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著冰凍的河流，卡爾艱難的行走著。

他只剩下一條手臂，還要背著行囊和步槍，最關鍵的，後面還要拖著艾米，這對於他來說，無異於一場折磨。

但是他沒有選擇，因為艾米的情況，已經越來越糟糕了，她的呼吸已經變得更加微弱，按照卡爾的預計，如果兩天之內，他們還走不出去，得不到外部的救助，恐怕艾米，就要……

不僅僅是艾米，卡爾自己的情況也不容樂觀。他知道自己也開始了發燒，傷口被感染，已經開始化膿，恐怕自己支撐的時間，不會比艾米更長久。

流水聲傳來，似乎很遠，又似乎很近。卡爾知道，冰凍的河面終於走到頭了，他們即將再度回到“春天”。

從冰面離開，卡爾上了岸，這會讓前進更加困難，但是他沒有選擇。因為溫度升高，會導致冰層變薄，這讓他們有落水的風險，而在目前的情況下，這足以致命。

低著頭，卡爾幾乎是在用本能行動，他的視線開始模糊，中途摔倒了無數次，但每次，他都艱難的站起來，然後繼續往前走。

顯然卡爾，已經是強弩之末，他能感覺到自己的狀態，越來越糟糕，恐怕已經堅持不了多久了。

在一處大樹下，卡爾看著湍急的河水，不自覺的笑了笑。

他已經沒有力氣再做一個木筏了，何況以現在的精神和身體狀態，他也沒能力去駕馭一艘小小的木筏。

扔掉所有不必要的東西，甚至彈藥和食物都扔掉了，卡爾把步槍的子彈裝滿，帶上剩下的唯一一支止痛劑，再度踏上旅程。

因為如果今晚還走不出去，那麽他的旅程，就將結束了。

白霧依然沒有消散，卡爾依然在默默的走著，他感覺自己的雙腿已經麻木，現在就只靠本能在行走，他的視線模糊，聽力也幾乎喪失，他的腦子運轉的越來越慢，隨時都會倒下，然後再也爬不起來。

夜幕降臨，白霧蒙蒙，卡爾露出淒慘的笑，他看向這片白霧，幾乎陷入了絕望。

“喂，你說，如果我們一起死去，你會怨恨我麽。

畢竟是我帶著你跑到這裡的，如果當時，你和楊斯托夫他們一起撤退，就不必在這裡枉送性命了。

哈哈，說起來，這還都是我的錯呢，或許你怨恨我是對的，那場與英格蘭人的戰鬥，你不必那麽拚命的。

我還真是一個糟糕的指揮官呢。

……”

卡爾坐到艾米身旁，碎碎念叨著，他輕撫著艾米的臉龐，忽然想起來，自己還是和這個小妮子，第一次講這麽多話。

“不行啊，做最後的努力吧，我們再一起往前走一點兒，如果還走不出去，我還有八發子彈，足夠我們結束這場苦難了。”

一邊念叨著，一邊重新站起，卡爾用最後的力氣，拉著艾米繼續往前走，順著河水，向不知名的地方而去。

夜，越來越深，卡爾腳下一個踉蹌，直接摔倒在一片爛泥裡，他想掙扎著站起來，卻發現手腳已經不聽使喚。

“結束了啊，一切都結束了。”

卡爾淒慘的笑了，他緩緩的移動了一點兒身體，然後費盡力氣，取下步槍，瞄向了依舊昏迷中的艾米。

“你先走，我隨後就到。”

卡爾雙眼有些濕潤，他想不到自己竟然會這樣死去，死在這個不明不白的地方，一切都成了過眼雲煙，什麽神明，什麽命運，通通見鬼去吧。

“下一世，請讓我忘記所有的一切吧，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我什麽都不想知道，更不要想起來，因為這種悲傷，實在是一種莫大的折磨。”

卡爾的槍口，

直接頂在艾米的背心處，只需要扣下扳機，就可以擊穿她的心臟，然後掉過頭，再從下巴向上給自己一發，那麽就真的結束了一切。從此獲得解脫。

手指已經扣住了扳機，這種感覺，卡爾已經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了，他想起了很多人，很多事，從安普林頓村，到海德堡，再到黑爾戈蘭島，以及挪威的廣袤天地。

他的這一生只有短短十年，但已經足夠精彩了。

就在卡爾即將扣動扳機的一刻，忽然他那幾乎失靈的耳朵，仿佛聽到了轟鳴聲，這種聲音他很熟悉，是航空載具的發動機發出的。

“難道……”

卡爾忽然來了精神，他本已不聽使喚的手腳，再度恢復了功能，這讓他立刻站了起來，辨別起了方位。

白霧裡，不僅影響了視線，更是會影響聽覺，聲音仿佛從四面八方傳來，根本無法分辨。

但是還有河流，只要順著河流，一定能走出去。

卡爾再度拉起艾米，用盡可能最快的速度向前走著，也許只有百米，五十米，甚至十米，他們就可以走出這片白霧， 回到外面的世界。

載具的轟鳴聲，漸漸微弱，顯然是魔導士們正在遠離，卡爾有些焦急了，他忽然萌生放開手的想法，如果不拖著艾米，那麽他就會行動的更快，從而在那些魔導士離開前，走出這片白霧。

然而當這種想法冒出來以後，卡爾反而把手握的更緊了，他不知道這是為什麽，但他就是覺得，哪怕他們兩個就是死，也要死在一起。

“該不會是愛上她了吧。”

卡爾自嘲般的一笑，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這麽在乎這個女人，完全沒有理由。

載具的聲音幾乎已經聽不見了，但是卡爾也發現白霧變得稀薄起來，他知道，出口就在眼前。

“出，出來了。”

卡爾一個踉蹌，連帶著艾米，從一處山坡上滾了下來，所幸這個坡不高，只有六七米的樣子，不然在這裡死掉，可真的是太冤枉了。

抬起頭，卡爾看向那些載具，他們距離自己已經很遠，足有上千米，根本看不清楚軍服，只能從載具的魔法閃光，來判斷歸屬。

“似乎是挪威王國軍的航空魔導士。”

卡爾大概做出了判斷，這個結果，讓他十分欣喜，因為畢竟是友軍，如果是英格蘭人，他恐怕就要猶豫一下，是否要求救了。

不過那些航空魔導士，正在遠離他們，雖然速度不快，但是足以在幾分鍾後，就徹底從視線內消失。

“回來，回來，救救我們，快點回來啊。”

卡爾盡可能用最大的力氣去喊，但是很顯然，這點聲音，根本無法傳到那些魔導士的耳朵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