鐺!
長刀向前,沒有預料中的鮮血飛濺,人頭落地。
反倒被擋住,一抹劍影驚鴻亮起,韓青腰間長劍不知何時到了手中,真武七劍之一的‘太極’一式分曉陰陽,月牙弧線以不可思議的角度點向刀身。
精巧的勁力滲透,猝不及防,秦護衛握刀的手輕微抖動,腳步不自覺往後退。
一步,兩步,地上落葉深深陷入泥土。
韓青轉過身來面對著他,臉上哪裡有半分急躁和魯莽,深邃的眼眸深處,是他這個年紀罕見的成熟和穩重。
“別想著跑,你雖是五宗高手,受了傷,小道還是能牽製一二的,此地也不適合你逃跑。”
開門見山,早有預料。
之前的一切都是在演戲?!
秦護衛臉色一陣變換,本來英俊的五官此刻隱有扭曲,或許意識到韓青說得是對的,他深吸一口氣,上下起伏的胸膛逐漸平靜,臉色也恢復自然。
“你怎麽發現我的?”
“很簡單,如果左家內應是沈師爺,按照他的性格,不會讓小道發現什麽,即便有所察覺,也是之後的事情了。”
韓青見過許多高智商人群,特別是那種性格謹慎的,一般都有點強迫症。
他們布局,要麽力求完善,要麽,乾脆不做。
師爺沈秀與小隊五人第一次會面,就請示劉添民,讓秦護衛出面試探他們實力。
如此謹慎的人,怎麽會讓他們看出隊伍中有內應。
“所以之前一切都是在演戲?”
秦護衛一陣恍然,不知不覺中苦笑了一聲,隨即自嘲一笑。
“我說劉添民怎麽會要求你放沈秀一馬,原來如此。”
劉添民鐵面無私,不會因感情而枉顧公正和律法。
或許會將師爺抓回審判,但不會說出饒他一命這種話。
“可惜.....”
他低頭歎息,臉帶苦澀。
韓青接過了他的話頭,順著繼續往下說。
“可惜你看出來了,卻深陷其中,無法自拔,內心又疑神疑鬼,懷疑我追上師爺後會出現變故,不得已以助我為由,想要將我除之而後快。”
“沒錯。”
秦護衛輕輕點頭,真就如認命一般,沒做絲毫抵抗。
“我早該察覺到的。”他說著,臉上帶有難以掩飾的疲憊,“這一路走來,你表現的成熟穩重,即便面對危險,依舊不曾有所慌亂,怎麽會在今早大失分寸?”
“我當你是因為沈秀一事亂了章法,細想下又覺得大有不對,這才冒險跟來,沒想到還是功虧一簣。”
秦護衛的情緒越來越低落,說到後面,已經是帶有濃濃的悲意。
韓青適時點評一句。
“一個布局者最大的失敗,就是容易想得太多,可自身能力又無法做到全盤掌控,於是,將自己也給套了進去,看到圈裡的,就看不到圈外了。”
不識廬山真面目,隻緣身在此山中!
秦護衛哈哈大笑,眼角流出淚來,他抬手擦去,話語誠懇的誇讚。
“沒想到少俠還有這番高見,是某看走眼了!”
“但某還是有一事未明,還請少俠不吝賜教!”
韓青默立在一旁,右手背著長劍,身形挺拔,臉色平靜。
他伸出左手,做了個請的手勢。
秦護衛也不矯情,開口問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少俠是何時與沈秀達成共識,他手中迷煙又是從何而來?”
“某雖愚鈍,
但自覺這一路上都沒發現你們的蹊蹺。” 你真不合適玩陰謀啊.......韓青搖了搖頭,心中腹誹一句,也沒有隱瞞。
“昨夜才下定決心和師爺聯手詐你的,小道方才說了,一個布局者最大的失敗就是把自己也算進去,卻沒有能力掌控。”
“你為了達成目的,不惜讓自己受傷,昨夜見我去查探師爺,本能的以為你的栽贓陷害已然成功。”
“為了今日之事,或者為了可能出現的變故,那種狀態下的你,一定會好好休息,保持戰力,自然就注意不到其他事情。”
這招俗稱燈下黑......韓青看向秦護衛,他的臉色倒是沒有太多,太劇烈的反應。
於是韓青接著說。
“至於謎煙......”
他微微一笑,右手叢林一陣騷動,清脆的話語隨之傳來。
“你忘了小道長戰後最喜歡做的事了嗎?”
黃蓉、寧志、洪水雲、白青青、劉添民、沈秀,六人齊聚,在外圍逐漸形成一個包圍圈。
圈內的秦護衛並不意外,正因為料到他們在外等候,自己才沒有做什麽過激的反應。
只是對於黃蓉說的話,讓他有一種恍然大悟感。
韓青戰後最喜歡做的事,不就是收刮戰利品嗎。
既然對象是刺客,其身上怎麽會缺迷煙這種東西。
這是極為細微的細節,細微到無人會深入去想,但卻決定了整件事情的根本成敗。
師爺才二品境,他被‘發現’後,如果沒有這一手,斷然是逃不掉的。
一但師爺被抓住,秦護衛就能直接殺人滅口,毀滅真相!
先前覺得韓青是膽大,現在才知他心細如發到這種地步。
且能在短短時間內就構建出這麽一個完善的計劃來,秦護衛心中多有幾分唏噓感慨。
“為什麽,秦朗,為什麽!”
思索間,秦護衛耳邊炸開一聲凌厲的質問。
同樣的話語,劉添民送給了不一樣的對象。
相比於師爺,他更珍惜眼前這個一見如故的沉悶漢子。
他們相識較早,一路攜手共進到今天,秦朗不知保護了他多少次。
知道他才是左家真正內應時,任何話語都無法表示他內心痛苦。
直到此刻,劉添民都還沒能反應過來,臉上半是無法接受,半是不敢相信。
秦護衛仰頭大笑,瞬間變得猩紅的眼睛死死瞪著劉添民,那張俊朗的臉龐,眼下多了幾分莫名的猙獰。
“十二年前春秋案,你可還記得!”
劉添民神色一怔,雙眼不可置信的瞪大,手也不自覺發起抖來。
“你,你是.......”
師爺沈秀眉頭緊皺,似在思考,又見韓青幾人一臉迷茫,於是輕聲開口給他們解惑。
“春秋案”,因發生在春秋縣而得名。
彼時新皇登基,大治天下,頭等大事就是治理民間泛濫成災的走私鹽鐵一事。
劉添民當時任春秋縣縣令,僅用一個月時間,就破獲何家大房走私鹽鐵一事,上報朝廷,他也因此一戰成名。
何家雖比不上現在的左家這種名門望族, 但在當地也算一大戶,三房六七十口人,生活富饒,子弟華貴。
案發後,因為涉及規模巨大,波及整個春秋縣和周圍幾個縣城,為了殺雞儆猴,朝廷一道旨意下達至春秋縣。
何家,滿門抄斬!
一時間,三房六十七口人,參與的沒參與的,知情的不知情的,全都被殺!
那場血案歷歷在目,隨著師爺的講述,秦護衛神色越發的猙獰。
“你劉添民自號鐵面無私,法不容情,可曾想過許多人根本不知事情內幕,只是枉死!”
“我那長姐性子純良,喜做善事,膝下一子才隻五歲,母子倆並不知大房走私一事,卻也遭了屠刀!”
“五歲,五歲!!你知道有多少人因為那狗皇帝一道聖旨,殺雞儆猴下慘遭殺害!”
“而你!你劉添民,就是殺他們的劊子手!”
劉添民臉色發白,耳邊嗡嗡作響,腦中似有暈眩。
但他極度痛苦的臉色下,是堅定不移的信念。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享受義務的同時,就該承擔相應的責任!”
“你何家的富饒生活,不也是靠走私得來?”
“本官雖自覺對不起那些不知情者,從根本意義上來說,本官卻不後悔!”
劉添民神色悲慟的看著眼前的秦護衛,事到如今,他那裡還不知此人身份。
秦,春上秋下,意為春秋。
秦,還可意為三人禾!
禾,何,他不就是春秋縣,何家三房之一的子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