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1
周二上午,克來恩親自幫達尼茲做了偽裝,讓他變成了一個戴金邊眼鏡的混血兒。
雖然這沒法應用“無面人”的能力,但也比達尼茲之前的喬裝改扮好了至少十倍。
他們順利登船,準備前往南邊的底裡紐斯港,這大概需要10個小時。
嗚!
那艘客輪離港,駛入了大海。
和煦的陽光,稀薄的雲層,發藍的天色,頗有寒意的微風之中,這混合動力的船隻安靜地駛於輕揚的波濤上,平穩地航行到了下午。
此時,克來恩正在船艙內,琢磨《秘密之書上的一個內容,達尼茲則來回踱步,暢想著怎麽與同伴吹牛的事情。
突然之間,他們視線同時一暗,似乎有雲層漂移過來,擋住了太陽。
克來恩下意識往外望去,只見遠處不知什麽時候出現了一艘巨大的漆黑的帆船,它長近百米,風帆高掛,側面有一門門舷炮。
它尚未靠近這裡,行駛方向也有錯開,但依舊讓周圍區域彷佛獲得了一輪黑太陽。
達尼茲露出又崇拜又畏懼,又向往又厭惡的複雜神色,嘶了一聲,夢囈般低語道:
“黑皇帝號……”
看到這巨大帆船的時候,克來恩第一個想到的是自己手中的褻瀆之牌“黑皇帝”。
但他很快就確信這只是一次巧合,或者非凡特性聚合定律在生效。因為除了在貝克蘭德有使用過“黑皇帝”牌,自從出海之後,他就沒讓這張牌顯現於現實世界過。
以灰霧的屏蔽能力,以褻瀆之牌的反佔卜反預言特性,“五海之王”納斯特不可能也不應該鎖定我!克來恩鎮定下來,起身走到窗邊,與達尼茲一塊眺望違背帆船常理的“黑皇帝”號。
那巨大的船只在大片的陰影裡緩緩靠近,甲板上的景象逐漸清晰,水手們或正清洗甲板,或倚著船舷吹牛,並沒有拔刀或抽槍,毫無劫掠的跡象。
靠近船艙的地方,有一張兩三米高的斑駁石椅,上面坐著位巨人般的男子。
還沒看清楚“五海之王”納斯特的樣子,達尼茲就忍不住低下了腦袋,身體發僵,瑟瑟發抖,想要匍匐。
克來恩也感受到了那種難以言喻的威嚴和震懾。
他沒有硬撐,沒有梗著腦袋,繼續直視“五海之王”納斯特,這大概率會引起對方注意,從而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在低頭時,他突然看見甲板上站著個戴著墨鏡夾著卷煙的高個男人,高高地昂著頭,目光隨著那巨大的石製座椅移動,彷佛生怕沒有麻煩找上門。
……獵人?高序列的獵人?克來恩無言地在心裡吐槽了一句。
這行為像極了挑釁,除了獵人,或者本身就囂張傲慢的高序列強者,克來恩很難想到其他答桉。
他額頭上的血肉分開,張開一條細細的縫隙,黑色的眼珠在裡面轉了一圈便重新閉上。
克來恩不敢細看,直視的行為很容易被高序列強者認為是挑釁和不敬。
這一瞥,他發現不僅是這個戴著墨鏡的黑發高個男子沒有低頭,他旁邊站著的另一個隨從模樣的男人也沒有低頭,但也沒有直視“黑皇帝”號,眼睛一直看著其他方向,彷佛在欣賞遠處的風景。
他們的身高確實出眾,目測都超過了一米八,在平均身高一米六左右的海上顯得鶴立雞群,讓人聯想到弗薩克帝國自稱有巨人血統的高個子們。
“黑皇帝”號的陰影逐漸籠罩了甲板,克來恩安分地低著頭,欣賞著甲板上的地毯,沒有感覺到任何外來的注視。
——戰爭之紅內線——
梅迪奇:有個小子在看我們。
特雷納:您故意抬著頭,確實很醒目,剛才不止一個人在看您。
梅迪奇:我只是覺得他故意把眼睛挪上來偷看很有意思而已。那小丫頭跑得很快嘛,居然已經從“黑死號”所在的內海區域逃到外面來了,接下來打算去哪裡?
特雷納:尹蓮今天早上念誦了我的名。她說準備先逃到有使館的拜亞姆,留下在使館的幫助下回國的假象,然後再伺機離開拜亞姆來找我。
梅迪奇:有點陰謀家的樣子,但還不夠。也就是說我們還能再在海上轉悠一陣子。
特雷納:是您,不是我,請盡快讓我回國上班。
梅迪奇:嘁,別一副沒意思的樣子,你不也是個名聲遠揚的交際能手嗎?海上這樣豪放自由,你卻表現得跟不行一樣。
特雷納:您說得對。
梅迪奇:雷蒙氣死了沒?
特雷納:沒死。
梅迪奇:那你就不用著急回去。好了,姓所羅門的小鬼走了,我還以為他會像他的先祖一樣,對敢於抬頭直視王座的人處以血祭呢。
——離開戰爭之紅內線——
腦子正常的序列3都不會隨意對天使動手的。戰爭主教面無表情地想。
梅迪奇哈哈笑了幾聲。
特雷納低頭看甲板,開始往思維裡灌“甲板的地毯上有二十條縱線”這類無用思緒。他對梅迪奇把自己納入“戰爭之紅”的心靈鏈接頗有微詞,但他也沒有抵抗的權力。
而且這心靈鏈接裡空空蕩蕩,沒有軍士,沒有親兵,安安靜靜,只有兩個高序列大眼瞪小眼,剩下的都是亡靈的記憶和死前最後的思念沿著鏈接遊走,發出來自千年以前的呼喊。
特雷納不喜歡這種感覺,在放手了軍權之後他就不再給自己培養下屬,他不喜歡把內心和他人共享的感覺,也不想去窺視他人的內心。比如現在,為了給自己的內心留點隱私,他幾乎是二十四小時無限在腦子裡循環“您說得對”來逼迫梅迪奇暫時把自己屏蔽了。
大概過了三五分鍾,總之沒有太久,陽光重新照了進來,陰影消失不見。
克來恩抬起腦袋,視線裡已沒有了那巨大的漆黑帆船,風輕浪平,天高海闊。
從拜亞姆到底裡紐斯的直線距離其實並不長,但足夠安全的航道彎彎曲曲,來來回回,客輪直到黃昏才進入港口。
克來恩眼角余光看見那兩個黑發的高個子男人也下了船,其中戴墨鏡的那個走在前面,察覺到了克來恩的目光,並朝著他笑了笑。
克來恩趕緊混在人群裡離開了港口,跟著達尼茲從私港前往外海,去格拉格斯見“黃金夢想號”的船長,“冰山中將”艾德雯娜·愛德華茲。
而兩位獵人則留在了離拜亞姆不遠的底裡紐斯港,散步兼觀光。
過了三四個小時,特雷納側耳聽到了若有若無的祈禱,他轉頭對梅迪奇說:
“尹蓮已經辦好了回國手續,並且準備將這條情報傳遞出去了。”
正在喝當地特產的“瓜達爾”冰鎮飲料的梅迪奇過了一會兒才回答:
“等小魔女過來。”
特雷納也是這樣想的,於是他點點頭,在梅迪奇旁邊的另一張椅子上坐下,繼續等待。
梅迪奇又吸了一口飲料,突然閑閑地說:
“小魔女的名字跟你還挺像,說不定她變性之前還和你是同名呢。”
特雷納的眼神飄上了天空的雲,然後敷衍地點點頭:“您說得對。”
“你這個名字是什麽意思?”
“……”特雷納的眼神又飄到了地上,飄到了來往的人群裡,“名字……名字是母親取的。母親說本來應該是外祖父來幫我起名,但我的外祖父並不讚同母親和父親的婚姻,也沒有認過我。”
“我的名字的意思是‘受祝福的’。”他說,“在古巨人語裡有相應的詞匯。”
梅迪奇點了點頭,並不在意:
“希望那小魔女也是受祝福的孩子,這樣才能把背後的老巫婆勾出來。”
432
“康慨之城”拜亞姆,因蒂斯領事館內。
尹蓮坐在梳妝台前,看著鏡中漂亮卻略顯憔悴的自己,怔怔出神了好幾分鍾。
逃出黑死號的這段時間對她來說既飽含期待,又充滿煎熬,害怕一不小心就被海盜、冒險家發現,被“疾病中將”特雷茜抓回去,徹底失去自由,再也無法重返故鄉,重歸原本的生活。
但她隨後就得知了一個驚天噩耗:一直幫助、庇護自己的那位祖輩和家族產生了間隙,甚至已經在她和特雷茜合作的時間裡判出了家族。家族的掌權者想要將其除名的時候,才發現對方從來都沒在族譜上。
難免的。同為旁系且一直受到幫助的自己被遷怒了。
她家本來分到的資產已經被好酒嗜賭的父親揮霍一空,才會逼著讓年輕的女兒出海做生意。
依靠索倫家族和護身符所代表的聖者,尹蓮才能在危機四伏的海上保住性命,擁有尊嚴,並且賺夠每年的份額並且給家裡一些補貼。
這件事情一出,那因她才能重新過上衣食無憂的生活的廢物般的父親被家族的問責嚇得戰戰兢兢,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就把在外面跑海商的女兒出賣給了家族,甚至斷絕父女關系去換取家族的微薄賞金。
尹蓮憤怒不已,好在她在決定出逃之前就先一步利用關系,把母親以“出海旅行”為名帶離了家裡,安全地藏在了羅思德群島的一座城市裡。
這種惶恐不安直到那位大人回應自己的祈禱才有所減弱。同時,尹蓮也清楚地知道,沒有了家族這層倫理上的聯系,自己根本沒有讓一位聖者庇護的價值。
在這段顛沛流離的逃亡過程中唯一幸運的是,使館內的長輩對自己多有照顧,沒有因為特雷納大人離開家族而對她如何,依然幫助了她弄到回國的船票,這也加深了尹蓮欺騙對方的愧疚。
但這同樣是別無選擇的事情。
因此,在決定跟隨特雷納大人離開之後,她響了很久很久,最終選擇了供出特雷茜,可還著重強調了特雷茜提到過的那位“強大的母親”,並且告訴對方,特雷茜是受寵愛的孩子。
如她所願,這是足夠的籌碼,那位聖者終於回應了她的請求,願意把她一起帶走。
大概是不會再回到因蒂斯了,也不會再來到海上。不管未來會過著什麽樣的生活的,都已經跟“疾病中將”,跟“索倫家族”無關了。
片刻之後,她開始收拾自己,通過化妝與變裝將自己變成了一位俊美的青年,穿上男裝和遮掩身材的雙排扣長禮服,和長輩的朋友在使館的後門見面,坐上了前往港口的馬車。
一棵棵因蒂斯梧桐在視野中飛速後退,尹蓮恍忽間產生了已經回到因蒂斯的錯覺。
不知過了多久,尹蓮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因為周圍的街道越來越冷清,越來越偏僻。
“這路線正確嗎?”尹蓮挪動位置,謹慎地詢問那位車夫。
她隨時準備著跳車,準備著凝聚火球,手已經摸到了綁在手腕上的黑曜石護身符。
車夫沒有回頭,看著前方的道路,討好般笑道:
“尊貴的小姐,這條路更近,而且不容易遇到堵塞。”
“你知道的,拜亞姆建成有很多年了,那時候沒這麽多人沒這麽多馬車,許多街道很狹窄,在中午前後,傍晚前後,非常容易堵塞,走路都比坐馬車快。”
是嗎?尹蓮想了想,相信了這個說法,因為她在不少城市都遇到過類似情況。
還是特裡爾好,羅塞爾大帝改造舊城區的時候,很有遠見地拓展了道路,哪怕到了今天,也足夠使用……尹蓮剛閃過這麽個念頭,突然聽見拉車的牡馬嘶了一聲,似乎有些痛苦。
“您等一下,它似乎踩到了什麽。”車夫讓馬車靠邊停住,自行跳了下去。
尹蓮本來沒覺得這有什麽,可眼角余光一掃,看見這是條沒有人的寂靜巷子。
她的心弦一下繃緊,毫不猶豫就要撞破車廂,翻滾至外面。
不管這是不是過激的反應,她都認為必須這麽做。
就在這時,她內心深處霍然湧現出強烈的恐懼,彷佛被一隻饑餓到極點的怪物盯上了。
那來自靈性層面的壓力讓她變得遲疑,不敢輕率地采取行動。
旋即,她聽見了一道低沉的嗓音:
“我不會傷害你。”
“我問一些問題。”
乾瘦的本地人車夫已經站到了馬車外,隨時可能進來。已經在海上跑了兩三年生意、見過無數比車夫更無害的人、也聽過無數看似無害實則無比恐怖的話語,尹蓮根本不會相信對方的話語。
那冰冷的、饑餓的、嗜血的氣息像粘稠的膠水一樣充塞了她周圍的空氣,她用最後的力氣動了動手指,指尖觸碰到纏在手腕上的黑曜石吊墜,全身大半的靈性陡然間被吸得一乾二淨。
這是以她的恐懼和憎惡為標準,隨機召喚深淵卷屬的護身符。
在海上,尹蓮很少遇到會讓她嚇得幾乎動都動不了的強者,因此也沒有召喚出序列7以上的惡魔。但此刻正是使用護身符的絕佳時期,她感受到護身符的另一端有一個強大的怪物做出了回應,卻因為她自己的靈性太少而無法到來,只能讓次一級的卷屬應召喚而來。
變化成車夫的克來恩陡然感到一陣陰冷的氣息從頭頂上方襲來,他童孔微縮,猛地彎下腰,一個身體像鱷魚,同時又有著三對足,兩雙眼睛和滿口尖牙利齒的怪物憑空出現在了馬車的屋頂上,剛才的一口幾乎將克來恩的脖子以上全部咬掉!
她身上竟然有這樣強力的非凡物品?情報上為什麽沒說!那身長兩三米,立起來足有半個人高的長相恐怖的東西六組並用,一瞬間就爬下了馬車到達了克來恩的眼前。克來恩大駭,為了不引起懷疑,他身上的非凡物品只有“蠕動的饑餓”,他甚至沒把阿茲克銅哨帶下來!
這怪物至少也是序列6……這是哪個途徑的東西?!
“蠕動的饑餓”張開了嘴,顯現出同樣猙獰的模樣,克來恩哼唱起自己唯一會唱的安眠曲,“夢魔”的力量暫時控制住了這頭怪物兩秒,隨後手指比成手槍,對著怪物茫然睜著的眼睛連發三槍!
血花四濺,怪物因疼痛而狂亂地吼叫,克來恩連連閃避,但還是被尾巴狠狠地掃中了小腿。
利用“無面人”的力量,他強忍疼痛接上斷骨,克來恩拉開距離,剛準備再一次利用“夢魔”來控制對方,但怪物僅剩的眼珠已經被血染成黑紅,一眼看來,竟讓克來恩的內心受到震懾,動作微微一頓。
下一個瞬間,怪物猛地撲了上來,充滿腐爛臭氣的嘴巴近在遲尺。
克來恩放牧起“太陽”途徑的靈魂,雙臂高舉,擁抱太陽。他的身體發出“卡卡卡”的聲響,愣是通過挪動骨肉把上半身後挪一寸,險而又陷地避開了怪物的尖牙!
巨大的光柱從天而降,將怪物囊括其中。
撲面而來的陽光讓克來恩睜不開眼,他在心中真情實意地讚美了一句太陽。
怪物被陽光灼傷,雖然沒死,但也受了不小的傷害。它用僅剩的眼睛狠狠地瞪著克來恩,就在克來恩萬分緊張地準備應對它的攻擊時,它突然頭一轉,飛快地向了巷子的深處。
跑了?克來恩眉頭一皺,往前追了幾步,但精神稍微放松下來立刻感到渾身的骨頭被強行錯位之後的劇痛,痛得他不得不半跪在地,把脫臼的骨頭再挨個挨個掰回正位。
何況追上去也難說鹿死誰手,他隻得暫時放棄了追擊的想法,期待附近的教堂能努力一把。
另一邊,見到假扮成車夫的強者去應對護身符召喚出的惡魔卷屬,尹蓮頓時感到壓力一輕,渾身上下的重負不複存在。
但她同時也被那怪物自帶的震懾人心的“恐懼”命中,一時無法控制自己的四肢進行逃跑。
就在她努力挪動發麻的雙腿走出車廂,準備騎馬逃離時,她突然看到遠處跑來一個歪歪扭扭臉色蒼白的人,尹蓮立刻就從腦海中翻出了相應的通緝令:
她尖叫道:
“‘烈焰’!你是身價5500鎊的‘烈焰’達尼茲·迪布瓦!”
“我記得你們黃金夢想號是不做綁架之類勾當的!我給你們錢,你們不要傷害我!”
達尼茲的臉色頓時變得更加難看:“狗屎!”
眼看格爾曼被突然出現的怪物纏住,為了不讓任務失敗,達尼茲才衝出來阻止尹蓮逃跑。
要是船長知道我脅迫無辜女性,就算是懸賞,也沒有真的傷害對方,我回去之後作業和課程說不定也還是會翻兩倍,不,三倍……這下只能期待格爾曼·斯帕羅這家夥不會把這種小事放在心上了!
然而他只是序列8,好在序列7的尹蓮因為靈性透支和心神震動戰鬥力不足一半,兩人扭打在一起,是勢均力敵的對手。一番努力之後達尼茲終究還是保住了面子,在格爾曼那邊結束戰鬥之後,他使出渾身解數終於控制住了尹蓮。
尹蓮被控制住,畏懼地看著遠遠走來的土著車夫。
車夫的臉上帶著普通人不應該有的冷厲疼得,被那凶狠的眼神看上一眼,彷佛整個身體都會因此凍結。他的身上散發出的血腥氣同樣令人寒毛直豎,之前那種靈魂都會被吞噬的恐懼似乎變得更強了饑餓想吃飯,讓尹蓮和達尼茲一起瑟瑟發抖。
她感覺對面那個男人的視線緩慢地掃過了自己的額頭、眉毛、眼睛、鼻子、嘴巴、脖子、胸口、腰腹和雙腿,看得她極為不自在。
最後的手段被破除,武力方面也被壓製,尹蓮終於承受不住,主動開口道:
“你想做什麽?”
她試圖拖延時間,並靜下心來,在心中念誦那位聖者的名,但很快就被對方說的話打亂了思緒。
完全掌握了對方體貌特征的克來恩身體站得筆直,臉上連一絲表情都沒有:
“你聽說過吉米·內克這個人?”
尹蓮回憶了幾秒,堅定地搖頭否定。
她微皺眉頭,迷茫問道:“你是不是找錯人了?”
“他是一個富商,喜歡收藏的富商,你在特雷茜那裡聽說過類似的人?”克來恩再次問道。
特雷茜……尹蓮暗自歎了口氣,認真回應道:“沒有,她從沒提過喜歡收藏的富商。”
克來恩看著紅發女郎的眼睛,語氣不快不慢地說道:
“那她的房間有南大陸拜朗帝國的古代文獻嗎?”
“沒有,她不是一個喜歡讀這些資料的人,她非常討厭看書,就連小說都必須我讀給她聽。”說著說著,尹蓮露出了一抹苦笑。
“她都看什麽小說?”克來恩語氣不變地問道。
“羅塞爾的那些經典,以及現在流行的愛情故事。”尹蓮坦然回答。
克來恩沉默了幾秒,保持著姿勢不變道:
“你剛才召喚的怪物是哪裡來的?”
“是家族長輩給予我的護身符。”尹蓮暗示自己背後有人,“只有我才能使用。”
克來恩隨即放棄了讓對方把這件東西拿出來看看的想法,依舊面無表情道:
“講講你自己的故事。”
我的故事?尹蓮呆愣了一下,越來越搞不明白對方的意思。
之後的問題越來越奇怪,甚至有自己對食物的口味愛好、說話時不起眼的口癖、甚至是習慣性的小動作之類。
這些彷佛調查問卷的細致到離譜的問題確實沒有讓尹蓮感受到惡意,卻越是回答越讓她覺得恐慌不安,覺得自己可能會因此消失在世上,彷佛看到了另一個自己即將出現。
要不還是拚一把,想辦法把消息傳遞給大人?但大人趕來之後,說不定看到的已經不是我了……尹蓮被自己的幻想嚇得毛骨悚然。
掌握了尹蓮的性格、習慣和愛好後,克來恩讓話題回到了“疾病中將”身上:
“你對特雷茜有什麽了解?”
尹蓮沉默下去,嘴巴翕動幾次,都沒有能夠開口。
過了好一陣子,她終於苦澀笑道:
“她擁有出色的格鬥能力,擅長潛行和詛咒,能夠隱身與變輕。”
“她掌握了鏡子和魔杖替身法,掌握了黑焰與冰霜,能夠讓一定范圍內的敵人突然生病,包括感冒,肺炎,腸胃炎等,與她戰鬥越久,獲得的疾病越嚴重,有的非凡者甚至直接因心臟病猝死。”
“她平時,平時還算友善,但對敵人很殘忍,喜歡破壞對方想要保護的美好,讓他們在精神的極度痛苦裡飽受煎熬……”
“還有……”
尹蓮大概明白了對方的想法,讓人偽裝自己,然後去狩獵特雷茜。
……
講完了“疾病中將”的種種情報之後, 這奇怪的車夫又有了別的要求,又是卸妝又是回答問題,折騰了許久之後,馬車已經重新行駛了很長一段距離。
克來恩側過腦袋看了眼窗外,緩慢收回道:
“最後一個問題。”
“什麽?”尹蓮緊張問道。
克來恩視線上抬了一點,臉部肌肉動了動:“你胸部真實有多大?”
“……”尹蓮先是一愣,接著漲紅了臉龐。
這並非害羞似的漲紅,而是想揮拳打對方下巴的那種漲紅。
克來恩目光沒有躲閃,平靜補了一句:
“這是個學術問題。”
尹蓮艱難地回答了這個問題,隨後竟看到對方遞過來一些錢和船票,示意她坐船離開。
有些不敢置信自己居然真的被放過了。尹蓮接過了船票,登上了船。接著她在甲板上風中凌亂了一會兒,最終緩緩地撕掉了假身份證明和船票,從靴筒裡抽出一張真正的前往拜亞姆的船票。從搭在船與船之間的長木板上,混在人群裡登上了另一艘小船。
她複雜地思考了許久,最終認為對方想要狩獵“疾病中將”特雷茜一事跟自己並無關系,考慮到自己的護身符沒有被奪走,也沒有受傷,只是付出了一些情報,尹蓮並不打算立刻把對方供出去。
克來恩跟在她背後,目送她離開,眼角余光發現達尼茲忍笑忍得很辛苦。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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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屎,讓我扮尹蓮?穿女人的裙子?這怎麽可能!我做不到,我肯定會被發現!沒有人會願意的吧!”
“我超。這瘋子居然真的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