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汽油的味道彌漫在車裡,讓韓亦寒的胃一陣一陣翻湧,每一次顛簸都像要把五髒六腑全嘔出來。他感覺自己快要死了,他想開窗透透氣,但外面北風凜冽,深冬的晚上即使只是一點縫隙,也會讓車內寒意十足。看著滿車的人,他不斷勸自己,算了,還有一會就到了,再忍忍。
確實只有一會,沒多久車就停了,但並沒有到站。
車好像出了故障,司機下車查看,韓亦寒趕緊跟著下去。剛出車門就猛吸了幾口空氣,像窒息的人突然被戴上氧氣罩般,終於又活了過來。
待暈車的感覺緩解後,他發現車並沒有停在國道上,而是開進了街道,某個小鎮的大街上。跟中國絕大多數小鎮一樣,這裡雜亂無章又欣欣向榮,路燈有一盞沒一盞的亮著,才晚上10點街上一個人也沒有,安靜的不像話,只有不知哪裡傳來的貓叫。
貓叫聲奶裡奶氣,急促而尖銳,像被人虐待一般,在這安靜的街道上飄蕩著,聽起來有點瘮人。韓亦寒循聲找去,來到了車頭位置。這裡已經圍了好幾個乘客,大家七嘴八舌地在聊著,貓叫聲混雜在人聲中,更加瘮人。韓亦寒靠過去,聽見司機說:“這樣沒法開,哪位師傅敢弄勞駕給弄出來吧。”
“這誰敢弄啊,被咬著可不是鬧著玩的,萬一有病毒呢。”
“是啊,不知道什麽時候鑽進去的,也真是厲害呀。”
“就是,這種野貓咬傷了多半會得狂犬病的。”
“那怎麽辦,車我是不能再開了,不弄出來咱們都沒法走。”司機一臉的犯難。
有人看到擠進來的韓亦寒,衝他說道:“誒小夥子,你家裡養過貓嗎?”
韓亦寒被問的有點懵,並沒正面回答:“怎麽了?”
“你沒聽到啊,車裡鑽了隻貓,不弄出來車子沒法開呀。”
“我這一路一直聽到貓叫,開始以為哪個乘客帶貓上了車,但越聽越不對勁,車上有貓聲音應該從我後面傳來,但我聽的動靜是從腳底發出的,我就納悶了,擔心別是車裡進了貓,萬一影響到車子那可不是小事,這不才停車下來看。一看不要緊,乖乖,竟然在車輪上面,你看就這兒。”司機興奮地把自己發現貓的經過又跟韓亦寒說一遍。
韓亦寒低下腰,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果然在前車輪的上面有隻小灰貓,被線纏住身子動彈不得,狂叫不止。看不清多大,從聲音判斷應該只有幾個月。
“小夥子,你敢不敢抓呀,要是敢的話你給抓出來。”旁邊一中年大叔不斷地問韓亦寒。
“這還是挺危險的,貓都膽小,抓著撓著就不好了。”
“有沒有什麽工具,把線扯開讓它自己跑掉?”
“不太好扯開,線太多,還得人去抱。”
“這貓也是夠邪性的,咱開了至少1個半小時了吧,竟然沒被碾死,命真硬。”大家各說各的,始終沒人向前。
韓亦寒再次看向小貓,大大的眼睛似乎閃著淚花,小嘴死命地叫著,一隻爪子不斷的向前伸,想抓住什麽掙脫出來,但什麽也抓不住。
“我來試試。”不待眾人反應,韓亦寒已經脫掉羽絨服,右手開始往車裡伸。
“誒小夥子......小心點,我這有手套你戴上。”大家被眼前的一幕弄的有點懵,司機第一個回過神,轉身要去車裡拿手套。
“不用。”小貓所在的位置不是很深,韓亦寒慢慢摸到了它伸出的爪子。
瞬間一股暖流傳遍全身。韓亦寒心中詫異:這種天氣下在車輪上綁了一個多小時,渾身冰涼才對,它怎麽這麽暖和?韓亦寒沒去深究,先救出來要緊。但線纏的很緊,單手扯不開。 周圍的人囑咐他小心,同時拿手機幫著照明。韓亦寒換個姿勢,把兩隻手臂都伸了進去。這些線雖然比普通的電線粗一點,但並不硬。韓亦寒使勁掰出了一些縫隙,一隻手抓住小貓的兩隻前爪,一隻手探到身後握住它的下半身,然後慢慢把貓提了出來。
整個過程,小貓一聲不吭。
大家看見小貓獲救, 都松了一口氣。像看完電影般有說有笑地散去了。司機過來把羽絨服遞給韓亦寒:“小貓沒抓傷你吧。”
“沒有。”
“小夥子可以的,我就挺怕這種小東西。”
“小貓怎麽辦?”
“你想要就留著吧,不然只能扔了,估計也沒人要。”司機說道。
韓亦寒看著懷裡的小貓,不知道它是害怕還是冷,渾身都在不住地發抖。這個季節如果把它扔掉,肯定要凍死。韓亦寒抱著小貓,沒有說話。
“小夥子,先上車吧。”
“我不坐了,你們走吧。”一想到車裡的汽油味,韓亦寒寧願待在這個寒冷的冬夜裡,凍死也比暈死強。
“離終點還有1小時呢,你不去了?”司機納悶地問。
“我就在這兒下了。”
司機沒多說什麽,發動車子消失在冬夜的寒風中。
韓亦寒一直看著汽車,等尾燈完全不見才轉過頭,此刻的他,完全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麽走,也對今晚怎麽住毫無頭緒,但從他的臉上你看不到任何的沮喪和無助,反而是輕松,一種放肆的輕松。自從逃命似地踏上這輛長途車,他就說不上來的難受,從身體到心理。暈車最難受的幾次,他甚至想過跳車回去,他多次後悔自己的決定,此刻,一切仿佛都痊愈了。雖然眼前是陌生的,未來是未知的,但卻是嶄新的。枷鎖即使用黃金打造,給予人的也只有沉重和束縛,只有自由才是無價,哪怕需要忍受孤獨。何況他此刻並不孤單,他還有隻貓。
“我去,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