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石氏宗親中,新興王石祗尚佔據襄國,鄴城之內僥幸逃脫者,趙國境內剩余的羯人皆往襄國而去。
如今石閔大權獨攬,時人假托讖言:“繼趙李”,更國號曰“衛”,易姓李氏,大赦,改元青龍。
群臣上表,許石閔加“九錫”,封魏王,故石氏一族已然不存。
不日,南郊的高台之上,文武百官矗立於台下,石鑒此時已移姓換名為李鑒無力的被人扶坐在禦座上。
這時長角響起,鼓聲大作,故趙國大將軍冉閔過來了。
只見冉閔緩步踏上高台,李鑒被楊環小心點攙扶起來,冉閔走到李鑒的跟前。李鑒小心的從旁邊的侍從手中接過玉璽,轉交給冉閔手持玉璽向前一步,隻面南而立,將玉璽交給旁邊的親隨。石鑒退下一階,隻朝北向冉閔躬身行禮。
這是另一老內侍打開禪位詔書,宣讀道:昔堯以配天之德……天命無常,唯歸有德……皇綱肇虧,強敵虎爭,皆賴武德王之功勳……今封閔為魏王。”
李鑒隻拜道:“臣鑒拜見陛下。”
禮成,受禪台之下乞活軍將士山呼道:“萬歲,萬歲”
隨即冉閔發布召命:大赦,改元青龍。
高台之下,石韞也被邀請觀禮。栗特康此時已經完全康復,石韞許其在她旁邊一如侍衛般侍奉。
栗特康隻盯著高台上道石閔,手中緊緊握著他父親留下來的彎刀,心中的怒火只是止不住。石韞見他至此,輕柔的撫摸他握著彎刀的手,欲以化解道:“如今胡漢殺伐已過,汝切莫再行莽撞之事。”
栗特康直視著公主,公主關切的眼神使他心中的恨意消解大半,“但聽公主之意便是,然此種恩怨,豈非這三言兩語所能化解。”栗特康松開他腰間佩戴的彎刀。
這時魏王和李農、李鑒、楊環等一同走下高台,隻來到石韞身旁,李鑒退後只和石韞公主一道向魏王行禮。
李鑒此時顫巍巍的說道:“臣謝魏王不殺之恩,我李氏當竭誠侍奉衛國。”
李熙隻驚詫道:“叔叔,我石氏已皆移姓為李氏??”
李鑒苦笑道:“讖緯之言,繼趙李。改姓保闔族無憂。”
石韞隻質問道:“石閔,汝世受石氏厚恩,加魏王之銜也就罷了,變更汝之姓氏,為此虛名。”
旁邊的軍士意圖迎上去申飭石韞,魏王製止。對石韞緩緩說道:“不錯,汝石氏罪孽深重,孤欲取讖緯之說留你們李氏一族道性命,也好安撫眾人之心。”
石韞隻質問他:“石閔,你不也姓石,怎可做此如此數典忘祖之事。”
冉閔隻微笑對他,默不作聲,旁邊的軍士忍不住,說道:“魏王如今位登九五,早就不屑與與羯族石氏同舞,如今已複漢人姓氏,複為冉姓。”
李農見此忙上前說道:“公主不要再說了,這時保全你石氏一族道唯一辦法,石氏罪孽深重,若以石氏之名再行與世間,恐眾人不服。”李農瞧了一眼魏王,魏王隻微微點頭,李農會意說道,“如今尚有殘余石氏宗親據襄國,魏王欲派兵圍剿,若鄴城複有石氏,當被大魏軍士剿滅,這是存你宗族道唯一辦法。如今世系譜牒已盡刪去公主之名,公主與故石氏一族再無瓜葛,青史案牘之中也永遠不會有石韞公主之名。”
“再無瓜葛,再無瓜葛……”石韞緊握著拳頭,欲衝過去,隻想扔魏王一個巴掌,只見魏王身邊的護衛親隨瞬間暴起,一個長刀欲直刺石韞,
這時旁邊的栗特康一個箭步抽其隻將那護衛道長刀打落。 “快,快,有刺客!”魏王身旁道親隨大叫道。
“退下!”冉閔隻喊道,“一個弱女子手無兵刃,緊張什麽。”
冉閔看著栗特康,深邃的聲音說道:“到時你,孤從未見過,小小年紀攜此利刃不要傷了自己。”
親隨隻向左右示意眼色,意欲一把擒住那小子,這時石韞忙匍匐上前道:“魏王,請不要再殺戮了,且讓那小兒留給我?”
冉閔隻冷峻的說道:“我為何要聽你?”
石韞哀求道:“此人父母家眷都被汝之軍士殺戮殆盡,留下他吧。”
冉閔隻無所表示,只見故趙國皇帝李鑒羞愧道看著她,她心中明了,說道:“先前之事我答應你,只求魏王能放過那孩子。”
冉閔隻長歎道:“他和你非親非故,你,你竟然為了他。”
石韞隻道:“大王,你得償心願,又能保全我李氏一族,汝之殺業再少一分,我之願也。”
只見石韞看了旁邊羞愧的李鑒,莊重的拜道:“妾自小仰賴英雄,如今大王之神威功卓著於四海,妾能侍奉大王是吾之幸事,望大王能成全。”
石韞閉眼莊重的說道:“若以我一人換的李氏安寧,我願意。”
冉閔隻欲伸手輕撫她的臉龐但是停止住了,隨即對親隨說道:“護送李氏一族回宮,吾等回府。”
封王大典結束之後,冉閔把持原趙國道軍政大權,幾如王莽曹操,雖未言登基之事,然距離九五之尊僅一步之遙。
朝中曾經石氏倚重的大臣,與石閔有過節的大臣紛紛出逃,如太宰趙庶、太尉張舉、中軍將軍張春、光祿大夫石嶽等等及鄴城之中留守的公侯、卿、校以及鄴宮之中,宮中尚存的龍騰護衛等萬餘人,皆出奔襄國。
四境八方紛紛割據自保,汝陰王石琨奔冀州,撫軍將軍張沈據滏口,張賀度據石瀆,建義將軍段龕據廣固,段勤據絳幕,劉國據陽城,姚弋仲據灄頭,蒲洪據枋頭,他們各率領數萬部眾,皆不附石閔。雖也有如麻秋,秉承石閔的召令,誅殺軍中胡人,但人少力微,不久也被蒲洪截住。畢竟趙國之內聽從石閔的將領只在少數,身逢亂世,見有如此機會,皆欲趁火打劫,謀求自立,加之北部的慕容家族已經進入幽州之境,石氏趙國分崩離析,行將就木。
鄴城之內,石閔乞活軍尚能維持局面,然鄴城之外,吏治已經崩壞,盜賊強人奮起,百姓四散逃離。如今鄴宮凋敝,朝廷中樞,實際已轉移到石閔的大將軍府上,改為行在。
這日在魏王府內,故石閔也就是現在的冉閔與李農正在議事,一斥候飛馬來報。
只見其人來不及整理裝束,就入府稟報:“大將軍,司空,汝陰王石琨及張舉、王朗率眾七萬進逼鄴城,旌旗蔽日,賊勢甚重。”
“來的可真快啊。”魏王放下手中的書卷,對李農說道,“這裡面還有你的故人。”
“幸得太尉張舉之故,吾幸得保全,奈何胡漢不兩立,可歎其不能為我所用。”李農無奈道。
冉閔寬慰道:“李司空,如今身處亂世,不能有婦人之仁,此事休要再提了,為今之計當速速商議退敵之策。”
李農,思索了一下,忙向府中參軍董閏問道:“今我鄴城之內,駐軍幾何?”
“回稟大將軍,城中除留守各宮城,城門之外,尚有騎兵三千,另有四境留守諸軍正陸續趕來。”
魏王隻一思索,忙問斥候,“敵尚距我幾何?”
“啟稟將軍,敵軍前鋒已抵達蕩陰,恐一日之內敵大軍將兵臨鄴城,到時鄴城危矣。”
見此,李農也勸道:“賊勢甚盛,宜避鋒芒,吾當讓城別走,以圖後效。”
魏王聞聽此言,久不言語,忽而放聲大笑,李農和府中人等皆不知所措。
笑聲過後,魏王對眾人說道:“烏合之眾爾,張舉進軍如此迅捷,想來其中被裹挾夾雜的人不在少數。如今我漢人剛剛取得鄴城,就要敗退而走,豈不是讓天下人恥笑。”
府中將士聞聽此言,不由得豪情滿懷,紛紛點頭。李農還是心中不安,勸諫道:“如今敵情不明,大將軍千萬人之所系,當不複入險境。”
冉閔隻笑道:“多謝李司空的好意,我城中守軍皆為百戰精銳,胡人欺我久矣,吾當一雪前恥,李農你但在城中安坐,聽我軍捷報。”隨即石閔長臂一伸,說道,“取我雙刃矛來。”
魏王隻站定,在堂上對著帳下的將士說道:“如今我漢人已奪鄴城,羯人行將就木,眾將士隨我奮力一擊,誅殺羯族余孽。”
“謔謔”。眾人被石閔的豪情所感染,鬥志昂揚。
李農此時陡然說道:“魏王勇武,然要惜身顧命,過幾日就是和公主的成婚大典,當要小心。”
魏王隻笑道:“兀自封王,就引得四方窺伺,若孤惜身顧命,何以立威何以震懾宵小。”隨即吩咐眾人道,“如今乞活軍已盡握鄴城,然四境未平,孤雖已封王,然皆賴諸公之力,孤自奮勇,眾隨我來。”
眾將士齊呼道:“遵命!”
建康城內
趙國曠世動亂的消息已經傳遍四境了。
從褚裒之敗後,晉室又一次起了北伐的念頭。
這一日,會稽王司馬昱上表,言道:“陛下,臣聞,趙國內亂頻頻,如今石閔又盡殺其境內胡人,趙軍軍心不穩,民眾四散逃逸,當此之時我晉師當相機北伐,克複兩京,光複中朝偉業。”
褚蒜子問道:“眾卿以為如何?”
殷浩忙道:“會稽王之言,我之願也。前些時日因褚裒之敗,桓溫多有斥責之意,意欲領兵北伐,朝廷不許,竟自行領兵順流而下威逼健康,今我晉師北伐,他亦有何說辭。”
右軍將軍王羲之見此,上前勸諫道:“兵者,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也,不可輕開戰端,趙國勢衰,然我三吳之地,久不習戰陣,加之褚裒新敗,恐有危矣。”
“右軍將軍大謬。”殷浩抗辯道,“越劍吳鉤,天下利刃,三吳子弟,縱橫天下。昔者吳王引軍黃池會盟諸侯天下側目,越王勾踐引一偏師北攻齊國,西平楚國,遷都琅琊,諸侯震動,遂成春秋最後一代霸主。今中原動蕩,我三吳子弟奮勇,如何不能平定中原以複中朝舊事。”
王羲之向其拱手道:“如今王綱不振,而亦有隱憂,民多畏戰。以區區吳越之地意欲平定四海九州何其難也,臣非怯戰,實乃屢慮及朝廷安危。”
會稽王聞聽此言,命人將桓溫信件傳於他,隨即言道:“王右軍,朝廷安危皆在旦夕之間,殷浩刺史北伐之舉實乃解朝廷之困,以絕悠悠之口,更不使落桓溫口實。”
王羲之覽過,不由得皺起眉頭,閱畢將桓溫書信交於侍從,向陛下進言道:“桓溫之言雖言過其實,亦有皆北伐立威之意。然其言辭尚是切中肯綮,臣請陛下, 琅琊王,諸位大臣納之。”
“王大人,桓溫以荊州偏師可定成漢,我三吳子弟盡皆奮勇,亦可成事。如今趙國胡漢相攻,如此大好之機怎可拱手讓與他人,今若不取,必受其疚。”殷浩對王羲之之所甚為輕蔑。
“太后。陛下。”王羲之大急,“兵者,凶事也。臣恐今日之倉促興兵,恐遭明日之大禍。”
“陛下,太后,桓溫狼子野心初顯,若今日由他成北伐之威名,恐無人能製,如今機會難得,臣保舉殷浩總領北伐事宜,克複兩京,光複中原。”會稽王進言。
“陛下……”王羲之剛想進言,只見朝中世族大臣紛紛進言,“臣亦讚同會稽王之言。”
“臣亦保舉殷浩,以為北伐主帥。”
隻聞是謝尚,謝仁祖。他向王羲之說道:“若非將軍先祖王導扶保晉室,晉室豈能安身,如今世族與陛下各相安好,豈可因桓溫一人,引朝野震蕩,將軍休要辱沒了琅琊王氏的門楣。”
王羲之久久不言,垂簾後面,褚蒜子注視著一切,已知北伐之事勢在必行,隨即取出早已擬好的詔命交於侍從宣讀。
“詔命,揚州刺史殷浩加封中軍將軍、假節、都督揚豫徐兗青五州軍事,恢復中原,奉宗廟於故都。”
詔命完畢,褚太后在垂簾後說道:“一切有勞殷將軍了,晉室的江山就拜托你了。”
殷浩伏身拜道:“臣定不負太后、陛下重托,定要攻滅趙國,複興晉室。”
王羲之見此長歎一聲,“軍事,國政,豈容僥幸,趙國憂,我晉國亦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