。
這絕不是錦上添花,而是雪中送炭。
“十七連環塢?”
楚希聲眯著眼,往神秀江的上遊看了過去。
隨後他就一聲笑:“他們這是欲置我於死地,可惜眼高手低,花拳繡腿,不太經打,也錯估了我西山堂的實力。這區區聞家堡,土雞瓦狗一般,我西山堂頃刻即能平滅。”
司空馨則眉梢一揚。
忖道何止是上官神昊等人錯估了西山堂,郡城的許多人都低估了楚希聲,包括左衙內的父親。
今日一戰之後,不止是西山鎮,整個秀水郡城都會變天。
楚希聲又轉過頭,看向左青雲麾下那四百紅袍武師。
“兄弟們來一趟不容易,不能讓他們空手而歸。這樣吧,我接下來要去夷平雲鶴山莊,你讓他們一起隨行,給我壯威如何?”
司空馨神色一振,果斷利落的答應下:“我代兄弟們謝過楚堂主抬愛!堂主如有什麽地方用到我們,盡管下令即可。衙內已有言在先,我等過江之後,全憑楚堂主調度。”
她沒有拒絕的道理。
此時聞家堡的戰事,已經塵埃落定。
司空馨想不出這地塊,還有什麽人敢正面對抗西山堂,還有哪家有實力阻擋西山堂的兵威。
故而楚希聲不是帶他們去作戰,而是帶他們去發財的。
片刻之後,西山堂七百人重新整軍,與司空馨合兵一千一百人,往十二裡外的雲鶴山莊行進。
這千余人沿途所過之處,那些鄉豪都噤若寒蟬,都紛紛龜縮於自家宅院裡面,不敢冒頭。
不過楚希聲暫時還顧不上這些小魚小蝦,懶得搭理。
雲鶴山莊建於西山南麓的半山腰上,雖然沒修建塢堡,地形卻非常的險要,也是一個易守難攻的所在。
這座莊內也有殷陽的家兵三百,莊丁五百人。
不過雲鶴山莊之主雲鶴刀殷陽,連同他麾下的六位七品,全都戰死於聞家堡。
這座堡內已沒有了任何高手坐鎮。
楚希聲帶著司空馨,李神山,魏陽等人往上一衝,就輕而易舉的拿下了雲鶴山莊。
這一戰,他們甚至沒有任何的死傷。
雲鶴山莊內部的家將都人心惶惶,兵無鬥志,將無戰心。
戰事一起,就全都往後山逃竄,誰都不想把命送在這雲鶴山莊。
能守住這裡也就罷了,關鍵是他們哪怕拚上自己的命也守不住。
楚希聲在這邊的收獲稍小。
他們只在莊內銀庫啟出十三萬兩魔銀,七千兩神金,還有大約九萬兩的各種財貨與兵器,十五萬石的糧草,以及三百五十頃暫時難以估價,也沒法過戶的良田。
他們在這裡待了足足一刻時間,將雲鶴山莊大致搜刮了一番,就又轉向了鎮北丹家。
丹家是西山鎮排位第三的地主,擁田四百八十頃,規模僅遜於沈氏與聞家。
不過其家擅於經營,一直壟斷著鎮裡的酒水生意,還佔著一座小鐵礦,其家財勢其實更在聞天財之上。
據說其家主丹赤靈修為六品下,是與雲鶴刀並駕齊驅的高手。
這次西山的各家鄉豪聯手抗稅,丹家沒有直接站到前台。
不過楚希聲從吳媚娘那裡獲知消息,丹家在利用自家的影響力,極力幫聞家與沈氏串聯。
西山這些大族鄉豪能如此齊心,丹家居功至偉。
所以二十天前,楚希聲就委托左青雲的公文,也將鎮北丹家列名其中。
楚希聲是心念已定,要將丹家一並掃除的。
不過楚希聲麾下的千余人馬,才剛走到半路,鎮北丹家的家主丹赤靈帶著一眾從人,策騎來到楚希聲的陣前。
丹赤靈四十歲許的年紀,氣度雍容,儀表堂堂。
可此人卻赤裸著上半身,背著一大捆的荊棘。
他下馬之後,更是直接在楚希聲面前跪伏下來。
“此前丹某遠遊在外,一時無暇顧及家中事務。今日丹某回歸,才知家中逆子與惡奴被聞天財蠱惑,竟與聞家合謀,準備拒納稅賦,對抗朝廷法度。丹某得知之後,特來負荊請罪,還請楚堂主大人大量,原諒我家不敬之罪!”
楚希聲面色陰沉,眼神冷厲。
什麽遠遊在外,今日回歸,這家夥在騙鬼呢!
且原諒了丹家,他就沒法回本了!
之前他借的那三十四萬兩,可是九出十三歸。
也就是他借到的三十四萬兩,需要還將近五十萬。
而此時他從聞家與雲鶴山莊搜刮的金銀,也才五十萬兩左右,剛夠還債。
除此之外,他還得承擔所有的稅賦。
且堂口裡面兄弟們出了死力,他這個當堂主的,豈能讓他們一無所獲?
丹赤靈偷眼看著楚希聲的臉色,心內微微一沉:“楚堂主,今年的春賦與人頭稅,丹家願如數繳納,除此之外,丹某願額外賠付十萬兩魔銀,五萬石稻米,給堂主賠罪。此外丹某願立下誓言,從此我家願以楚堂主為馬首是瞻,奉令不違。”
楚希聲的臉色稍微好看了一點。
不過他的眸子,依舊寒意深濃:“大約十二天前,我曾經派手下帳房先生,到鎮北收稅。卻被一群蒙面人挾持,不但當眾鞭打,還對他們潑尿潑屎,閣下可知這是何人所為?”
“是我家逆子狂悖,做出這樣的蠢事。”
丹赤靈驀然站起,大步走到身後的從人當中,將一個被捆住手腳,嘴裡也塞著毛巾的年輕人,強行拖下了馬。
他將此人直接拖到楚希聲面前,隨後手起刀落,將年輕人的手足削斷。最後又一刀捅入年輕人的丹田,竟直接廢去了他的八品修為。
“還有包括我丹氏外堂管家在內的五名惡奴。”
丹赤靈側身回過頭,此時他後方馬隊中,也有五個被捆成粽子一樣的人,被一眾家將拖拽了下來。
這些家將也是狠辣無比,無比利落的將這些人頭斬落。
丹赤靈面色肅然:“丹某願給貴家帳房當面賠罪,另外再奉上千兩魔銀作為賠禮。”
楚希聲暗暗驚異,忖道這個丹氏家主,真是一個狠人呐。
自家的親兒子,話都沒說一句就直接斷去手腳,廢去修為。
此時的魯平原,卻湊到楚希聲的耳旁小聲道:“這是他的嫡子丹偉,其母是聞天財的妹妹,據說這對夫妻一向不和,聞氏早年有過一段奸情,丹偉可能不是他的親子。此外這人還有五個庶子,一個比一個出色,都是年紀輕輕,就有七品修為。”
言下之意,是丹赤靈被人戴了綠帽,也不缺兒子。
聞家覆滅之後,這個嫡子也沒有了任何價值。
丹赤靈此時又苦笑,神態卑微恭敬,他抱拳一揖:“可能楚堂主會以為丹某心狠涼薄,不過丹某更知如果不這麽做,我丹家與這孩子的命都保不住。
丹某在郡城有關系,知道楚堂主已經拿到了抄拿我丹氏家產,緝拿所有男丁的文書,如今一族興亡,都在堂主一念之間。丹氏鄉野人家,此前不識真人,也不知西山堂天威。如今誠心悔過,丹某拜請楚堂主海涵!”
楚希聲的目光閃動,陷入沉思。
夷平丹氏的收益,肯定要超出丹赤靈賠付的十萬兩魔銀與五萬石稻米。
且丹赤靈這個人,他很不放心。
這讓他想到了上官神昊。
問題是此人連負荊請罪這等事都做出來了,還斬斷了自家假兒子的手腳。
如果他再不依不饒,堅持將丹家掃平,會被東州無數江湖人非議,戳脊梁骨的。
混江湖必須心狠手辣,卻不能僅僅是心狠手辣,還得要個好名聲。
除非是能像血睚刀君那樣,以一人一刀鎮伏天下,否則就不能不顧及人心。
楚希聲在權衡,是先剪除丹氏這個禍患劃算,還是徐徐圖之。
楚芸芸此時卻眯著眼,傳音過來:“此人修為五品,深藏不露,陸亂離現在可能不是他的對手。在他身後那些人裡面,還有四個六品,一個五品上,這些人修的都是高深武道。這丹家暗藏的實力,遠超聞家十倍。除此之外——”
楚芸芸語聲凝然:“我還聞到妖族的氣息,他們很可能是半妖。”
楚希聲聞言一愣。
他心中驚奇,丹家如此實力,為何還要向他低頭請罪?
隨後他就意識到,這丹家的人可能也見不得光。
他們一定是出於某種緣故,不願暴露自家的實力。
丹家的身份來歷只怕很有問題,與他們兄妹一樣見光死。
且此事多半與他們的半妖血脈有關。
楚希聲心念內略一轉念,眼裡就透出一抹戲謔之意。他隨後不動聲色,從馬上俯視丹赤靈,語含冷意道:“十萬兩太少,滅了你們丹家,我西山堂的收獲遠不止此。限你們一日之內,將十三萬兩魔銀送至西山堂。”
楚芸芸是能將丹赤靈,還有那位五品上的武修一拳打死,卻會留下不小後患。
接下來強攻丹家,勢必要付出不小傷亡,沒有必要。
他現在的修為與日俱增,進入名俠榜也就是這兩年的事情。
只需再過一年半載,西山堂就可有鎮壓丹家的實力。
如果丹赤靈敢於跳反,他抬手就可將之夷滅。
所以不妨先答應下來,觀丹氏形跡。
如果他們首鼠兩端,甚至是陰圖叵測,再將之除滅不遲。
丹赤靈則眉頭微蹙。
十三萬兩?
他心中肉疼,卻還是猛一咬牙:“丹某認罰!”
楚希聲微一頷首,狀似滿意:“還有,丹兄願不願在我家屈就一個壇主?如果閣下願意,那麽丹家此後也是我西山堂一員,今日的這樁事情就算是抹平了。”
丹赤靈面色一黑,心知楚希聲是要建立實質上的主從名份。
他滿心不願,卻注意到楚希聲正按著腰刀。
丹赤靈暗暗罵了一聲晦氣。
以丹家的整體實力,其實不懼西山堂。
不過一旦打起來,他們家的根底一定會暴露於郡衙與錦衣衛的眼下。
這是他們家付不起的代價。
關鍵是丹赤靈不敢賭。
眼前這個少年正值血氣方剛的時候,且剛滅了西山堂,兵鋒正銳,目空一切。
一旦他拒絕,楚希聲一定會翻臉。打起來就完蛋了,他們家在西山一代經營數百年的基業,都將毀於一旦。
丹赤靈不由暗暗一歎,忖道這叫什麽事?
原本以為上官神昊等人的謀劃周到,深惟重慮。他們動員各方力量,不遺余力的碾壓下去,簡直萬無一失。
這西山堂不過兩個七品,加上一個青雲六十的楚希聲,如何能對抗這幾家的泰山之勢?
上官家與沈家許諾的運河股份,也讓人心動。
所以他故作不知,放任自家的孽子施為。
誰能想到西山堂可以在兩刻之內,將聞家堡一舉蕩平?
現在好了,一口湯沒喝到,反倒讓丹家落到如此尷尬的境地。
早知如此,他一定不會讓丹家參與其中。
丹赤靈稍一沉吟,就神色無奈道:“丹某願意。”
今日且先虛與委蛇,答應下來,以後再想辦法脫身。
“好!”楚希聲一聲大笑,忖道自家堂中深藏不露的二五仔,又多了一個。
改天得打探一下丹家的來歷,還有他們幕後的跟腳,做到知己知彼。
“丹壇主,稍後你們家再出兵六百助戰,隨我去掃滅那些西山賊匪,我要精銳。”
楚希聲已經把丹赤靈當成手下了,他轉過頭看向魯平原:“那些九刀塢與白雲寨的賊人到了何處?”
“就在鎮西二十七裡。”魯平原躬身一禮,愈加敬服:“他們應該已經得知了堂主蕩平聞家堡,擊潰西山郡軍的消息,在那邊頓兵不前,四下劫掠周邊的幾家村莊與大戶人家。到半刻前為止,已經有一家大戶被他們攻破,全家罹難。”
楚希聲不由一聲哂笑。
忖道這些西山鄉豪,簡直是引狼入室。
不過他作為西山鎮的鄉正, 不能坐視不理。
那些大戶人家死的不冤,當地的平民百姓卻很無辜。
“傳令下去,所有兄弟全速西進。還有,灑一些遊騎出去,令沿途所有的大戶鄉豪,命其出丁助戰,驅逐那些西山賊匪,不是我一家的事情,各家都需出人出力。”
楚希聲想了想,又冷笑道:“若曦,你將聞家與殷家的所有男丁都帶回去,掛在西城門口示眾,再通令全鎮所有擁地五百畝以上的鄉豪大戶,讓他們帶齊今年的所有稅賦,另加三成的滯納罰金,在今天落日前趕至西山鎮。告訴他們,如果落日前沒有趕來,那就不用來了。”
劉若曦其實更想追隨楚希聲去作戰。
不過她對楚希聲的敬崇已經到了骨子裡,毫不猶豫地應了下來。
也就在楚希聲準備將那西山賊匪也一舉掃平的時候,上官家後院的聽香水榭,卻是死一般的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