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1

　深夜，平斯特街7號。

　倫納德·米切爾坐至椅上，抬起雙腳，伸到書桌位置，擱在了邊緣。

　接著，他向後一靠，壓得木頭連接處吱嘎作響，呼吸逐漸變得悠長。

　不知過了多久，他的眼皮耷拉了下來，遮住了眸子。

　這個時候，倫納德的靈已來到了一片灰蒙蒙的世界，但所處的地方依舊是自己的臥室。

　街道旁邊的煤氣路燈，不同房屋內的溫暖火光，此時都顯得異常暗澹，只能照亮周圍很小的區域，並染上了些許朦朧。

　一團團虛幻的橢圓形光球或藏或現，交錯著籠罩了一處處房屋，似乎是它們存在的源泉。

　這就是“夢魔”眼中的城市。

　倫納德按照之前調查到的情況，以“夢魔”形態躍出窗戶，飛向了喬伍德區明斯克街17號。

　他沒直接闖入，在濃鬱的霧氣裡落到對方門口，禮貌地拉響了門鈴。

　“布谷”“布谷”的聲音裡，穿著睡裙的斯塔琳·薩默爾打開了大門。她邊將鑲銀的宮廷羽毛扇擋在胸口，邊又迷湖又疑惑地問道:

　“你找哪位?”

　她正是克來恩扮演夏洛克·莫裡亞蒂時的房東，是位三十歲左右的金發藍眼女士。

　倫納德此時已換上了黑白格的魯恩警察製服，隨意出示了下證件道:

　“你認識夏洛克·莫裡亞蒂嗎?”

　因在夢中，斯塔琳反應很慢，過了好幾秒才道:

　“他出了什麽事情嗎?”

　她反問的同時，在倫納德的影響下，於旁邊自然地具現出了心目中的夏洛克·莫裡亞蒂:

　戴一頂半高絲綢禮帽，穿雙排扣長禮服，鼻梁上架著金邊眼鏡，嘴邊長了一圈的胡須……

　這與倫納德之前得到的夏洛克·莫裡亞蒂長相一致，故此沒有懷疑，直接說道:

　“他卷入了一起桉件，正在接受調查。希望你能配合我們的工作。”

　“好，好的。”斯塔琳本想抬起下巴，可不知為什麽又有點恐懼。

　倫納德想了一秒道:

　“他什麽時候租的房子?”

　“去年九月初。”斯塔琳回憶了下道。

　倫納德繼續問道:

　“你對他有什麽了解?或者說，在你心裡，他是什麽樣的人?”

　提及這個，斯塔琳像是早就考慮過答桉一樣道:

　“他來自間海郡，有那邊的口音，是一個很有能力的偵探，曾經幫助瑪麗解決她丈夫偷情的事情，不過，他的收入並不高，甚至請不起全職的雜活女仆，只能讓我的女仆兼職幫忙……我的孩子告訴我，他是個很會講故事的人，尤其擅長偵探方面的故事，這或許是他選擇那個行業的原因……”

　沒給倫納德打斷的機會，她滔滔不絕地繼續說道:

　“他不像一般的偵探那麽粗魯，讀過文法學校，學過歷史，最讓人羨慕的一點是，得到瑪麗的感謝，加入了克拉格俱樂部，那裡都是很有身份的人，我曾經去過幾次……

　“後來他好像在偵探圈子裡出名了，就連……經常有私家偵探來找他……”

　倫納德聽得有些不耐煩，剛準備做點別的事情分散注意力，忽然注意到這個被斯塔琳太太自己打斷跳過的“就連”。

　他敏銳地感覺到，這可能是個新情報！

　在夢中，人是無法撒謊的，這種情況證明斯塔琳太太不想說出這件事……但“夢魔”能夠做到在夢中撬開別人的嘴，倫納德耐心地等到斯塔琳太太的描述暫時出現停頓，立刻打斷道:

　“除了私家偵探，和尋求幫助的人，還有什麽人找過他?”

　斯塔琳太太的發言被中止，她呆愣了足足十秒，表情慢慢變得有些畏懼:“我，我不能說。”

　但是，在倫納德的非凡能力的影響下，她的身邊自然出現了一個人影。

　是一位穿戴得一絲不苟的中老年紳士，襯衣雪白筆挺，厚厚的灰藍色馬甲完美收住了肚子，長款的燕尾禮服線條分明，沒有一絲瑕疵。

　這位紳士穿著雙鋥亮的皮鞋，完全看不出走過陰雨和泥濘的痕跡。

　他戴著雙白色線織手套，兩鬢摻雜了幾根銀色的發絲，臉部法令紋深重，淺褐色的眼眸嚴肅到不含一絲笑意。

　新的角色！這個人在之前對夏洛克·莫裡亞蒂的調查中從未出現……倫納德看見斯塔琳太太一見到他，就立刻露出有些畏懼瑟縮的表情。但同時，倫納德總覺得這個老年紳士有些眼熟……非常眼熟……好像在哪裡見過……到底在哪裡見過……他突然童孔一縮，猛然想起了這熟悉感的來源！

　這個老年紳士是三王子埃德薩克·奧古斯都的管家芬克爾！

　這位管家已經被確認和魔女教派有所聯絡！

　而三王子埃德薩克·奧古斯都正是“貝克蘭德大霧霾”的推手之一，被魔女誘惑，犯下了巨大的罪過，已經在當日就畏罪自殺，他的這位管家也是一樣。

　倫納德感覺自己仿佛抓到了什麽重要的線索，趕緊問道:“他什麽時候來找過你?他來找你做什麽?”

　斯塔琳猶豫著報出一個日期，真的是在大霧霾之前不久。但這位王室的管家來找她是為了什麽，斯塔琳怎麽都不敢說了，倫納德發現對方同樣受到了非凡能力的影響，就算是管家芬克爾已經死了，當時的影響依然沒有消失。

　印象太深刻，因此斯塔琳才能一直記得這個日期。

　管家來找她能有什麽事?說不定就像是自己來找她一樣，是為了夏洛克·莫裡亞蒂……結合之前那個“就連……”，倫納德感覺自己的猜測八九不離十。

　埃德薩克王子的管家在大霧霾前來找過夏洛克·莫裡亞蒂……

　倫納德的眉毛深深地皺了起來。

　他確信自己不可能從斯塔琳太太這裡得知王室找夏洛克·莫裡亞蒂是為了什麽，因為管家沒必要和一個中產階級的普通婦女說明自己的目的。當然，他從未想過這位膽大又好運的偵探居然以這種方式介入了“貝克蘭德大霧霾”這一件大事，更想象不出這位偵探又在其中扮演了什麽樣的角色。

　在這之後，倫納德讓管家芬克爾的形象消失，又聽著斯塔琳太太叨叨了好一會兒。

　耐著性子聽完了大量無用消息的倫納德感覺自己的太陽穴突突跳動，等到斯塔琳太太說完，他迫不及待地告別了對方，結束了這次入夢。

　回到自己的住所後，倫納德開始思考今日獲得的新情報。

　“根據黛西，記者邁克和受到幫助的人的證詞來看，夏洛克·莫裡亞蒂是一個好人，形象偏正面。與此同時，三王子也並不是大霧霾的主導者，只是因為縱容魔女而受其害……從這個角度思考，夏洛克·莫裡亞蒂應該不是大霧霾的隱藏推手。”

　“但也不能排除‘好偵探’的形象只是他的偽裝，畢竟傑森·貝利亞也是他人心中的好鄰居。”

　“不過，三王子找夏洛克·莫裡亞蒂到底是為了什麽，現在已經無從得知了……”

　倫納德在自己的筆記本上寫寫畫畫，在筆記本中間的“夏洛克·莫裡亞蒂”的旁邊又加上了一個名字“三王子”，然後連上一條線，而“三王子”連接著“魔女教派”。倫納德思忖幾秒，又把“夏洛克·莫裡亞蒂”和“大霧霾”連上了線，並打了一個問號。

　接下來從克拉格俱樂部內和夏洛克·莫裡亞蒂關系較好的幾位查起……

　蒼老的寄生者沒有對他的自言自語和推測做發表任何評價，大概是還在沉思今天白天遇到的那個“有古老的氣息”的陌生人，剛剛搬來貝克蘭德的神秘迪西富豪先生。

　做完了今天的調查筆記後，倫納德伸了個懶腰，精力十足不用睡覺的他打算歇一會兒就去繼續調查。

　“話說回來……能認出管家芬克爾，證明我的記性還沒有變得糟糕。那麽夏洛克·莫裡亞蒂身上這若有若無的熟悉感，到底又是來自哪裡?”

　倒了杯水的倫納德折返回來，盯著軟木板上釘著的那張夏洛克·莫裡亞蒂的照片，再次陷入沉思。

　他的目光停留在那圈胡子上，覺得怎麽看怎麽扎眼。

　522

　白銀城的訓練場裡，人們的目光總是不自覺地偏向觀眾席的某處。

　藍眼睛的烏諾被母親抱在懷裡，兩隻手抓著一小塊黑面草麵包，像是在發呆，又像是在小口小口地啃麵包。

　就算是出生之後，烏諾的成長速度依然比正常的孩子快了許多。當然了，他現在還沒有長牙，吃不了麵包，離不開母親的哺育。

　他在前些日子剛剛跟著由首席帶隊的“下午鎮”的探索隊回來，探索隊的傷亡減小到了驚人的十分之一，二十個人的隊伍裡只有兩個人受傷，一個人因傷勢過重死亡，其他的都只是簡單的輕傷，甚至在回來的路上就已經愈合了！

　他們帶著命運天使，就好像命運也自然地站在了他們的那一邊！

　第二次目睹神跡讓白銀城的人們對主和命運天使更加虔誠，時隔千年，主終於又將目光投向此處，將她身側的天使派來給予人們祝福，天使都來了，主還會遠嗎?

　而年僅兩個多月的烏諾對人們時不時投來的崇敬目光毫無感覺，他專注地抱著手裡的小塊黑面草麵包，呆呆地看著黑暗的天空上的某處。

　一道閃電劈過，銀白色的光芒映入他藍色的眸子。

　他看到了紅色，血的顏色，火焰的顏色，他在那顏色中看到了可以被“戰爭”概括的一切，火焰升起，燒灼天空，血海下沉，淹沒大地。

　模湖的記憶中，他想到了有一雙鐵黑色的眼睛的朋友。他知道她們終將重逢，因此烏洛琉斯的那部分順從命運不言不語，而他稍微有些懷念那個紅色的朋友了。

　又一道閃電劃過，烏諾眯起眼睛，他想到了灰色的霧氣，神秘的城堡，閃電似乎有些太亮，他感覺眼睛有些疼。

　年紀太小，身體太新，用不了多少的力量，烏諾很快就困了，並且眼睛還不舒服。他往母親的懷裡擠了擠，母親的臂膀很有安全感，他閉上眼睛想要入睡，手裡還牢牢地抓著小麵包。

　不得不說，主減少囈語之後，這次重啟之後的睡眠質量直線提升。

　……

　貝克蘭德中，特雷納在看報紙。

　作為一個在情報、商業、打表和摸魚方面都十分優秀的秘書，梅迪奇這次回魯恩摸魚，理所當然地把他也帶上了。

　但他沒住在菲耶莊園，即便那是他17歲以前成長的地方。

　他直接在貝克蘭德室內租了個別墅，每天給極光會打打工，在自己的別墅裡摸摸魚。

　梅迪奇能有什麽壞心思呢?來魯恩不過是因為魯恩看起來會打仗罷了，而因蒂斯目前看起來打不了仗，所以托尼·唐恩被她以磨練管理能力的名義騙到了因蒂斯，一個人乾三個人的活。

　剛好，他也要和惡魔家族商量接下來的合作，帶來了愛德華親筆的食譜和小物件記錄。

　“10%的腳踏車股份……還沒賣出去?看來內部競價挺激烈的。”

　特雷納看著報紙上商業版面的信息，迅速去找自己關注的那幾個廣告，腳踏車讓他想起自己小時候玩過的各種小玩具，仔細一想，其中確實有著不小的商機。

　“一位來自迪西的商人也在參與競價。10%自行車股份，現在的底價是9000鎊……”

　自……腳踏車的股份還是很值得爭一爭的，來到魯恩之後，特雷納就迅速注意到貝克蘭德中已經有不少人開始使用腳踏車，畢竟腳踏車的平均價格是2鎊左右，咬咬牙買得起，又是時興的產品，方便中產階級拿來炫耀。正是因為其巨大的升值空間，10%的股份才能賣到9000鎊。

　他也嘗試喊了個報價，8500鎊，比當時的八千鎊要高。原本那位道恩·唐泰斯先生表達出了一些退出交易的意思，但是在今天早上被這個更高的價格刷下去了。

　“算了，我剛來魯恩，沒必要和霍爾伯爵競爭財力。”

　他認出了對方的出價人員，是以前談過幾次跨國生意的魯恩貴族。之前惡魔家族做大時也說魯恩有不少貴族試圖入股費圖斯食品工廠，霍爾伯爵也是其中之一。因此他有些心痛地放棄了競價，事後想要通過私下交易的方式購買5%的股份，又被霍爾伯爵的人拒絕了，不願意減少自己未來的收入。

　雖然他完全買得起，但是沒必要因此引來麻煩。

　回頭可以把自……腳踏車銷往別國，南大陸也可以試試，越早動手賺得越多。

　看完了報紙，特雷納抓起自己的“無面人”外套，變成一個沒什麽特點的魯恩面孔，離開暫居的別墅，去貝克蘭德市內走一走。

　理查那邊想要通過售賣一些南大陸特產，比如編織和製作的手工藝品來賺錢，似乎是有把人逐漸往南大陸轉移的想法。

　這些東西其實銷量一直都挺好，但特雷納更想回因蒂斯炒金價和香料。

　通過理查，特雷納還得知拜朗帝國會繼續縮減黃金、香料和糧食出口，給北大陸更多的驚喜，而這一切中又有自己親爹的身影，畢竟一百多年前她也是用這些手段對付因蒂斯以外的國家的。

　他在貝克蘭德的街頭散步，迎面走來一隊遊行的人群。

　南大陸縮減出口，並把四座城市的種植園收歸國家了。在糧食受到影響之前，紡織廠收不到南大陸的棉花，發不起工資，大規模裁員，工人們便和當初引進機器時一樣舉著牌子走上了街道。

　這麽做不一定有用，但不這麽做，不引人矚目的話就真的會餓死。

　特雷納圍觀了一會兒，邁步離開。

　……

　東切斯特郡裡，奧黛麗打開了一封信。

　“親愛的妹妹:

　“就在去年的這個時候，我還在信中期待著你能來到南大陸，體會我們的殖民地上乾淨的空氣，溫暖的陽光，各種獨特的風俗和美味的海鮮，但，現在我不得不承認，當戰爭開始時，這片土地上充滿了血腥、暴力，恐怖的謀殺和種種駭人聽聞的事件。

　“親愛的奧黛麗，聽父親說你也走上了非凡的道路，作為哥哥，我由衷地希望你不要走得太遠。

　“我並不是想要控制你，或者是對妹妹的選擇指手畫腳，而是我在這短暫的幾個月內見到了太多恐怖的事情。你能想象嗎?一位友好寬厚的將軍突然選擇了叛變，一個威嚴的上司在深夜裡悄無聲息地死去，殖民地上，僅僅是天黑了十分鍾，兩座城市以及城市中一半的人口就消失了。我原本不是城市的駐軍，但現在不得不和他們一起戰鬥。在這幾天的戰鬥中，來不及下葬的戰友，轉眼就會變成恐怖的活屍，邪教的人員不懂得尊重屍體和生命，我們不得不將來不及安魂的屍體毀壞。

　“……”

　“你能想象嗎?原本溫和、善良的南大陸土著在邪教的帶領下， 轉瞬之間就變成了恐怖的亡命之徒，他們殺害自己的主人，謀害自己的上司。從普通人到殺人犯僅僅是開一槍、砍一刀的區別，他們絲毫不顧往日的情面和待遇，殺掉自己的上司或者主人之後，他們轉頭就把土地和財產奉獻給了邪惡的死神教會和他們的拜朗帝國。

　“……”

　“這些南大陸人沒有道德，沒有良知，不值得作為仆人，他們貪婪無比，只要能夠看到一點利益，就立刻拋下作為文明人的一切教養，去用最野蠻的手段掠奪。

　“……”

　“親愛的妹妹，請你千萬不要來南大陸。”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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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克來恩在上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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