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府的陽光是燦爛的,尤其是清晨之後的陽光,落在那些全世界都知名的建築上,便是新一天的開始。
一般來說,在這個時段通往郊區的路會顯得有些擁擠,那些牌照看似平淡無奇,但車型都讓人怎舌的車隊中,誰也說不準哪輛車裡坐著什麽大人物。
在這些朝著阿靈頓方向駛去的車輛中,有一輛不起眼的黑色2005年款奔馳商務車,正以不疾不徐的速度向著華府西南方向的郊區行進。
車子裡一共有四個人,一個長發的中年人正在聚精會神地開車,他穿著一件不太合時宜的風衣,整個人看上去像是從什麽滄桑的外國電影裡走出來的角色一樣,胡碴子在臉上留下了一片倔強的痕跡。
坐在長發中年人旁邊的是個金發青年,他的臉色有些灰敗,但整個人依舊打扮得一絲不苟。漂亮的金發打理得非常乾淨整潔,穿著一身得體的灰色西裝,整個人看上去帥氣得不行。
坐在後座上的是一個女孩和一個滿頭白發的老人。女孩是一張典型的亞洲美女臉,雙手塗著紅色的指甲和粉紅色的腳趾甲,穿一雙露趾魚嘴高跟鞋,銀白色的包臀短褲,腿上裹著一雙灰色絲襪。上半身則穿著露臍短袖襯衫,露出上面掛著許多漂亮金屬飾品的手臂,兩條手臂雪白得一點也不遜色這裡的白種人。
坐在女孩身邊的白發老人皮膚黝黑,看得出有一點黑人或者印第安土著血統,穿著一件沒有袖子的牛仔服,露出的一雙手臂上塗滿了各種紋身。
這幾個人的畫風如此不一致,使得車裡的氣氛有點詭異。一路上誰也沒說什麽話,大家只是沉默著各自做自己的事——滿頭白發的老人居然在玩手機,而穿著時尚的年輕女孩則在看一本書。
坐在副駕駛上的金發青年一聲不吭地盯著前方的路,偶爾抬頭看一眼後視鏡,眼神中流露出許多複雜的情緒。
青年有一個很普通的英文名字,叫大衛,他身上還有沒好徹底的傷口。
其實大衛很不明白,為什麽趙玄直到最後一天才確定她的同行團隊,她是擔心自己提供情報給國防部嗎?
事到如今,大衛也差不多看清楚趙玄的意圖了,自從那天趙玄願意自己承受痛苦地獲取勝利之後,大衛已經很清楚趙玄是個什麽樣的人。
隨著車子駛出市區,沉默終於被打破。
“我們四個人,不太可能。”
坐在前排的大衛臉色依然不太好,蒼白的面色看似仍像是失血過多未恢復的模樣。他盯著後視鏡裡的那個女孩,有些艱難地開口。
大衛其實心裡很清楚,就像自己的態度未曾因為什麽事而改變一樣,趙玄決定的事也是從未被其他人說服過。此時的趙玄給人感覺比平時更輕松,完全看不出有什麽心理壓力的模樣。
僅僅是從外表上來看,大衛也不得不承認趙玄是這四個人當中心態最好的一個。這個女孩無論從穿著打扮到語氣神態,都像是出去郊遊而非要前往一個接近傳說中的地方。
“我們四個人當然不可能。”趙玄一點都不介意大衛的退縮,笑著搖搖手指說,“反正我還沒去過那裡,去看看熱鬧也不錯。”
“…………”
大衛以前就覺得趙玄是瘋的,現在更加深了他這種印象。
坐在趙玄旁邊的老人抬起頭看了一眼大衛,又低頭繼續看自己的手機。
氣氛還是挺沉重,大衛忽然覺得自己開口說話顯得很蠢。
四個人當中,好像只有大衛一個人依舊瞻前顧後。
趙玄倒是對身邊的老人笑一笑,態度明顯比對大衛好很多。
“奧德曼先生,感謝您的加盟。”
白頭髮的老頭對趙玄只是點點頭,依然沒說話。
奧德曼一聽就是個假名,大衛曾經仔細觀察過早上加入到他們隊伍中的這個老頭,沒有找到任何可循的痕跡。外貌上看像是個土著混血,整個人給人的感覺又有點邪氣,一言不發的樣子讓人看不透。
大衛也仔細觀察了奧德曼用的那部手機,那是一部定製手機,同樣沒有任何工業,也看不出獨特之處。奧德曼看手機的操作頻率很低,幾乎沒有輸入,這讓人不由得猜測他或許僅僅是一位新聞愛好者。
但大衛絕不會天真到一以為奧德曼真的是個看新聞的老頭,能在今天早上加入到趙玄的這個隊伍,開車的中年人和這個老頭都不會是簡單人。
就在昨天晚上,趙玄聯絡了國防部的話事人,表示自己要送傷員大衛回五角大樓。同時也表示自己想要參與到對楊家的反壟斷調查之中。
這是兩個完全不想乾的問題,所以要同時國防部和聯邦調查局都閱批過之後才能決定。趙玄在華府等待了這麽久,現在終於有了回應。
大衛有點隱約猜到趙玄的想法,但他覺得趙玄還是太小看國防部的那些官員了。無論是軍隊體系的人,還是情報系統的官員們,他們都不是那種能輕易被幾句話改變主意的人。哪怕是有充分的理由和足夠的誘惑擺在面前,這些人也會表現得非常謹慎。
現在這四個人,說白了其實只有那個長發的中年男子看上去有點戰鬥力。雖然大衛看不出對方的深淺,但從男子的步伐和動作上看得出,這應該是個熟悉殺戮的人。
剛上車的時候大衛想問一下對方的名字,與長發男子眼神對視了一下之後,他放棄了這種想法。
“你不會成功的。”大衛有點悻悻地看著趙玄,他現在已經快被對方的勇氣和手段折服了,“從來沒有人能和美**方談判”
“我已經在美國了,不是嗎?”
趙玄的回答讓大衛啞口無言。
大衛回國,乃至於趙玄可以到美國,這都是經過一系列協商的結果。雖然不知道內容細節,大衛知道這種談判肯定不容易。趙玄能夠佔據主動,證明她手中還有自己看不清楚的牌。
這種差距反倒讓大衛更清晰地認識到,自己必須跟在趙玄身邊,甚至嚴格執行趙玄的想法,才能跟著趙玄一起看到這故事的後半段。
後半段是不是**?大衛也不知道,他現在就是很想知道,才坐在這車上。
被趙玄反駁得不知說什麽好,對大衛來說簡直是難以接受的。在他的職業生涯中,從來沒有過現在這種時刻。此時趙玄的冷靜平和簡直與大衛形成鮮明對比,讓這個一向自負的青年又覺得備受挫折。
過了半晌,大衛有些難以接受這種安靜的尷尬,低聲說道:“沒有計劃?”
“目前沒有。”
大衛當然知道趙玄是在胡扯,但他也沒資格駁斥趙玄,只能深深地看了一眼後視鏡。
穿過州郡公路,五角大樓的巨大建築主體慢慢映入眼簾。
看著這久違的建築,大衛心頭難免產生一絲波動。
直到這一刻,大衛才明白自己平時所努力做到的那種心境平和只是表面現象,內心深處他仍是一個對這浩瀚世界略茫然的青年。雖然面對許多看似巨大的變故他可以無動於衷,但一旦真的涉及到自己心中某些問題,他就立刻崩潰了。
可以說,趙玄這一刀,切開了大衛那道自以為是的心中防線。
五角大樓在視野中被漸漸拉近,這座給人印象深刻的美國地標性建築之一佔地面極廣,部門眾多。目力所及,周圍被圍牆和各種建築環繞的五角大樓很有點未來建築的感覺。很難想象這居然是數十年前設計出來的建築,仿佛美國整個國家最發光發熱的年代就是在那二三十年間。
車子駛到檢查站的位置,荷槍實彈的士兵攔住奔馳。
駕駛位上的長發中年人看了一眼那名年輕的士兵,把一個編號報給對方。
五角大樓的安全檢查制度分為幾種,針對不同人群。來訪者一般會采用邀請證件和事件序列號兩種方式進行,雖然程序略簡陋,但因為到訪者一般只能在外圍區域活動,大家對這種安全措施也就沒有太多的異議。
年輕的士兵看了一眼長發中年人,尋找到了屬於他的那個事件編號,又確認了編號後面的備注,引導著車輛來到專門的停車區。
下了車, 自然有五角大樓的文職人員接待。負責接待趙玄等人都是一個女性官員,年紀不算小了,金發披肩,穿著深綠色的套裝,臉上掛著看起來還很親切的笑容。
大衛看著這個熟悉的場面,忽然有點反胃。
這算什麽?這個女人臉上的笑容比白宮那些實習生還惡心一點,國防部真的需要這種笑容嗎?這裡難道不應該是一個不行也要笑容,隻用簡單規則劃分是否有人會威脅這個國家安全並努力排除那些威脅的地方嗎?
隨著官僚體系的越來越龐大,這些讓人反感的細節越來越多,大衛以前還覺得沒什麽,現在重新看到這種笑容,簡直惡心得想吐。
“這位是我們的英雄嗎?”那女人還專門對大衛露出一個近似於嫵媚的笑容,“幾位請這邊走。”
看著那個女人擺出優雅的步伐,大衛忽然很想知道趙玄一會要對負責接待他們的官員說什麽。
無論說什麽,只要能讓這些人露出吃驚或者惱火的表情,大衛就會覺得很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