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二郎與她正面相對,有恃無恐的威脅道:“你若找不出屍體來,我定將你碎屍萬段,然後將屍體拖出去喂狗。”
一句恫嚇之詞,直接將胡茂錫嚇破了膽,憂心忡忡的連忙湊到楚南梔跟前悄聲道:
“楚娘子,你可莫要胡來,這院子裡雖說有些可疑,但不像能藏屍的。”
說著,他又四處打量確認,的確沒有一點蛛絲馬跡可尋。
趙二郎看出了縣令臉上的懼意,又氣勢咄咄逼人的追問道:
“你說呀,屍體藏匿何處,你來這院裡也有大半日的光景了,一副信誓旦旦的嘴臉,可否尋出我琰弟的屍首?”
“當然。”
楚南梔巡望眾人,目光深邃的緩緩在院中遊走著,最後將視線堅定的落到方才那口生疑的枯井方向:
“趙小郎君的屍體就在那口枯井裡。”
眾人尋眼望去,一陣唏噓。
胡茂錫本欲過去一探究竟,可仔細的打量了眼枯井周圍,井蓋四處都生了厚厚一層青苔。
再放眼腳下,雜草叢生,鬱鬱蔥蔥,繁茂不已,哪裡像是有人去過的痕跡。
即便是將屍體扛過去,周圍也該有一絲半點的破壞印跡。
如若真能在此找到小郎君便罷,如若找不到那不就是鬧了一個天大的笑話,如何再向趙家交代。
趙家可並非尋常人家。
到了緊要關頭,他卻陷入了猶疑,完全沒個底,不敢撕破最後的臉皮。
趙二郎走到雜草邊,望向遠處,又指向腳下,怒道:
“且不說那枯井廢棄多年,無人翻動過,姓楚的你好好看看這周圍的雜草,半點踩踏的痕跡沒有,如何過去投屍,難道飛過去?”
空氣漸漸凝滯下來,所有人懷疑的目光都被趙二郎這番話所化解了個乾淨。
趙二郎趁熱打鐵,繼續震懾楚南梔:“你這惡婦非要憑空捏造事實,我可以讓你死心,這便讓人去開井,但若在此找不到琰弟屍體,我可就要履行剛才的話了。”
聽到這話,胡縣令嚇得魂都沒了。
他可不想被碎屍萬段,立刻阻攔趙二郎:“不過是沒根據的胡亂猜疑,當不得真。”
楚南梔也不知這趙二郎哪來的這麽大氣性,美眸微微眨閃著,搖頭苦笑:“的確,凶手將一切掩飾得很好。”
隨後,她漫不經心的把眸光轉移到那楚楚可憐的美婦身上,神情鎮定得連說話都字字如鋒:
“正因為掩飾得太好才容易露出破綻。”
眾人聞言皆是一片困惑。
眼看著真相就在眼前,胡縣令打起了退堂鼓,這讓楚南梔有些失望。
但事情都到了這個節骨眼上,無論如何也得說服大家去開井。
她不慌不忙的伸手指向遠處的雜草,示意道:“大家且看,那邊的草地與這處有何不同?”
眾人瞧去,都是一片生機盎然,並未發現什麽異常,又將目光無奈的轉了回來。
楚南梔隻得細說道:“前幾日下了一場大雨,狂風暴雨後,這院裡的雜草即便是堅韌不拔,柔中帶剛,也扛不住風雨的洗禮,還是受了損,其他各處的草叢多多少少都有些歪斜的跡象,甚至有的還雜糅到了一起。”
如此說著,她親自走到不遠處的一處草叢邊,蹲下身來,刻意指了指:“而且這些歪斜的青草上許多還沾上了泥土,所以這邊才應該是雨後該有的景象。”
之後,她又走回枯井面前的草叢邊彎下身,
繼續耐心解釋道: “而這邊,各位請仔細看,整整齊齊的,並無半點歪斜,而且每株草上連半點泥土也沒有,分明是有人刻意抹去痕跡,將踩踏的綠草扒正,也同時抹淨了草上的泥土,這,便是完美的假象。”
眾人圍過來細細查看,反覆對比一番,果然如她所說,沒有半點差錯。
楚南梔抿著嘴,眼眸深深的凝視向於氏:
“此處位於房屋轉角處,可是院中最大的風口啊,其他地方尚且有雜草被吹亂雜糅在一起的情況,而這裡應該更顯髒亂才對,凶手費勁腦汁的想要抹去遺留的踩踏痕跡,卻疏忽了這關鍵的一點。”
趁著眾人竊竊議論之際,她又踩上草叢,親自示范了一遍這些頗有韌性的雜草被踩塌後是如何恢復形狀的。
眾人見狀,這時才肯重新懷疑枯井之中怕是真藏了屍體。
楚南梔向護院借來一柄鋒利的長刀,將通向井邊的茂密雜草一一砍去。
不多時,赤裸的地上漸漸現出凹陷的足印來。
趙太公心慌意亂,粗喘幾口大氣後,親自拿了刀過來與楚南梔一起尋著找出來的足印方向繼續揮砍雜草。
一盞茶的時間過去,一行歪歪斜斜的足跡直通井邊,展現在了眾人面前。
胡茂錫連忙吩咐護院們找來繩索,去開井蓋。
於氏啼哭聲漸弱,身子卻經不住顫抖起來。
趙二郎整張臉霎時陰沉得如彤雲般可怕。
等眾人到了井邊,扒開雜草,細細查驗一番,才發現布在上面的青苔和井蓋周圍的泥土早已被人松動過。
護院們輕輕松松就推開了井蓋,隨之一股難聞的酸腐味撲鼻而來。
兩名膽大的護院沿著搭起的繩索爬了下去,剛觸到井底就見一具渾身濕透的男童屍體卷縮著浸泡在汙水之中。
向著汙水中仔細一聞,全是竹醋的味道。
“找到了,是小郎君的屍體。”
趙太公嚇得面色一怔。
待得趙小郎君屍首重見天日之時,趙太公看著那張幼小慘白的面頰沉吟許久後,一口老血噴在地上,哽咽著大喊道:
“天殺的賊人,是誰害了我兒呀?”
隨即, 暈倒過去。
於氏見狀,也悲痛欲絕的癱軟在地上。
下人們一邊傷心啼哭一邊攙扶起這對老夫少妻打道回北院,而護院們則開始整理趙小郎君的遺容。
小四寶看著那具可怖的屍體嚇得魂不守舍,躲在楚南梔懷中不敢睜眼。
楚南梔將她抱到懷裡好生寬慰了番,這小家夥才緩過神來。
楚南梔先去查驗過屍體,只見其脖頸間有一道很深的勒痕,顯然是有人趁其不備將人活活給勒死的。
正中自己的猜想。
隨後,她抱著小四寶緊跟在縣令和縣丞身後,面色沉重的一起去向外院客廳。
胡縣令此時臉色陰晴不定的,也不知該說些什麽來平複自己內心複雜的情緒。
等到了正廳,只剩下自己人時,胡縣令注視著楚南梔不由得發起了牢騷:
“我的姑奶奶呀,本官讓你替我尋人,你卻為本官尋回具屍體,這下好了,人口失蹤案變成了謀殺案,這讓本官如何是好。”
“大人糊塗。”
孫縣丞卻不以為然的苦口解釋道:
“如今在這府中尋到了小郎君屍體,排除匪寇作亂,只剩下府中內部矛盾,大人正好抽身,還有什麽煩惱可言。”
“道理是這麽個道理。”
胡縣令癟嘴。
可他心疼銀子呀。
如若能夠完好無損的尋回小郎君,趙太公必定千恩萬謝,金銀珠寶也會賞賜無數。
而今他痛失愛子,若還能感激自己替他查出真相也就罷了,若是遷怒於他可就得不償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