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6
“親愛的奧黛麗……”
昏暗的房間中,阿爾弗雷德寫下第一句話後,就再也沒有了下文。
他長久地盯著妹妹的名字,米粒大小的油燈燈光連他的寫字台都無法完全照亮,整個房間中漆黑一片,就如同他近日以來的心情一般。
“我在南大陸經歷了一些戰鬥,姑且還算運氣不錯,最重的傷也只是讓我不得不躺了一周,沒有和其他士兵一樣缺少一部分身體部件或是失去性命。”
“得益於我的身份和軍銜,軍隊裡的大人物對我比較優待,我還有自己的房間,自己的桌子,椅子和床,還有紙和筆,在空閑的時間裡來給你寫信。”
阿爾弗雷德沙沙地寫著,一道木門相隔的房間外,走廊和所有的地方都有隱約的鼾聲和細細的哭聲,還有人在夢中呼喚著自己最重要的親人。
貝倫斯城的軍隊駐地安置能力有限,這裡的牆根本無法隔音,這些雜亂的聲音飄蕩在阿爾弗雷德的耳邊,如同無數的怨靈和幽魂在這裡徘徊低語,總是讓他在深夜的噩夢中驚醒。
他晃了晃腦袋,把許許多多要說的話憋了回去,然後長長地吐了口氣,仿佛這樣就能將自己心中的不安和負面情緒一起吐出去似的。
“親愛的奧黛麗,你最近過得怎麽樣?你應該已經回到了貝克蘭德,那裡的霧氣還是那麽的嚴重嗎?呵呵,新一年的社交季開始了,我們的霍爾小姐依然是貝克蘭德中最美麗閃耀的寶石。”
筆尖刷刷地劃過粗糙的信紙。
“軍隊裡時常有一些趣事發生,我的隊伍裡,有一個剛剛獲得了榮譽的新兵。先前有貨船離港,他想給遠在間海郡的未婚妻送一些東西,但不知道該送什麽。最後竟然把自己親手殺死的一個敵人的手指骨當做紀念品賽在信封裡寄了回去……希望那位姑娘能夠理解她的未婚夫的行為。”
阿爾弗雷德蘸了蘸墨水,緊皺的眉頭稍微松了松。
他想寫一寫底層士兵中間流傳出的新娛樂方式——看看誰的餅乾跑得快,但是這個遊戲誕生的原理估計不適合和一位單純的少女講解,還會讓對方擔憂,於是阿爾弗雷德放棄了。
“……你或許很難想象,南大陸的人在做飯是要加多少次香料,他們的香料又有多少種類……不得不說,他們在調味上的成就相當之高,但我覺得,放了這麽多香料的食物,怎麽也不會難吃。”
“奧黛麗,你知道嗎?經歷了這麽多次戰鬥之後,我從未如此迫切地想要見到你們,見到父親,母親和你的臉,聽一聽你們的聲音,我很思念你們……毫不誇張地說,就算現在看到希伯特,我也願意主動跟他打招呼,給他一個擁抱。”
跟自己面對的敵人和恐怖比起來,只是心胸有些狹隘的大哥簡直就是慈眉善目。
呼——
阿爾弗雷德又深深地吐出一口氣,他伸手捏了捏自己的鼻梁,又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
他還想再寫點什麽,畢竟送信的機會難得。
於是他把這封未完成的信小心地折疊起來,貼身收好,也把那些渴望溫暖渴望柔軟的感情安撫的脆弱情緒丟開,讓自己能重新把注意力投入到當下。
就在這時,他忽然聞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又有人偷偷抽煙?”
阿爾弗雷德立刻站了起來,這棟小樓裡有許多木質結構,現在每個房間甚至角落裡都滿滿登登地塞著人,在這樣的封閉、高密度環境裡偷偷抽煙和使用明火簡直就是嫌自己死得不夠快!
但剛一推開門,他就知道自己的判斷錯了——眼前的世界迅速歪斜,巨大的聲響讓他暫時失聰,所有的聲音都仿佛一瞬間到了極其遙遠的地方。
腳下的地板分崩離析,灰塵和火焰簌簌落下。
“敵襲!!”
一塊石板落下,砸碎了他腳邊的士兵,他站在不斷坍塌的建築上,用最大的聲音怒吼道:
“敵襲!!!”
阿爾弗雷德聽不清聲音,只能猜測自己確實已經喊了出去。
又是數次連續的巨大震動,似乎是貝倫斯城外有數十架巨型火炮一齊動。只是一瞬間,火光破空而至,數十個火團劃破漆黑的夜色,如流星般砸入了城市內!
火焰幾乎是霎時間就升騰了起來,點燃了木製的房屋,燃燒的碎片迸濺向四面八方。
那些流星是燃燒的石頭,被砸到的地方只會留下一個深坑,或者滋滋作響的模糊血肉。
那些低矮又緊密相連的房屋是最好的燃料,轉眼之間就將黑暗中寧靜的城市街道化作熊熊燃燒的篝火,滾滾的濃煙從這些木料的縫隙中湧出,借著風勢遮蔽了方圓數十米的空間,並不斷蔓延。
“此地禁止火焰蔓延!”
一隻耳朵開始恢復聽令,另一隻耳朵長時間地耳鳴。阿爾弗雷德迅速從垮塌的建築廢墟中離開,跌跌撞撞地奔向了那些濃煙和火焰——救助傷病員不是他該做的事情——大聲喊道:
“此地禁止煙霧擴散!”
失去知覺的四肢逐漸恢復正常,他摸了摸懷中擺放著信的位置,表情前所未有地凝重起來。
周圍的火、煙和燃燒物仿佛有了生命般自行避開他。律令覆蓋的區域內,火勢漸漸減弱,但城外的火炮並沒有就此停止,他救火的速度遠遠比不上火勢蔓延的速度!
貝倫斯的建築有一半是由木頭支撐,此時無數的木柴和人體堆積在城內周圍燃燒。濃烈的黑煙騰空而起,仿佛一道黑幕把城市的每一處分割開。雖然能夠阻隔熏人的煙霧,但阿爾弗雷德還是幾乎看不清外面,而且還要忍受濃煙中刺激的氣味,只能盲目地不斷施展律令將周圍的一切排開。
就在這時,他猛然覺得自己的周圍仿佛多了些什麽東西,陰影中似乎有人在窺視著他。
“此地禁止窺視!”
他當即一聲怒吼,靈性勾勒出一幅畫面——他左後方的一處牆角下的陰影開始蠕動,站立起來,如同一個人一般被從陰影中擠出,然後當即連續利用另一塊陰影跳躍,離開了這裡!
又是一連串的巨響,阿爾弗雷德忽然感覺渾身發冷,他抬起頭,只見數十個巨大的火團衝向了城市的各處,其中一個竟然正對著他,將他和他周圍的房屋都囊括在其中!
灼灼的熱浪似乎撲面而來,阿爾弗雷德好歹也算見過大風大浪,但在這一刻仍然被巨大的恐懼攝住了心智,縱然理智高呼著“跑!跑!”他的雙腿依然仿佛灌了鉛一般幾乎無法挪動。火流星和他之間的距離迅速拉近,就當他打算用律令孤注一擲時,一個淡漠、威嚴的聲音傳遍了整座城市——
“此地現實減弱,神秘加強。”
嚓。仿佛燭光被輕輕吹滅,火流星和蔓延的火焰倏然黯淡了下去,還未墜落的巨石的軌跡變得飄忽,如同從石塊變成了紙片。幽影和靈開始浮現,天上的星星接連亮起,遠處的城門的正上空有一片雲彩忽然歪向一邊,那竟是一艘悄無聲息進入了貝倫斯內部的飛空艇!
借著這一道救命的法令,阿爾弗雷德當即像旁邊連續翻滾,躲開了燃燒的石塊。
“軍隊怎麽還沒調動起來?”
驚魂未定之下,阿爾弗雷德左右張望,尋找著友軍。
直到現在才感覺到大地有序地微微震動,應該是駐軍開始動作了,這個反應速度實在是慢得震撼人心,他忽然想起:“對,利維特少將似乎另有任務……”
“這幫邪教徒居然選擇深夜攻城!”阿爾弗雷德後知後覺地感到恐懼爬上了自己的肩膀,他坐在一棟坍塌的房屋的角落大口吸著氣,想到那些火流星,冷汗逐漸遍布他的額頭和後背,“如果不是我今晚剛好想著寫一些信,沒有入睡,在第一波攻擊的時候我就已經死了……”
他再一次伸手摸了摸貼身藏著信件的位置,在胸口點出紅月,不斷對著女神祈禱,祈禱在接下來的戰鬥中自己能夠依然有這樣的好運,能夠活著回去和家人重逢。
同時,他有預感,就算能活著回去,這些從天而降的火焰巨石也將會成為伴隨他一生的噩夢。
稍微修整了半分鍾後,阿爾弗雷德咬著牙站了起來,奔向己方的部隊。
……
“格羅夫親王出來了。”
借助軍隊中的“隱修士”們的眼睛,唐恩將迅速地做出了判斷。
上方的飛空艇中,獵人們還在進行極限操作,想要讓這件造價不菲且數量有限的龐然大物盡可能平穩地降落在地上,防止點燃高層們的怒火。
“術士繼續在城內潛伏,隨時做好撤出準備,攻城隊伍保持攻勢,隨時待命。”
“哦,分出一支小隊,走今晚的運糧隊的路線,看看能不能摸到那個小金毛,能帶兵的越少越好。”
一條條命令有條不紊地下達,唐恩摸了摸冒出幾個胡茬的下巴,看著上空在獵人們的極限操作下逐漸平穩著陸的飛空艇,嘿嘿笑了。
“神秘增強?正合我意。”
“機械和武器都是附加品,戰爭,還得是人打的。”
如果不是有“多拖一些時間,讓南大陸以外的國家盡可能地醱酵輿論”,真想直接衝過去和那位格羅夫親王打一場啊……唐恩遺憾地開始發呆。
577
清晨的陽光照進旅館的房間內,克萊恩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大概是昨日的所見所謂太過震撼,多少給他造成了一些心理陰影的緣故,克萊恩久違地做了個古怪的夢,夢見了自己過去的生活,夢見了剛剛成立的塔羅會,和自己第一次下廚後又心痛調味料又沉迷美味無法自拔的梅麗莎。
這些都是他內心的影射,他在這個世界上擁有的一些美好的記憶,克萊恩·莫雷蒂和周明瑞混合在一起,他們早就密不可分了。
克萊恩靜靜地起了床,在秘偶恩佐的幫助下穿好衣服,走進盥洗室洗漱。
他剛剛洗漱完畢,準備離開旅館找些食物,就聽見有人敲響了自己的房門。
“誰?”
“是我。”D女士的聲音。
克萊恩打開門,只見D女士的表情有些嚴肅。見同伴的心情似乎有所恢復,D女士露出一絲笑容,但心情依然沒有變的輕松:
“先生,我們的目的地發生了戰鬥。”
“就在昨晚,貝倫斯派出一支小隊襲擊了我方的糧食運輸隊和傷員,因此鐵血十字會的聖者迅速做出反擊。現在貝倫斯已經完全被戰爭籠罩,如果我們去得再慢一些,你的任務或許就要失敗了。”
“打起來了?這麽快。”
戰爭的對方是魯恩,而己方是真實造物主與死神的陣營。理論上魯恩是克萊恩居住最久也最有感情的國家,他的哥哥和妹妹也都居住在那裡,克萊恩覺得自己應該會緊張一些,或者感受到一些惴惴不安,不知道自己應該幫助哪一邊——
但奇怪的是,克萊恩目前毫無感覺,相當平靜,甚至覺得有一絲無聊。
打起來了?
哦。
D女士也注意到了克萊恩有些過於平靜的情緒,她猜測或許和對方近日的經歷有關。她停頓了片刻,問道:“我們要不要加速前進?”
不然萬一貝倫斯真的敗了,你該把這些東西送去哪裡?你還能回到魯恩嗎?
克萊恩想了想,點頭:
“要。盡快前進吧,不管怎麽樣,先把這件事情做完。”
做這件事情的目的是為了獲取上流社會的好感和人脈來著?那確實還有一點意義,至少能試著多讓他們捐一些錢,或者繼續調整一下法案,為北大陸的平民做些什麽……克萊恩這麽想著,稍微又恢復了一些精神,但很快他又皺起了眉,那南大陸呢?殖民的方針肯定不會改變……
“好。”見他似乎沉浸在思考中,D女士後退一步,轉身離開,“我先去安排,過會兒見。”
“過會兒見。”
南大陸目前大概還不需要他一個序列5的幫助,他們已經有了自己的死神,真實造物主也站在了那一邊。更何況梅麗莎,班森,“正義”,“魔術師”等人都是魯恩人,都生活在貝克蘭德,兄妹倆更是受到了黑夜教會的庇護。
或許是因為自己還沒有公然作惡或是宣揚改信真實造物主,能夠從隱秘小鎮活著回來或許就是女神網開一面的極限,如果自己再站到南大陸的那邊,克萊恩有些不敢想下去。
“算了,這些事情我要慢慢去想……在這個世界,還得是有力量的人才能擁有更多的話語權。”
在舊日紀元也是一樣,只不過權力和階級被比較直觀地換成了序列,教會和神……
克萊恩吸了口氣,平複了下心情,然後關上門,回到臥室中。
掏出相應的物品,克萊恩快速布置起儀式,將那個無線電收報機從源堡轉移到了現實世界。
他要聯絡“魔鏡”阿羅德斯!
他已支付350鎊從“魔術師”小姐那裡獲得卡爾德隆城的靈界坐標,並得到了那裡非常危險的提醒,所以打算從兩條渠道獲取更多的情報,以準備“狩獵行動”。
那兩條渠道,一是問“魔鏡”,二是問“紅光”——在阿茲克的建議下,克萊恩決定不再猶豫,主動地拓展“人脈”,至少不能吊死在“黑夜女神”這一棵樹上,同時也不能把自己和真實造物主捆綁得太過緊密,總得找點力量來平衡,而相對友善的靈界七光就是目前最好的對象!
隨著那台無線電收報機的出現,周圍叢林霍然變得陰冷晦暗,就仿佛靈界在這裡與現實有了交融。
也就是十來秒的工夫,噠噠噠的聲音響起,虛幻的白紙縮頭縮腦地吐了出來:
“偉大的至高的超然的主人,您忠誠的謙虛的卑微的仆人阿羅德斯應您召喚而來。(v)”
“這裡暫時沒什麽危險,您覺得呢?”
看見那充滿諂媚勁的稱呼,克萊恩無聲松了口氣,終於確認連通的是“魔鏡”阿羅德斯。
他非常害怕白紙上出現“我想給你生孩子”等內容。
當然,他提前有在灰霧之上佔卜過聯絡“魔鏡”阿羅德斯的危險程度,得到了沒什麽問題的答案。但“欲望母樹”干擾他佔卜成功的例子在前,自身解讀潛入聖賽繆爾教堂查尼斯門後的啟示出現錯誤於後,他委實不敢太過放心。
“確實。”克萊恩矜持點頭,轉而問道,“你對靈界卡爾德隆城有什麽了解?”
噠噠噠,一截虛幻白紙猶猶豫豫地離開了無線電收報機:
“我對那座城市看得不太清楚,不知道裡面具體的情況,只能確認曾經有聖者隕落在那裡,也有某些天使、‘旅行家’和靈界生物曾經進去探索,相對順利地活著離開,但都沒什麽太大的收獲。”
“還有,我知道那座城市的來歷。”
不等克萊恩追問,噠噠噠的聲音裡, 虛幻的白紙吐出了更多:
“它曾經的名字是‘死者之城’,是古神,不死鳥始祖格蕾嘉莉的地上神國。”
“自從這位古神開辟出冥界,祂的神國就轉移到了那裡,‘死者之城’逐漸成為祂後裔和信眾的聖地。”
“格蕾嘉莉這位古神被遠古太陽神重創破碎前,將這座城市拔起,丟到了靈界深處,那裡的居民再也沒誰出來。卡爾德隆這個名字來源於最早進入的那位亞伯拉罕家族天使,這在亡者之語裡的意思是‘未知的魂靈’。”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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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萊恩:想那麽多有什麽用啊,還是先想想辦法升個序列4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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