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街道上寂靜無人。
一紅衣女子戴著白色鬥笠,從楚紅樓悄然走出,步履匆匆。
從那襲朱砂紅的衣衫下,隱約能窺見包裹著的玲瓏有致身材的輪廓。
半個時辰後,她出現在了一個密林之中。
她步履慢了下來,精致的面容上一雙眼睛亮若星辰。
她閉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氣,修長的右手掠過耳垂,落到下顎線,手指一彎,似乎摳起了什麽,隨後猛地一撕。
“擦——”
一張面皮,竟被她撕了下來。
可撕下了那張面皮之後,露出的面容,竟一點也不比原來相貌差半分!有過之而無不及。
擺脫了那張面皮,她的臉上滿是解脫和沉醉,似乎享受著當前的每一分清潤空氣。
宛若新生。
“終於出來了。”
這聲音,和半天之前的音色截然不同。
蔥白的手指捏著手中精巧的面具,緩緩收緊,全部握住手中,再松開時,便成了‘簌簌’落下的齏粉。
落入土中,和塵土淤泥一起,再無蹤跡。
“該來的遲早會來,事也是,人也是。”
她唇角一彎,朝著樹木蔥鬱處一張手,再反手的瞬間,食指和中指間便多了一枚鮮綠的樹葉。
“刷——”樹葉飛手而去,射入黑暗,刷的一聲,似有人影響動,‘叮——’的一聲,樹葉射入了樹乾。
“哈哈,你這小丫頭,出手也忒狠。哪有對老師這樣的,你也不怕,一不小心把老師弄死了怎麽辦,那就真沒人教你了。”
“哼,你要是真這麽點本事,我這點小伎倆就把你弄死了,你也不配當我的老師。還有,我還沒有拜師,現在你還不算我的老師。”
“小丫頭伶牙俐齒的,老骨頭我都要說不過你了。不過,你現在沒拜師,馬上就要拜了,不是嗎?不然我這老骨頭遊說你這麽多年,你一點反應都沒有,真叫我好等。今日你主動約我,我心想好事將成,棋局都扔下了,馬不停蹄地就趕過來了。”
“不過,老東西,你說的不錯,我來,確實就是為了拜師。”
一直隱匿在黑暗中的人終於現身,是一位黑袍老者。
“小丫頭,等你這句話等了好多年,你老是拒絕老夫,就愛守著那個勞什子紅樓不亦樂乎。哎,這花謝了開,開了又謝,還以為我這把老骨頭要熬死才能等來你這句話,如今心想事成,我忍不住了啊哈哈哈哈哈”
他仰天狂笑,誇張至極,高興至極,恣意至極,也狂妄至極。
紅衣女子早覺得這老子腦子不太正常,現在一看,更是如此,瘋瘋癲癲。
這種人若是剛開始接觸,其實很難信任,總覺得腦回路、思路性格和別人都不一樣,但接觸得久了之後,才能對一人有更深刻的了解。
就憑借這老者數十年如一日常常變著花樣來‘叨擾’她,求她“拜師學藝”的決心和真誠,以及高深不可測的靈力和術法,還有他的身份,他確實是一個值得交的朋友。
如果作為老師,經過她的判斷,也是合格的。
“好了,你和一開始一樣,正常的小姑娘不被你嚇跑才怪。”
老者不笑了,大概也覺得自己猖狂地過分了,可他實在是太開心了,等了多年終於得償所願,是個人都會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的。
他沒當場手舞足蹈已經是顧及顏面有所收斂了。
回想當初的場景,真真仿佛在昨日,他反駁道:
“誰說的,當時你也沒跑啊。”
“那是因為我知道,跑了也跑不掉,所以乾脆不跑了。”
老者哈哈大笑,這個答案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他豎起大拇指:
“不錯不錯,不愧是我的徒弟!就是有頭腦。”
紅衣女子輕笑道:“這話也不知在誇我還是在誇你自己。”
“兩個都誇!總之,你願意拜老夫為師,老夫真的很高興。你放心,我一定會教好你的。不過,老夫真的很好奇,小丫頭你怎麽忽然就想通了?是誰給了你什麽啟發嗎?”
女子唇角彎彎,眼中也笑意彌漫:“你說的不錯,是因為一個人。”
“誰呢?”
女子雙手交疊環抱在胸前:“你又不認識,知道那麽多做什麽。”
老者奇了:“你這小丫頭對師父還神神秘秘的,也罷也罷。總之你拜老夫為師了,老夫恐怕今夜要興奮地睡不著覺了啊,哈哈”
這回他剛哈哈笑了幾聲,防止笑聲暴走,自己兜不住,立馬拍了拍嘴,打住打住。
“只是,丫頭,有一點老夫要提醒你,為了你的安全,還請你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
女子聞言一言不發,片刻後才勉強一笑:“你在怕我給你丟臉嗎?”
老者搖搖頭,那張玩世不恭的臉上出現一絲凝重:
“不,老夫以你為傲,但老夫一點也不想其他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盯上你,老夫想要你安全。尤其是在你沒有對抗那些人的能力時。”
女子面上的勉強之色這才消失,她也笑了,頗有幾分老者的狂妄,她道:
“放心吧!我不會透露的!他日修煉有成,他們算什麽,我什麽都不怕!”
“好!這才是我的徒弟!好好好!好徒弟,隨我走!!!”
一大一小,一黑一紅,在深林之中跳躍穿梭,最終消失在密林深處。
…………
床柔軟且大,莊元整夜呈一個‘大’字躺著,仿佛在軟綿的雲端上躺著,飄過來又飄過去,簡直不要太舒服。
但一大早的吵鬧聲,不容忽視。
其實這聲音對普通人來說,就和小鳥早晨唧唧啾啾的聲音差不多,沒有那麽煩惱,但對‘沒有封住’五感的修士來說,那可真真是煎熬和酷刑了。
莊元被擾了好夢,皺著眉頭醒來,揉了揉眼睛:
“有沒有搞錯啊,一大早就這麽吵鬧,擾人清夢不得好死啊知不知道……”
他還沒有吐槽完,隔壁的隔壁吳淵的哀嚎聲已經傳來了:“大早上叫個屁啊,把你們嘴打爛信不信啊……”
得,這位的起床氣比自己還嚴重。莊元似乎聽到了什麽瓷器碎裂的聲音,一看床頭的青花瓷,好的,應該是不小心碰倒了。
他本來想翻個身繼續睡,但醒了之後,無論怎麽樣都睡不著了。
該死的!
“起床!”
收拾齊整之後,一桌上吃著早餐的四個人臉上不約而同出現了‘剛吃完小型炸藥’的表情。
這一頓飯吃得興致闌珊,難熬至極。
蕭妙音忍不了了,猛地一拍桌子,‘旁——’的一聲,桌子碎裂成了兩半。
得了,這下飯也不用吃了。
蕭妙音:“飯都要乾完了,這些死家夥怎麽回事!去看看!”
一呼百應,他們也早就想這麽做了。
在楚紅樓的大門處,有一塊巨大的石頭,上面掛著三大頭牌的玉牌。
一大早門口就聚集了無數人,都在看熱鬧。
這有什麽好看的?
他們一看,才發現,這石頭上原本三塊玉牌,目前只剩下了兩塊。
上面分別寫著‘月娥’、‘鬱仙’。
紅湘的名字,怎麽不見了?
莊元拉過一個人,問道:“老人家,請問這怎麽回事?怎麽少了一位姑娘的名字?”
難道真的離開了?真的如此速度下了決定?
老人家捋著胡子,一臉神神秘秘,內情很嚴重,不好隨意說的樣子。
莊元疑惑道,難道還有其他原因,難道是被趕出去的嗎?因為得罪了一些人嗎?和護著他們有關?
他當即道:“老人家,您說說看嗎,我們真心想知道。”
他不說,邊上一個中年男主可早就憋不住了,道:“哎,紅湘十歲便在莫城成名,好好的一代美人,竟然也摔倒在了情之一字上,哎~”
這話說得好像很嚴重。
殷南華道:“請問,紅湘姑娘到底怎麽了,為什麽說摔倒在了情之一字上。”
吳淵道:“昨日還見到了她啊, 那時面色紅潤有光澤,沒什麽問題啊。”
蕭妙音嗤笑道:“摔倒在‘情’上,又不是死了。”
莊元道:“可他們這一個個面色嚴峻,悲傷慨歎的,跟死了人奔喪也差不多。”
晦氣。
像極了對原本天賦極高,成績優異卻誤入歧途的學生扼腕歎息的樣子。
不過是離開了,有那麽誇張嗎?
原本賣弄神秘的老者,眼見身邊的人藏不住秘密,於是也插嘴進來,哀歎道:
“諸位年輕人,你們有所不知,正是因為昨日之事,紅湘才離開的。”
莊元心道,難道真是因為得罪了一些人,所以被迫走的嗎?
他還沒問,那老者又長長歎息一聲:
“如此才藝驚絕之人,竟然被莊家大少爺拐跑了。他們私奔了。”
“呃……”
他雖然說得言之鑿鑿,仿佛親眼所見,其他圍觀群眾連連點頭稱是,一臉在場可以作證的樣子,可莊元幾人還是愣住了。
私奔個屁啊!
面對齊齊看著自己的幾人,莊元聳了聳肩膀,非常無辜:“你們看莊元,像連夜私奔的樣子嗎?”
要是私奔了,還能在你們眼前嗎?
傳言果真就是傳言,只有你想不到,沒有他們想不到,編排不到的。群眾的想象力果真驚人。有一點透露的消息就能臆測猜想,真佩服他們天馬行空的想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