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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下的救贖》第5天
  意識在黑暗中漫無目的地遊蕩,突然,前面有了一絲亮光。

  慢慢的向前走,視覺在緩緩恢復,也漸漸聽到了聲音。

  “趙處平,趙處平……”

  是誰在叫人?叫的是誰?嗯,好像我就是趙處平,但是趙處平又是誰?

  記憶的碎片從遠方匯聚而來,緩緩拚成了一幅圖畫。

  趙處平睜開了眼睛,映入眼簾的是慕容申那張笑嘻嘻的臉。

  趙處平有氣無力道:“是阿申啊,這裡是哪裡,哦,我好像死了,應該是天堂吧。你也被公孫聃殺了?還是說,你是天使變成的專門來陪我?”

  慕容申笑道:“天堂?你想死的話我還想活著,這裡是人間。”

  趙處平感覺力氣在逐漸恢復,他就站了起來,環顧一周,是瓊璆號的二層大廳,而幾張桌子上躺著東方珋、公孫聃等人,慕容靜與上官虹則坐在角落,上官虹挽著慕容靜的手臂,而慕容靜倚著上官虹,似是睡著了。

  趙處平輕聲道:“為什麽我還活著,我記得我是被公孫聃用槍射穿了心臟。為什麽我會在這裡?為什麽他們都像是睡著了一樣?而且為什麽西門禪和南宮霜屍體上的傷口不見了?總之,我有很多問題。”

  慕容申微笑道:“我知道你有很多問題,但為了回答你的問題,我反倒要先問你幾個問題,你知道催眠術嗎?”

  趙處平點頭道:“顧名思義,不就是讓人睡著而處於一種無意識狀態嗎?”

  慕容申道:“沒錯,這是被使用得最為廣泛的催眠術,你們沒死也是因為催眠術。”

  趙處平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心臟還在跳動,疑惑道:“什麽意思,死人難道能被催眠成活人?”

  慕容申笑道:“當然不是。在進入館的那一刻,除了大嫂以外的所有人都被我大哥催眠了,包括我。公孫聃看似殺了四個人,其實那四個人在名義上的陣亡是被大哥催眠睡了過去,而公孫聃只是以為自己殺了人,其實他在現實中只是呆立在那裡,然後在夢中模擬殺人後離去。”

  趙處平道:“那麽死者是如何留下線索的。”

  慕容申道:“他們在催眠中模擬瀕死時的狀態,依照那種狀態來留下虛擬的線索,而我們也是在被催眠時看到了線索。這有點像我們在玩虛擬現實下副本那樣。”

  趙處平道:“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麽他們應該會記得住吧,該如何處理呢?”

  慕容申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催眠術——記憶刪補在起作用了。他們只會有一個平淡而快樂的回憶,其余情節都會被剔除,而像西門禪、北月良他們這種心懷不軌之人也受到一些懲戒。”

  趙處平道:“那為什麽我會記得?而且你還要把這些事情告訴我?”

  慕容申微笑道:“這是給勇於奉獻的人的獎賞。”

  趙處平笑了一下,然後沉聲問道:“那麽當年的真相是什麽?”

  慕容申拿出平板電腦,加載出一張圖片,道:“這就是公孫複的遺書。”

  趙處平趕緊湊過去看,字寫得非常好看,鐵劃銀鉤,剛勁有力,但這並不是重點,重要的是那震撼的內容。

  自白書

  叛徒公孫複呈遞給中央各位領導,我犯下了極其嚴重的錯誤,違背“我們的一切都是為了人民”的宗旨,有愧於人民,有愧於在護國戰爭中浴血奮戰的各位將士,我的罪孽深重,難以用語言來形容。以下是我的整個犯罪經過。

  某月某日,

在駐扎某城時,得到敵將丘牢寄來的一封密信(已呈遞在黃色信封中)裡面提到他已經派了人潛伏在我妻兒住所的附近,並殺了旁邊的一戶人,且把那戶人的身份信息、死亡時的情景、甚至凶器都寄了過來。我趕緊打電話詢問暗中保護我妻兒的部下,他們匯報最近確實有一起滅門案,信息與丘牢告訴我的完全相符,在信的結尾,他提出要與我在某地見上一面。見面後,他便直接開門見山地用妻兒的性命來威脅我,只有我泄露情報給他們,我的妻兒才能活命。在這種時候,我本應舍小家為大家,但是我選擇了前者。我無顏面對中央和人民,是我害死了那些犧牲的戰士。  我一共泄露了三次情報。分別是某次戰役我軍布防圖,某次戰役我軍的行動計劃,某次戰役我軍撤退路線。共造成我軍四十七萬人的死亡,丟失珀滍、焆煋兩省的根據地。我罪該萬死。

  某月某日,丘牢約我下午一點在某地見面,並要求攜帶此次戰役我軍的布防圖及行動計劃。我思考許久,最終決定這一次不再受他的脅迫。我已經連續犯了三次無法彌補的錯誤了,我早就該悔悟,他們是喂不飽的豺狼。我不能為了一己之私而葬送那麽多人的性命。不止我有家庭,他們也有。我並不比他們高貴,甚至因為我的行為而永遠也無法與他們為伍。我是個畜生都不如的東西。所以這一次,我既然決定不再妥協,那麽只有一條路,殺了他們。這一次,他們絕對會派較多的高層前來,殺了他們,並不能贖我的罪,但也頂的上一名上將了。只是可惜了,我的妻兒可能會因此而受到極其猛烈的迫害,是我連累了他們。

  以上,就是我全部的犯罪過程。

  叛徒公孫複

  某年某月某日

  趙處平看完,長歎了一口氣,道:“沒有想到,他的死法竟不是他殺中的毒殺或敵軍高層殺,也不是意外和病死,而是為了贖罪的自殺。雖然我考慮過這種可能,但我真的沒有想到,他最終在小家與大家中選擇了前者,雖然這是人之常情,但是,唉……”

  慕容申道:“每個人都有一己之私,公孫複這種人不是惡人,但他在大事上的立場錯了。就好像蒲松齡的《狼》裡面寫的那樣,永遠不要向惡勢力低頭,否則就會‘骨盡矣,而兩狼綴之如舊’。但這也不能怪他,很多人遇到這種情況也會做錯,只是……”

  趙處平歎道:“這就是戰爭。公孫複從一個農村青年走上了軍功之路,按照傳記上來寫,他原本也算是一個行君子之道的儒將,但因為戰友的死亡讓他對於報復敵軍產生了一種偏執的狂熱,從正大光明變成了無所不用其極。殺敵並不是錯的,但也不能‘寧可錯殺一千,不肯放過一個’,公孫複的手段還是過於殘酷了些。”

  慕容申也感慨道:“是啊,殺人者人恆殺之。每個人的命運都會在Ta決定怎麽處理事情的時候就已經開始注定了。公孫複是被敵人影響而走上殺神之路,而敵軍也不是生來就隻想著殺人,是大環境影響了他們,而這大環境又是歷史推進所必然的產物……戰爭是沒有正義可言的,我們只能說他們是互相影響以致死亡,並不能直接斷定某方就是正義,某方就是邪惡,前因後果太多了,難以下定義,僅以某件事而論才會有正義邪惡之分,但如果統觀全局,一切就只是人在欲望驅使下的產物罷了。”

  趙處平道:“戰爭中能夠定性的,只有勝利與失敗了。但無論是勝者或敗方,無疑都會給人民帶來巨大的災難,就像是這起事件一樣,半個世紀過去了,還是‘有十人因此而死’。”

  慕容申笑道:“處平,你變了很多呢,以前的你都是一腔熱血,現在的你理性了許多。”

  趙處平露出一絲微笑,道:“讀史使人明智,你不知道,第三天的時候,為了找動機,我連續讀了六個小時,四十余本史書,這讓我明白了許多。”他頓了頓,自嘲道:“也被汙染了許多,以前的我都是想著通過一己之力來改變整個環境,現在,卻有些妥協與想著打退堂鼓了。”

  慕容申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處平,我和我大哥一直都很佩服你那不畏困難的赤子之心。為天下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自古以來,這世界一直都是汙濁的世界,但正因為有像張載這樣的清流,才讓濁世不濁。而我最看不起的,就是半途而廢。孔夫子為何被稱為至聖先師,就是因為他敢為不可為之事,在諸侯亂戰的年代推崇‘仁’,他並不因為環境而改變自己身為君子的操守,這就是我所敬仰的人。處平,你別讓我看走眼了。”

  趙處平笑道:“你可想得美,你以為我是誰?我可是趙楚平,就你,也配?”

  兩人相視一笑,慕容申道:“還有一件事情,處平,既然你看了書房的書,應該看到了一本來自於軍部的檔案了吧。”

  趙處平點頭,道:“當然,沒有想到公孫止竟然能弄到軍部的絕密檔案,真是有錢能使鬼推磨啊。”

  慕容申道:“這你可就誤會了,首先我得告訴你,公孫止能夠獲得這些消息,是因為現在有為大人物點頭了。否則就憑幾個銅板可收買不了他們。”

  趙處平吃驚道:“既然如此,那麽那位大人物為何要將這些東西泄露給公孫止?軍部的東西啊,而且還涉及到公孫複的死亡真相。”

  慕容申笑了一下,目光變得深邃,道:“這就是其次了。其實公孫複的遺書已經遞交到了中央,而星實爺爺截下來的時候,已經有幾個人看過了。你肯定想問,既然有人知道了,那肯定整個中央都知道了,為什麽還給他追封了十大上將?原因有許多,主要是三點。一、公孫複畢竟也是功勳累累,揭穿他雖然是肅清叛徒,但不人道。二、公孫複其實是誇大了自己的過失,他通敵後所造成的損失遠沒有47萬人及兩省之地,當然也是極其嚴重的,不過死亡的人大部分是爛兵和不服從命令的雜兵以及自以為是的驕兵,雖然是他直接害死的,但鑒於主動認錯及自殺贖罪,勉強抵過。三、實際上知道這件事的人也僅是十來個,最終多數人認為可以了,便將此事作罷,當然在很多人看來,這件事是原則問題,不應該摻雜任何的私情,但是呢,人有情才為人,公孫複已經愧而自盡了沒有必要再去捅死人的脊梁骨。所以,就發展成了你所看到的結局,公孫複被追封為十大上將,而當年的真相變成了最高等級的絕密檔案,知情者幾乎全部過世。過了幾十年,國家換了領導人,而公孫止也成了船王,這個時候公孫止想要知道父親死亡的真相了,而這屆領導人的想法不同,公孫止畢竟是個受害者,所以寬容了一些,但也不能全盤托出,就給了他一些線索,讓他自己去尋找真相。但沒想到,先前的隱瞞將之後的寬容造成了這個後果。只能感歎一句:果然,這是個難以解開的死結。”

  趙處平默然,慕容申說的死結,便是公孫止年事已高,直接告訴他真相,他怕是會承受不住。而不告訴,又太殘酷了,戰爭,還是戰爭的後果。

  趙處平歎了口氣,道:“這件事情就不必多談了,那麽公孫聃呢,你們決定該如何處理他?”

  慕容申將目光轉向被催眠而沉睡著的公孫聃,道:“雖然說他在夢境中有瘋狂的想要殺人的心,但那也是因為對於真相的偏執,情有可原。他本性不壞,如果你去查一下,就會發現公孫止名下的公司近年來一直在做慈善,而近年公孫止的公司一直由公孫聃打理,也就是說近年來公孫聃一直在做慈善。所以說呢,公孫聃只是被仇恨蒙蔽了雙眼,那麽用記憶刪補將這段仇恨刪掉,這樣的話,他就可以回歸正常生活了。當然並不只是這麽簡單,不過你只需要知道一點,他以後不會再乾惡事就可以了。”

  趙處平感慨道:“真是造化弄人啊。沒有想到這起事件竟然以這樣的方式收尾。不過也好,算是一個good ending了。 ”

  慕容申笑道:“沒想到吧,我也沒想到。我大哥除了我大嫂外把所有人都蒙在鼓裡,這就是真愛吧。哈哈哈……”

  這個時候,慕容申的手機突然響了,趙處平瞥了一眼,來電人是“察先生”。

  趙處平隨口一問,道:“誰給你打電話啊?”

  慕容申苦笑了一下,道:“這是個麻煩人物,也是剛才提到的那位大人物。”

  趙處平十分震驚,道:“你認識他?”

  慕容申歎了口氣,道:“如果可以的話,我也不想認識他。”

  一接通電話,就傳來一陣吼聲:“小子,趕緊上來開船,老子懶得開。另外,你最好小心點,你剛才說的話,我一字不落地聽見了!”

  趙處平渾身一顫,心道:怪不得說是麻煩人物,這千裡耳,和靜先生的讀心術真是有得一拚了。

  慕容申拍拍屁股,唉聲歎氣的上了樓。

  趙處平忽然想到:一個懶人讓另一個懶人去開船,我還是祈禱一下船別觸礁了。

  趙處平腹悱了一會,然後轉頭看向慕容靜和上官虹。

  慕容靜此時倚著上官虹的肩膀,而上官虹用手摟著慕容靜的頭,慕容靜應該是好夢連連,一直帶著微笑。

  趙處平也釋懷了,只有像他那樣心胸如大海般寬闊的人,才配得上這樣的女子吧。

  趙處平走向甲板,眺望遠方。

  船,駛向回家的方向。

  迎著風,載著光。

  (字察曉中長篇系列之一

  第四卷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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