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亦凡故意放慢車速,從情感上來說他還是願意多跟程水馨相處一會的。隨便哪一次兩個人單獨在一起,無論茫茫夜色還是風和日麗,或者在秘密基地的那些好時光,都無一例外讓他怦然心動。
現在程水馨的目光簡單乾淨,和以前那個充滿了熱烈飛揚感覺的她不一樣。反倒更像是楊冰冰或者張瑤。
人與人相處大概就是這樣,縱然自己不肯承認,在精神氣質上也會互相影響,甚至內心世界也是這樣。
程水馨明顯比以前的她更安靜了,理智和冷靜也還都在,她知道自己應該從其他人身上學到什麽,也知道自己應該如何面對這個浩瀚世界。
“有什麽事想問我?”
兩個人的說笑結束後有短暫的沉默,程水馨和蘇亦凡都很享受這種寧靜,兩個人誰也沒先開口。最後還是程水馨先問出來,她知道蘇亦凡的問題肯定不是感情上的,這個自己最信任的男生絕對不會因為感情問題來向自己提問。
蘇亦凡把車緩緩駛向路邊的小廣場停車位,找了個空位停下,依然開著冷氣,車載音樂也沒停。
“嗯,我現在心裡有點矛盾。”
程水馨呵呵笑:“我是心理醫生,跟我說說。”
蘇亦凡扭過頭看程水馨,坐在副駕駛上的她有長發從鬢間垂落,目光澄淨,乾淨的素顏上有著讓人一下子心靈安寧的力量。
是的,這就是自己曾經深深喜歡,現在也深深喜歡的程水馨。
覺得自己內心不應該焦躁的蘇亦凡很習慣地把手伸過去,握住了程水馨的手。
程水馨驚訝,卻沒有掙脫,微微側頭也看著蘇亦凡。
蘇亦凡臉紅了一下,但沒有松手。
“你給楚若提的那個建議……他們照做了。”
“哦?”程水馨還記得楚若,那是個心思其實還很小女孩的姑娘,內心不夠強大也不夠溫柔,很好哄的小女孩,“汪健侯要完了?”
蘇亦凡點頭:“楚印給我打電話,讓我錄一段錄音刺激汪健侯,算是報仇。”
“挺幼稚的,也挺好玩。”程水馨評價說,“你錄了?”
“錄了,還做了變聲處理。”蘇亦凡承認自己的幼稚,“雖然我覺得報一箭之仇這種事應該自己來,為了減少麻煩,還是做了變聲處理。”
“證據當然不能給別人看見。”程水馨在面對這些非感性問題的時候立刻就冷靜睿智了,“你打算怎麽放給他聽?交給楚印找機會放,還是你自己來?”
“我就是在猶豫這個。”蘇亦凡對程水馨的理解能力已經很習慣了,跟她說話一點都不累,“給楚印,我怕他用這個做捏我的把柄。自己放,我又想不出什麽好機會。”
程水馨呵呵一笑:“其實這件事你想多了啊。”
“怎麽講?”
“所謂報復,就是要讓對方知道你是乾的,心裡難過、恐懼、憤怒、絕望,又沒辦法反擊。”程水馨說起這些冰冷的話題依舊非常寧靜,整個人看上去還是特別的小清新,“汪健侯對你做了那麽多試探和攻擊,你怎麽報復他都不為過。既然有別人的好東風,你不如借來用用。”
這才是平時的那個程水馨,蘇亦凡心中微微感慨,女人真可怕啊……幸虧程水馨是自己最好的朋友而不是敵人。
程水馨才不管蘇亦凡心裡想什麽,她現在的立場就是蘇亦凡是自己家人,一切出發點都以蘇亦凡的利益為根本。
“你想想,如果汪健侯知道是你的錄音,又沒有辦法留住那段錄音,是不是更痛苦?”程水馨分析道,“你給汪健侯來段電話錄音,
他來不及錄下你的錄音,沒有證據,只能自己忍了。”“這個我想過。”蘇亦凡說,“你的意思就是說,不能給楚印。”
“楚印對你是不錯。”程水馨在說起這些利益之爭的話題時簡直就是個女強人,“可他還不值得你去信任不是嗎?”
蘇亦凡不得不承認程水馨說得對,哪怕是楚若,他現在也無法信任。
誰知道楚印這麽乾是不是想拖自己下水呢?現在的人心,實在太難以揣測。
“當然這還是遠遠不夠的。”程水馨繼續說道,“汪健侯如果被抓,你最好還能出現的圍觀人群裡。”
“…………”
蘇亦凡想了一下那種場面,並嘗試著想象了一下汪健侯的內心感覺,覺得這真是太凶殘了。
程水馨呵呵一笑:“我記得以前看過一個黑幫小說,說是一個幫派的人聯系了警方去抄另外一家的夜總會,報警說裡面藏毒。那些幫派的老大們就在夜總會多面支了個火鍋桌,一邊吃一邊看,一直到對方的夜總會老大被帶走。你也可以做差不多的事,汪健侯不能怎麽樣你。”
“老汪會不會因為汪健侯說是我陷害的對我動手?”蘇亦凡現在倒是不怕事兒,他就是怕給太多人添麻煩。
程水馨皺眉:“這是個問題,不過沒憑沒據的,老汪應該也不會對你怎麽樣。要知道這次如果動手,就是朝萬劫不複的方向發力,老汪能不能還手還很難說。”
蘇亦凡嗯了一聲,低頭沉思。
程水馨感覺抓著自己的那隻手有點熱,她能想到蘇亦凡糾結的心情。蘇亦凡本質上不是一個怕事的少年,可他已經開始學著像成年人一樣顧慮重重了。因為在乎的人和事太多,因為要考慮很多人的感受。
這樣溫柔的一個少年,抓著自己的手。程水馨想到自己曾經說過喜歡他,心懷微微蕩漾,細嫩的手指在蘇亦凡掌心裡輕輕動了動。
“這樣吧,我去找楚若再問問細節,然後你再做決定。”程水馨溫柔地安慰蘇亦凡說,“不是多大的問題,你不要太糾結。就算你不出面汪健侯也死定了,現在無非就是錦上添花而已。”
蘇亦凡點頭:“我知道。”
“那就別想了,等我明天去找楚若聊聊吧。”程水馨的精神狀態又重新回到飽滿的級別,“你繼續休息你的,別為這種小事操心。”
蘇亦凡看著程水馨苦笑道:“我一直在想一個問題。”
“什麽問題?”
“要是真的找到你這樣一個秘書,當老板的會不會笑死。”
程水馨呵了一下:“你怎麽還沒笑死?”
“你不是我的秘書啊。”蘇亦凡抓著程水馨的手,很用力,“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程水馨眯起眼睛,她覺得自己的心被什麽東西擊中了一下。
酸酸的,有點清涼,難以形容。
“所以我會比秘書做得更多,更好。”程水馨看著蘇亦凡說,“別操心了,好好休息。”
蘇亦凡松開手,去握方向盤:“聽你的。”
“乖,老板就應該聽女秘書的。”程水馨開自己玩笑也不手軟,“送女秘書回家。”
POLO開到程水馨家那個小區之外很遠的地方就停下了。那些絮絮叨叨的老頭老太太人多眼尖心也歪,程水馨可不想自己的話題哪天傳入父母耳中。
蘇亦凡打算把車留給程水馨,卻被要求開車回去,第二天開到學校周圍留給她用。他知道這是程水馨心疼自己一個人打車回家,很受用地接受了建議。
開車回去到一半的時候,蘇亦凡接到了來自韓芸的電話。
“在哪?”
韓芸跟蘇亦凡說話一直都很客氣,不管是出於對一個略老成少年的尊重,還是對蘇亦凡背後金錢力量的畏懼。這是韓芸第一次用熟悉得像兩個人認識了好幾年的口吻跟蘇亦凡說話,簡單直接帶著一點撒嬌的口氣。
蘇亦凡一聽就知道韓芸喝酒了,而且沒少喝。
“你在哪兒?”蘇亦凡還聽得出韓芸心情不對,看來最近她很壓抑。
“還能在哪……”韓芸的吐字依然清晰,證明她在多和沒多之間的臨界狀態,“老地方唄……”
蘇亦凡想都不想,在十字路口左轉:“等著我,馬上到。”
“呵呵……好的。”韓芸笑得跟平時不一樣,估計這是又喝了一口,醉意上揚。
蘇亦凡開到月色酒吧的時候,正是這裡一天生意最好的時候。歌手還在台上深情演唱,一桌桌客人竊竊私語,老板不在,吧台小妹還認得這個讓孫忠臉色大變的少年。
也沒管服務員問自己幾個人,蘇亦凡直接上了樓,在角落裡找到了韓芸。
今天的韓芸穿了一套非常乾淨的製服套裝,白色上衣黑色短裙,大波浪的頭髮早就燙直了,頭髮梳成一個馬尾,大膽地露出整張臉,臉上有淡妝。
微微斜著雙腿,韓芸的帶著兩團紅暈,面前擺著一瓶喝了差不多三分之一的伏特加。
黃迪好像也愛喝這個,蘇亦凡湊過去聞了一下就知道這女人是在純飲,她的酒量一般,這麽喝微醺是必然的。
“你來了?”韓芸還保持了很大程度的理智,“陪我喝點?”
蘇亦凡沒廢話,把酒瓶抓過來,放在自己腳邊。
“你這是怎麽了?”
韓芸伸長手臂想要搶酒瓶,速度又怎麽能快過蘇亦凡,搶了個空之後,整個身體差點撲倒在桌子上。蘇亦凡不得不又伸手扶住她的肩膀,讓這個平時端莊又睿智的女記者穩住身體。
“……沒怎麽,心情不好。”韓芸的嘴裡還能聞到味道濃鬱的酒氣,“嗯……是心情不好。”
蘇亦凡無語地看著這個被伏特加後勁越來越控制住言行的女人:“你住哪裡?我送你回家。”
這時候有服務員走過來,要給蘇亦凡加杯子。蘇亦凡揮揮手:“拿點冰過來。”
等服務員拿來了一桶冰塊,蘇亦凡看著又要伸手跟自己要酒的韓芸,抓起兩塊冰塊扔進韓芸的胸口裡衣領中。
“清醒清醒吧。”
下一秒鍾,韓芸發出了一聲二樓所有客人都要注目這邊的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