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宋楚人。”

　　旁觀這具身體的一生，孔天明愈發確定這是宋楚人的前世。

　　領略了此人如何的放浪形骸，如何的肆意虛度。

　　孔天明感覺就像是在玩一款遊戲，想幹什麽就幹什麽，完全不用考慮後果，因為對宋楚人來說，這就是一款遊戲，自己怎麽高興怎麽來，這個世界，與我何乾。

　　直到二十八歲那年，宋楚人的前世做了一件瘋狂又讓人想不明白的事兒。

　　撫陽郡及周邊各縣突發蝗災，沒有預兆的災難性蝗災，整片大地顆粒無收，百姓猶如待死的羔羊。朝廷重稅，小吏盤剝，各地百姓豐收之年尚不能吃飽，何況災害之年。

　　此時已然接任撫陽侯爵位的宋楚人突然失心瘋一般，將當地官府糧倉控制，抄沒鄉紳糧庫，更是膽大的洗劫皇糧隊伍，連帶自家全部糧食一起分發給全郡百姓。

　　在旁人眼裡，撫陽侯這是瘋了，哪件事兒單挑出來都夠抄家滅族的，這是完全不給自己留後路，奔著死去的啊。一時間，活人無數。

　　囚車上，望著沿街相送的百姓，孔天明竟然看到了，感恩?

　　內心苦澀，在那遮天蔽日的蝗蟲之中，他記得隱約看到過一個頭生觸角怪異男子，孔天明見過，就在那石碑山下，後面來的那一群人之中。

　　“斬！”

　　這一世聽到的最後聲音。

　　“值得嗎?”

　　“值得嗎?”

　　“值得嗎?”

　　……

　　沒有再繼續輪回，孔天明如同夢魘一般，睜不開眼，也不能動，腦海中不斷有人重複著三個字。

　　三個字，孔天明卻莫名知道對方問的什麽。

　　“是啊，值得嗎?”

　　自己不盡人意的過了十輩子，只因善良，皆落了個不得善終的下場，死亡，恐懼，迷茫。

　　如果…他會不會幸福平淡的過完一生?

　　還有那宋楚人，明明是個人渣，這老天爺…

　　思緒仿若沉淪，孔天明漸漸迷失了心神。

　　…..

　　滴答…

　　水滴落下，死寂般的湖面蕩起一圈漣漪。

　　滴答…

　　孔天明感覺有人從湖中將自己拉起。

　　滴答…

　　意識逐漸清晰。

　　滴答…

　　反手抓住那人，主動的向上遊去。

　　滴答…

　　滴答…

　　……

　　“你是誰?”

　　沒有人回答孔天明。

　　隻感手心微涼，抬手看去，十滴淚水懸浮在孔天明眼前，每一滴淚水都映射出一張哭泣的容顏，有女孩，少女，孩童…

　　她們，在為我哭泣！

　　“值得！！！”

　　孔天明用盡全部的靈魂在呐喊！

　　那些誓死捍衛家園的先烈們，他們認為值得！

　　那些用生命保護人民的戰士們，他們認為值得！

　　那些舍身救人的英雄們，他們認為值得！

　　那場全球性災難的逆行者們，他們認為值得！

　　孔天明想到了那些可愛可敬的人，也想到了囚車之上看到的那些感恩的眼神，還有…那一朵小白花。

　　“砰！”

　　如同鏡面破碎，孔天明再次回到了這邊虛無的空間。

　　如同大夢初醒，孔天明適應著，努力分清現實與虛幻。

　　黃光閃過，腦袋慢慢清明。

　　舉目四望，孔天明並沒有見到宋楚人的身影。

　　“宋楚人呢?”

　　剛想到這個問題，

孔天明前方突然出現一個漩渦，漩渦裡出現的正是孔天明和宋楚人昏過去的場景。　　孔天明沒有去看自己，直接看向了宋楚人。

　　只見宋楚人起初表情淡然，嘴臉似乎還掛著不屑的微笑。漸漸的宋楚人眉頭皺起，閉著眼也難掩恐懼的神色。

　　宋楚人哭了，眼角淚水止不住的流著，他在發抖！

　　下一刻。

　　“砰！”

　　孔天明揉揉眼睛，炸了?

　　原地爆炸！宋楚人就這麽沒了，炸的稀碎稀碎的，連點渣子都沒有留下。

　　“我該怎麽出去呢?”

　　心念一動，孔天明已經出現在了石碑山外。

　　 J市。

　　“媽，那個…那個誰又來了。”

　　正在洗碗的薛梅皺眉，對著女兒孔雅說道:“別開門，我不想見她。”

　　當，當，當。

　　敲門聲依舊。

　　孔雅無奈起身開門，只是沒讓門口那人進來，反手將門關上，站在門口與那人說話。

　　這樣的舉動其實是很不禮貌的，石敏薇卻沒有生氣。反而對孔雅能出來和自己說話的舉動有些高興。

　　“謝謝你，小雅。”

　　“哎，敏薇，你回去吧，我哥的事兒雖然和你沒關系，我知道，我們家都知道，那只是一場意外。”

　　孔雅眼睛裡蒙上了一層水霧。

　　“涉事的單位也賠償了，該處罰的也處罰了，可…你要理解一位母親的心情啊。”

　　“我明白的。”石敏薇也很難過。

　　“我只是想來看看阿姨，本來我就好內疚了，知道了他竟然是你哥，我，我…”

　　“回去吧。”

　　“還有…”

　　孔雅艱難的說道:“今後，咱倆也…不要聯系了。”

　　“對不起，對不起。”

　　走在大街上，石敏薇內心酸澀。

　　她並沒有見過孔雅的哥哥，哪怕是見過照片，也沒有與那個一身銷售員打扮的陌生人聯系到一起。

　　男子將自己托起的那一刻，聽著身後傳來巨響的那一刻，望著燒黑的身體被抬上救護車的那一刻，石敏薇是內疚的，是感恩的。

　　直到在醫院做筆錄的時候知道了那人的名字，見到了趕來的薛阿姨兩口子，還有孔雅。

　　愧疚的心情達到了極致，她不知道怎麽去面對孔雅這個大學時代最好的朋友，那個帶好吃的也會給自己準備一份，笑眯眯關心自己的薛阿姨，還有孔叔叔…

　　“對不起，對不起。”

　　思緒萬千，也只能化作這三個字默默在心裡念叨著。

　　她想離開，剛剛大學畢業找了份工作的她決定離開這個生活了四年的城市。

　　“走之前，有機會再去看看他吧。”

　　“她走了?”

　　“嗯。”

　　“敏薇是個好孩子。”薛梅一聲歎息，默默的回屋去了。

　　孔雅沒在作聲，靜靜地擦拭手中的照片，那是一張全家福，最左側那個穿著白色T恤，略微有些誇張髮型的大男孩咧著嘴笑著，傻乎乎的，卻充滿了年輕陽光的朝氣。

　　“哥！”

　　女孩淚目。

　　照片上的男孩，赫然就是孔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