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說瓦爾特那邊——我是指貨商的事，有什麽結果嗎?”阿米爾問。

　　“這事倒是邪門得很，本來想著，城內的火神教要是都不知道，那就把目光放在城外。之前還沒通路的時候，連接凜冬和各個城鎮的路就那麽兩條，除了貨商和肅清隊伍也沒什麽人來往。但查了又查，什麽結果都沒有，不過倒是折騰出來一些奸商，瓦爾特這回也算是小賺了點。”

　　“難不成，那毒藥是白胡子自己琢磨出來的?”阿米爾把弗朗茲匆匆為他準備的熱茶端在手裡吹了吹。

　　“這也不可能，火神教早就被掀了個底朝天，沒有任何疑點。我猜這實驗八成是在城外做的……”

　　“城外的話，這可得交給蓋文將軍了。”

　　“不說這個，那個跑到瓦斯特平原的木匠，他提供的線索怎麽樣?”

　　“那還能叫線索?”阿米爾苦笑一聲。然後，他給弗朗茲講述了在狼族看見的事，尤其對那場死刑大侃特侃。不過，他按照迪夫的囑咐，沒有提起對於摩根長老的懷疑，隻說救回來了個被驅逐的女孩。

　　弗朗茲聽得是津津有味，隻恨自己被派去處理瓦爾特這邊的事，沒能一起跟去。

　　“所以呢，那個叫托蒂的小姑娘現在在哪?”

　　“迪夫團長帶她去看醫生了吧，順路去跟埃菲拉城主報個平安。”

　　“這有什麽可報告的。”

　　“這……畢竟遇見了老熟人，就算是敘敘舊吧。”阿米爾清了清嗓子，生怕說漏了嘴，“話說回來，弗朗茲，你真的決定要和伊莎貝拉繼續下去?”他趕緊把話頭扯到弗朗茲身上。

　　“這怎麽了?這是顯而易見的事吧！”弗朗茲一提起伊莎貝拉，就滿面紅光，完全丟了平常做事的那副理智。阿米爾見他這樣子，無可奈何道:“那可不容易，你要知道，像卡文迪許這種家族，最喜歡用聯姻的方式把財產和財產合並在一起。尤其現在的家主是瓦爾特，大紅鼻子絕不會就這麽放過你。”

　　弗朗茲露出苦惱的表情來:“但即便如此，我和伊莎貝拉也是真真相互欣賞的。”

　　“這我自然知道，我想剛剛我說的你也明白吧，不然也不會到現在還瞞著蕾娜塔夫人。”阿米爾喝了一口熱茶，“謔，這可是上等貨，從哪搞來的。”

　　“鄰居送的，或者說，是憑著我的名聲賺的。”

　　“嘿，也有我的一半吧！你沒聽剛才那些姑娘們說嗎?我可是肅清火神異教徒的大功臣！”阿米爾半開著玩笑和弗朗茲嚷嚷起來。

　　不過，弗朗茲看起來仍然很是苦惱，這茶再上等，也是下城人眼裡的上等，端到了卡文迪許家主瓦爾特的眼前，肯定就會顯得一無是處了。

　　砰。弗朗茲把腦門重重地磕在桌子上:“我可不會滿足於一輩子做卡文迪許小姐的情人啊阿米爾……”

　　“說什麽混話呢，你也得替伊莎貝拉小姐想想。”阿米爾看著弗朗茲沒精神的樣子，覺得自己手裡的茶也苦了起來。

　　下午，蕾娜塔夫人回來了，她拿著一堆菜籃子，搖搖晃晃地用腳踢開門。

　　“阿米爾，你們果然在這。我聽街坊告訴我你回來了，就趕緊往家趕。”蕾娜塔笑吟吟地看著兩個年輕人，阿米爾和弗朗茲趕緊迎上來接過蕾娜塔手裡的大包小裹。

　　“您這是做什麽去了?”

　　“哦，是艾琳的母親，她非要我去見見她女兒。”

　　“艾琳?”阿米爾對這個名字回憶了一會:“是——花店的那個姑娘?”

　　和阿米爾不同，

弗朗茲聽到艾琳這名字卻起了個激靈。　　蕾娜塔點了點頭:“我看是個好姑娘，就是有點任性。”

　　“那也比不過您兒子……”阿米爾低聲道。

　　“什麽?”

　　“啊，沒什麽，夫人，晚飯我們來做吧，說實在的，您買的東西可真夠多。”

　　“那怎麽行，你們已經夠辛苦了。而且，其實我買得不多，只是大家都認得你們兩個，就多多送了一些給我。對了弗朗茲，記得多照顧照顧那些賣貨的老實人，他們也不容易。”

　　弗朗茲還沉浸在蕾娜塔提起艾琳的不滿中，但他還是強擠出一個笑容道:“我向來都是寬以待人的母親，不過今後可能也沒機會嘍……”

　　“哦，對了對了，這個我也聽說了，瓦爾特今後不再查他們的貨了。那也好，就算你什麽都不做，只要在這也是好的，我聽說東街那邊，好多貨商都被小混混欺負著，可憐的緊。”

　　兩人吃過晚飯之後，為了不打擾蕾娜塔休息，轉移陣地去了二樓的閣樓，又一直聊到了夜裡，伊莎貝拉的事不能當著蕾娜塔夫人的面提起來，夜裡安靜就更不好說話，阿米爾於是轉而談起了戴裡克的事。

　　“這感覺真是奇怪，就像有兩個自己……”弗朗茲皺著眉頭說。

　　“怎麽說?”

　　“你想啊，如果你是迪夫團長，是埃菲拉城主，或者是喬佛裡和那個什麽狼族的塔昆。當初支持讓戴裡克人間蒸發的是他們，這會又想知道一切真相的也是他們。其實只要對自己稍有了解，就會知道人的求知欲是難以阻擋的，所以，他們也許曾用盡各種辦法來阻止現在的自己回憶戴裡克呢。”

　　阿米爾抿了抿嘴:“說實話，我也有差不多的感覺，而且這個真相既然當初決定封存起來，恐怕不會是什麽令人值得期待的消息……”

　　“好在，這和我們也沒什麽乾系。”弗朗茲看了看窗外，人們都已經點起了油燈，影影幢幢的暖色燈光、人與人之間互相交談的竊竊私語、偶爾傳來的幾聲狗叫…無不訴說著歲月流淌的平和與寧靜。如今，凜冬沒有異教徒的壓迫，一切都在向著好的方向發展，弗朗茲早就過慣了這種安生日子了。

　　夜漸漸深了，蕾娜塔夫人已經睡下，阿米爾這會也該離開了，弗朗茲點起了油燈送阿米爾到門口，但阿米爾才邁出一步，弗朗茲又叫住了他。

　　“對了，阿米爾，我想起一件事，是伊莎貝拉告訴我的。”

　　“說實話，我有點聽夠你們倆的故事了。”阿米爾翻了個白眼給他。

　　“不不不，是女王陛下明天要開一個舞會，來慶祝這次調查圓滿結束。”

　　“這也用得著慶祝?”

　　“如果換作是別人，我也要懷疑這舞會的意義，不過薇薇安的話……誰知道呢，我猜她也許還有別的考慮。”

　　“她都邀請了什麽人?”

　　“這我哪說的過來……不過，你我也在其中。”

　　“那你怎麽才和我說！”

　　弗朗茲撓了撓頭，因為他滿腦子都是伊莎貝拉，舞會這事，要不是他看到人們的影子在油燈下顫悠悠的像在跳舞，也許等明兒舞會結束他也想不起來?阿米爾埋怨了他幾句就離開了。

　　今夜沒有月亮，風也寂靜的出奇，阿米爾心想定能睡個好覺。

　　在外奔波的日子總是難挨，他已經幾天沒有好好睡過了，因此阿米爾對接下來的夜晚期待不已，雖然離家還有一段距離，但他已經開始在心裡醞釀起睡意來。

　　這時，迎面走過來一個身形細長的男人。這老長的街道，這會只有他和阿米爾兩個人，所以阿米爾雖然困意十足，但卻沒法不注意到他。這人穿著黑色的衣服，帶著一頂帶帽沿的牛皮帽子，穿著尖頭的皮鞋，兩隻手插在兜裡，他腳步沉重，腳下的細沙和枯葉在這寂靜的夜裡簌簌地響。

　　光線昏暗，阿米爾看不清這人的長相，而且他似乎有意微微低頭，把自己的相貌藏在陰影裡。不過阿米爾看得出的是，他應該是上城來的，畢竟普通人可不會把這麽精細的牛皮買來做成帽子。不過，阿米爾對他沒什麽興趣，於是移開目光，繼續向前走去。

　　“請問——”那個男人突然發了話:“抱歉，打擾到您，請問是阿米爾·利貝爾特騎士嗎?”

　　阿米爾有些驚異地回過頭，這也意味著他向對方表明了身份。

　　“您是弗朗茲騎士的朋友吧。”對方又問道。

　　“有什麽問題嗎先生?”

　　聽聲音，對方應該是個上了年紀的人，說起話來畢恭畢敬，身體也總是微微前傾，這更證實了阿米爾的猜測，他只能是個上城人。

　　“我有事希望找你們二位談一談。”

　　“什麽事?”

　　“這……”說著， 那人朝阿米爾走近了些，他壓著嗓子說:“在下是伊莎貝拉小姐的仆人米爾。”

　　阿米爾聽到伊莎貝拉之後，瞪大了眼睛，原來這位是卡文迪許家的老仆，不過，如果伊莎貝拉遇到了什麽要緊事，通知弗朗茲就好了，幹嘛又要叫上自己?

　　“弗朗茲那邊不方便，你先跟我來，我們換個地方談。”阿米爾帶著米爾回到了自己家，他本來想給米爾倒杯熱水，但卻被米爾攔了下來。

　　“不必麻煩了，但請快點叫來弗朗茲騎士吧。”老仆的聲音急得甚至有些打顫。

　　阿米爾無奈，又匆匆忙忙跑了出去，半個小時以後，他把弗朗茲帶到。

　　接下來的對話，想必各位也都猜的到。老仆故作鎮定地向弗朗茲和阿米爾講述了今天早晨，伊莎貝拉回家路上碰到安德烈亞的事。起初弗朗茲對安德烈亞的行為十分惱火，但當老仆說出安德烈亞的那番話時，惱火就變成了不安和驚駭。

　　一旁的阿米爾也震驚了，老仆看見他的瞳仁都在不住地抖動。

　　“等等，這也說不通啊?瓦爾特他到底看上我哪一點了?”

　　“也許是，名聲在外吧。”

　　阿米爾愣在原地，他所堅持的就像自己曾經對弗朗茲說的，卡文迪許這種大家族，只會用聯姻辦法把財產和財產合並起來。因此，瓦爾特把唯一的女兒嫁給自己這件事，在阿米爾看來是完完全全無法理解，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這下，阿米爾睡意全無，他甚至向弗朗茲投去了有些心虛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