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9

馬車停在了東區外，克來恩提著手杖，戴著禮帽，從相對沒那麽差的街區進入了貧民窟。

這一次他沒有聯系瑪利亞，並且還提前佔卜了她，確認瑪利亞小姐不會出現在這片街區。

畢竟委托已經完成了，恩斯特基金會又疑似和極光會有勾結。自己一個無所事事的偵探，沒有頻繁來到東區的理由。

何況他已經決定離隱秘組織都遠一點。

前行一陣，他看見兩道熟悉的身影從前面還算整潔的公寓出來。

她們都是少女，一個十七八歲，一個十五六歲，正是漿洗女工麗芙的女兒弗來亞和黛西。黛西也發現了克來恩，當即露出燦爛的笑容:

“中午好，莫裡亞蒂偵探！”

克來恩微笑頷首，略感詫異地問道:“黛西，你不是去了公立初等學校嗎?”

經過邁克·約瑟夫等記者的呼籲，加上黑夜女神教會的推動，貝克蘭德市政府用卡平的地產建立了一個慈善基金，專門幫助曾經因卡平而受到傷害的女性和家庭。

沒有選擇給恩斯特基金會注資這件事情讓克來恩感到有一些遺憾，但對方畢竟是個披了皮的隱秘組織，正神教會做出這樣的決定也不是不能理解。

他旁敲側擊地從老科勒那裡詢問瑪利亞小姐的態度，老科勒非常自然地回答:

“瑪利亞小姐非常高興。”

“她不會覺得這是對她的輕視嗎?”

“怎麽會呢?”

老科勒表現出了一點詫異，然後很自然地笑著對克來恩說:“瑪利亞小姐只會為我們得到幫助而高興，只要幫助我們的人沒有不好的心思。”

“基金會的負責人們都這麽想嗎?”

“這我就不知道了。”老科勒說，“我只見過瑪利亞小姐而已。”

借由這個對話，克來恩對恩斯特基金會有了更多的了解，明白了這基本是個好人抱團生存的隱秘組織，再加上他們沒有宣揚信仰，難怪眾神願意分給他們生存空間，願意允許一個隱秘組織光明正大地在普通人的世界裡活動……但是這種幫扶貧民的真正的慈善活動根本就是一個無底洞，就算他們自己有工作和產業也難以負擔，這得花多少錢啊?

克來恩稍微想想開支就覺得牙酸。

黛西一家借助這個機會，從治安環境很不好的破舊公寓搬到了東區邊緣，從一個房間變成了兩個房間，將“洗衣作坊”和睡覺吃飯的地方分了開來。

另外，黛西還獲得了進入公立初等學校讀書的補償，每周3便士的學費和相應的餐補由那個新建的慈善基金負責，這讓她非常高興。

克來恩之所以奇怪，正是因為公立初等學校只有周日才休息，黛西這個點不應該出現在這裡。

“學校很近，我趁中午休息，回來幫弗來亞將清洗曬好的衣物送到客人家裡，她和媽媽兩個人忙不過來。”黛西坦然回答道。

她去讀書造成的最直接影響就是，麗芙和弗來亞每天能夠漿洗的衣物減少，家庭收入明顯下降，要不是邁克記者有幫忙申請慈善基金的補貼，她們根本維持不了現在的生活。

所以，弗來亞毫無疑問就沒有了進入公立初等學校的可能，在黛西和克來恩談起學校的事情時，她眼中流露出難以掩藏的羨慕和痛苦。

還不到十八歲的她只能這樣靜靜地看著妹妹去學校。

克來恩注意到這個細節，故意提醒了黛西一句:“你確實應該知道你媽媽和弗來亞很辛苦，要好好對待她們。”

黛西認真點頭道:

“我想過了，等穩定下來，就趁晚上和周日把白天學到的知識教給弗來亞，

我做她一個人的導生！”弗來亞的眼睛忽然眨了眨，忍不住低下了腦袋。

“很好，這樣很好。”克來恩讚了一句，心情不錯地與兩姐妹告別，轉向另外的街道。

走出一段距離之後，一個提著手提箱的金棕色頭髮的少女小跑著和克來恩擦肩而過。她衣著樸素且整潔，頭髮梳得一絲不苟，腦後還綁了個紅色的蝴蝶結發飾，看上去不像在東區生活的人。

克來恩疑惑地回頭看了一眼，見少女奔向了和她打招呼的黛西與弗來亞姐妹倆，於是便猜測這是黛西的朋友或者同學，不再好奇。

……

見阿麗亞到來，弗來亞的臉上立刻就出現了一種緊張而期待的表情，黛西也有些緊張起來，但她很有禮貌地忍耐住了詢問的衝動，等到阿麗亞站穩，三人互相打完招呼之後，黛西才鼓起勇氣開口:

“阿麗亞小姐……”

“直接叫我阿麗亞就可以啦！”

黛西點點頭，但緊張之色沒有緩解:“阿麗亞小……請問之前那位很擅長演講的紅色兜帽的先生，和瑪利亞小姐身邊那個墨綠色眼睛的先生，最近怎麽都不來了?”

“他們前天還說下次來的時候給失業的工人們帶一些麵包和肉干……”

“很多人都在等，想聽他們演講，也想要食物……他們，真的不來了嗎?以後也不來了嗎?”

這……還不是巡禮教派成員的阿麗亞也不知道實情，但瑪利亞小姐似乎有些無奈。給她的回答是，短期內那兩位先生和他們的下屬們都不會來了，因為他們那邊遇到了麻煩，可能需要隱蔽一陣子。於是阿麗亞苦笑著搖了搖頭，小心翼翼地說:

“那兩位先生最近很忙。”

“應該過一段時間就會回來了。”

弗來亞臉色灰暗，又問道:“阿麗亞，請問瑪利亞小姐工廠的下一次招工時間確定了嗎?”

“這個目前還沒有計劃。”

阿麗亞立刻回答，見對面的姐妹倆神情失落，她又笑了笑，補充道:“但是基金會似乎很快就有招工新文員的打算，弗來亞如果能在三月之前掌握兩千個單詞和讀寫，就可以先進來工作，瑪利亞小姐還是很希望能幫助你們過上更好一點的生活的！”

“兩千個單詞?讀寫?”

弗來亞先是高興，然後就躊躇地看著黛西:“我……還有三個月，我可能學會那麽多嗎?阿麗亞，還是請你繼續幫我留意招工的事情吧……”

想不到阿麗亞立刻就笑了:“不用擔心，我也可以教你們！”

“學校馬上就要放寒假了，車票太貴，今年我留在貝克蘭德，我的同鄉代替我回去看望院長。”

“啊呀！所以……”

“是的，我要去基金會的慈善學校上課了，我的縫紉課做得不太好，所以教算數和讀寫。”阿麗亞笑著鼓勵弗來亞，“瑪利亞小姐說包吃包住，我還可以繼續打零工攢錢，你們的新家離學校很近，可以找一個時間，我去你們家給你們單獨上課！弗來亞，相信你自己，有了我和黛西幫忙，你一定能掌握讀寫。如果你順利進入基金會當文員，那我們以後就是同事了！”

說完，她又目光炯炯地看向黛西:“黛西，你的學習能力很強，你還小，距離成年還有四年多，要不要考慮一下全心全意努力學習，然後申請大學?”

“我……”

黛西動搖了，她看了看弗來亞，又看了看阿麗亞。她忽然覺得那個想都不敢想，只能在深夜裡靜悄悄地獨自思考的夢想突然離自己近了一些。

彷佛雲霧散開，她敢去想象自己坐在大學教室裡讀書，弗來亞在乾淨的辦公室裡處理文書，而為了她們變得憔悴駝背的母親也不必如此操勞，能夠在一個溫暖的房間裡，靠在壁爐邊安逸地打盹。

“我會的……我會努力的，阿麗亞小姐。”

黛西用手背擦了擦眼睛，拒絕了阿麗亞遞來的乾淨手帕:“弗來亞，我們一定，一起努力！”

300

回去的路上，克來恩去了一趟“勇敢者”酒吧，驚訝地得知曾經賣給自己手槍子彈和炸藥的武器商人卡斯帕斯死在了家裡，聽描述，還是玫瑰學派的非凡者做的，新接手的“老頭”居然是曾在蒸汽列車上有過一面之緣，還委托過他找人的尹恩。

這讓克來恩有些惋惜，但對方逃跑之後就不應該回來，因為貪財而丟掉性命，多少有些不值。

且不出意外，自己前往“勇敢者”酒吧這個行為引來了莎倫小姐的注意，坐上馬車後不久，穿著繁複黑裙的幽靈就悄然地降臨了。

他順勢向對方詢問是否有自己的序列6魔藥主材料“人皮幽影”的線索，結果得到了一個“阿蒙”家族陵寢的信息。聽到這個名字之後，克來恩的腦海中立刻就浮現出一個戴著水晶磨製的單片眼鏡，穿著古典巫師袍，戴著尖頂軟帽的似笑非笑的人影。

但是這種地方顯然不是他能自己去探索的，於是莎倫又給了他一條線索:

就在最近，在她參加的一個聚會裡，有一個高序列非凡者承諾，只要有人能完成她給出的任務，她就滿足對方任意一個合理的要求，就能得到任何一件‘高序列以下’的非凡物品。

“她給出的是什麽任務?”

莎倫一直坐得端莊而筆直:

“她說，在卡平桉和惡魔殺人桉的陰影中，都有一個神秘的‘黑皇帝’幽靈在活動。”

“她的任務是，調查這個幽靈的真實身份。”

……克來恩相信，如果這一刻他在喝水，肯定已經控制不住地噴向了對面。

黃昏隱士會的成員?因為“黑皇帝”帶走了“欲望使徒”貝利亞的靈體?

但貝利亞和惡魔犬根本不是我殺的啊！為什麽不找愛德華·沃恩先生?她不是比我明顯多了嗎?！

三大教會和軍情九處的成員?單純為了弄清楚卡平和貝利亞事件的真相?

每個都有可能，每個都無法排除啊！克來恩沒表現出異常，斟酌著問道:“她是什麽樣的人。”

莎倫沉默兩秒，似在回憶。

接著，她描述道:“女性，米7以上，身材比例很好，栗色長發，有做偽裝，愛穿黑色皮靴，隻偶爾參加聚會，最早出現於兩個多月前。”

愛穿黑色皮靴，女性，高序列強者……這三個關鍵詞連在一起，頓時勾動了克來恩某段記憶！

這，這不就是他在羅塞爾展覽會上，愛德華先生向他隨口介紹的“羅塞爾的長女”，貝爾納黛·古斯塔夫嗎?！似乎涉及到一段一百年前的恩怨，自己當時還被她瞪了一眼，差點就留下後遺症了！

甚至當天晚上，他竊取“黑皇帝”牌時還在那裡和貝爾納黛遭遇了，等到他借助灰霧之上的力量逃離，又因為“萬能鑰匙”的副作用直接撞上了惡魔犬，不得不大喊救命引起注意時，於是以夏洛克·莫裡亞蒂的身份再次見到了這位女性半神。

我拿走了她父親創造的褻瀆之牌，還到處出現，她盯上我是很正常的，但她為什麽只找“黑皇帝”，而不是別的……克來恩思緒電轉，微微一笑道:

“我會幫她留意的，希望能有收獲。”

這一輩子都不會有收獲的！他在心裡毫不猶豫地補了一句。

301

回到家裡，距離和埃姆林約定的晚上八點還有一段時間，克來恩決定悠閑地休息一會兒，清點一下即將離開自己的金鎊，然後吃個晚飯再去。

坐在起居室的安樂椅上看雜志的時候，克來恩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自己昨晚好像突然驚醒了一次?

是因為什麽醒來的?

他皺著眉頭思考了一會兒，不知道哪裡來的研究表明，人在睡夢中意外醒來時，智力就如同嬰幼兒，除了繼續睡沒有別的想法。借助佔卜家的記憶力和簡易的佔卜，克來恩逐漸回憶起一些夢境的細節，似乎是看到了米勒·卡特家的地下室，看到了那些已經被自己炸塌的，原本擺放著瀆神凋像的房間。

為什麽會突然夢到這個?難道是龐德從男爵?

嗯，當時佔卜龐德的時候，他好像確實有一段長期爬行的動作……難道說，他真的爬進去了?

為什麽遇到莎倫小姐的時候我沒想起這件事，不過當時我也不清楚情況，還是等佔卜一下再看。

克來恩一邊腹誹，一邊熟練地逆走四步低聲念誦前往灰霧之上。坐到屬於“愚者”的座椅上之後，他具現出紙筆，寫下佔卜語句:

“米勒·卡特宅邸地下室的變化。”

重複七次，閉上眼睛。克來恩選擇夢境佔卜，這樣能夠借助灰霧得到更加詳細的啟示。

但，前所未有的，在陷入淺眠的前一刻，他突然奇怪地感受到了一絲心季。

眼前閃過一幅又一幅光怪陸離的影像，克來恩沒有多想，任憑自己的思緒被潛意識拉扯著前進。漸漸地，一些畫面開始變得清晰，他看到一輛古怪的馬車到達了威廉姆斯街8號，拉車的是兩匹頭角猙獰，身披鱗片，鼻孔噴出絲絲火焰的黑色高頭大馬，駕車的是一個面目模湖，好像披著一層黑衣的半透明人影。

克來恩一驚。

但他下意識地沒有放在心上，邪神“真實造物主”，正神“永恆烈陽”，天使“門”先生都造訪過這裡，灰霧之上的自己依然好端端地坐在這裡。

這個畫面閃過，很快，又一個場景來到了克來恩的面前:

一隻手敲了敲滲著血色的大門，門後關著的是試圖蠱惑他和莎倫的惡靈。夢境裡沒有聲音，這彷佛默劇一樣的畫面應該是兩人在對話，然後畫面劇烈地搖晃起來，坍塌成了細碎混亂的光影。等到再次穩定下來，大門已經消失不見，裡面人去樓空。

走了?惡靈被帶走了?究竟是誰?

克來恩屏息凝神繼續往下看，他看到黑色的馬車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前進，視線從玻璃的車窗投了進去，略過了兩個不甚明顯的人影，然後——那隻敲門的手又出現了，視線隨著手，胳膊，肩膀往上，在到達脖子的時候，克來恩居然感覺到一絲熟悉，但事情已經由不得他停下，他看到了對方的臉，看到了那個氣質沉靜優雅，初見就能讓人覺得彷佛熟識已久的前輩的臉。

但此時這張臉上被陰影勾勒出一個冷酷鋒利的表情，漆黑的眼童注視著馬車的某處，透露出一種讓人戰栗，讓人恐懼又想要臣服的氣息。

這是深淵天使，愛德華·沃恩！

早在看到惡魔馬的時候克來恩就有了心理準備，但他還是吃了一驚。

愛德華先生為什麽會知道惡靈的所在地?

她為什麽要去把惡靈放出來?

這要怎麽跟莎倫小姐解釋?

克來恩思緒紛亂，就在他準備結束夢境佔卜醒來的時候，異變卻陡然發生。

最後的畫面裡， 原本看著馬車的某處，定格的如同油畫人物的深淵天使突然動了。她慢慢慢慢地轉過了頭，燃燒著藍色火焰的眼童帶著令人窒息膽寒的壓迫感，精準地對上了克來恩的雙眼！

畫面依然是靜止的，唯獨她活了過來，彷佛下一步就要脫離畫面的世界！

“……不屬於這個時代的愚者……”

“灰霧之上的神秘主宰……”

“執掌好運的……黃黑之王……?”

惡魔的呢喃在耳邊響起，克來恩頭皮炸開，險些忘記了呼吸，他不假思索立刻就要醒來。夢境就突然破碎，克來恩猛地睜開眼，就在這個瞬間，只見一圈圈祈禱的漣漪在“愚者”的座椅後蕩開，愛德華·沃恩的祈禱第二次響起，卻換了內容:

“福生玄黃天尊。”

他的眼睛猛地瞪大了，胸膛劇烈地起伏，他從未有過地迫切地想要知道對方是從哪裡得知“愚者”的尊名和福生玄黃天尊的名字。

克來恩的心情危險地左右搖擺起來，逃跑和停留的心思同時出現，一時無法做出決定。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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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評論還給我！！把評論還給我！把評論還給我！！

問我結局是HE還是BE的，我罰你們通通回去重看一遍上架感言，正文HE番外BE我已經說膩了！

對了，本文的劇情都已經改到這地步了，大家該不會覺還得……我的HE是那種衰敗加入地球陣營或者因為打不過屈居人下燈神第二所以乾脆大家一起樂呵呵保護世界的大團圓式結局吧?

大膽地開拓一下思維吧！本文可是反套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