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5

　　血肉侍者從樓上的盥洗室裡發現了一具殘屍，水箱和地上的瓷磚都已經紅得發黑。瑪利亞的臉色不太好，她請求血肉侍者修複這個遇難姑娘的頭顱，好確認死者的身份，去通知她的家庭這個噩耗。

　　Z先生倚靠在牆上抽煙，有一搭沒一搭地看著牆上的掛鍾。幾個外出的血肉侍者回來了，帶來了一些衣服和粗麵包。饑餓的女孩們安靜地從侍者手中取走臨時找來的衣服，有鬥篷，有男士襯衫，有陳舊的風衣，還有一兩件看上去很不錯的羊毛外套。雖然有些雜亂，但好歹是不必在冷風裡受凍了。

　　瑪利亞關上了窗戶，點燃了壁爐，裹著衣服的女孩們自發在舊沙發上面擠成一團，屋裡終於有了一些暖氣。水還沒有燒熱，水壺壺嘴裡冒著一絲絲白汽。女孩們拿到了分發下來的粗麵包，每人一片，還有一杯熱水。她們捧著這比木頭軟不了多少的食物吞了吞口水，小口小口地吃著乾澀的麵包。

　　“這次多虧你了。”瑪利亞說。

　　“過獎了，要不是你透露消息，我也沒機會及時反向聯絡過去。”Z先生深深地吸了一口劣質煙，眉頭皺都不皺一下。它沒有任何所謂醇厚的氣息，唯一的優點就是特別嗆人特別辣嗓子，讓他時刻不忘自己在被主拯救之前的困苦生活。

　　Z先生撣了撣煙灰:“不過，卡平原來想把你的學校和濟貧院收買改造成向有錢人販賣奴隸和女人的窩點，我倒是沒想到他有那麽大的膽子，難道不知道巡禮教派的背後有成名數百年的天使麽?”

　　“首領——恩斯特殿下現在遠在海上，珂賽特閣下和佩雷亞斯閣下距離今年的例行述職也還有兩個多月。現在各地區勢力幾乎算得上孤立無援，即便被威脅也無力反抗。卡平估計是看準了這一點，才專門挑現在發難。”瑪利亞凝視著客廳中的女孩們，沉沉地歎了口氣，長久皺著的眉頭擰得更深了，“Z先生，您的幫助非常及時。呵，貝克蘭德的東區負責人居然只是一個序列6，我真為自己的弱小感到愧疚。”

　　“別這麽說，瑪利亞小姐，你的仁慈和堅韌在東區是被所有人所熟知的。”Z先生有些疑惑，“那麽您這次和卡平撕破臉，是準備做什麽?”

　　“另一位殿下看上了卡平的靈魂。”

　　“你是說沃恩殿下……確實，祂的祭禮在即，我們居然沒有準備好足夠的祭品，簡直太過恥辱。”

　　瑪利亞沒有隱瞞，直接告訴了Z先生:“我想借助祂的力量，除掉這個東區的毒瘤。”

　　“可是，瑪利亞小姐，即便沒有了卡平，也會來個索平，馬平，這些肮髒和腐朽的膿包是無法根除的，因為世界就是如此讓人絕望。”

　　Z先生將燃盡的煙頭按進窗台，留下一個淺淺的凹陷下去的焦痕:“所以要追隨主，讚頌主的名。我從不曾見過七神許諾的安寧和救贖，卻切身體會到了主的賜予和恩寵，因此我對祂和祂的國堅信不疑。主賜予我苦難，又將我從苦難中救起，我的生命在聆聽到祂的聖音的那一刻才終於完成了洗禮。”

　　眼看著Z先生的語氣變得越發飄忽，進入了極光會虔誠信徒特有的傳教狀態，瑪利亞張了張嘴，但最終什麽都沒說，靜靜地聽著他傳播主的福音。

　　“……人要受苦，勞作而不能飽腹，直到化為塵土的那一日，因為人本就是神自塵土裡塑造的啊。”

　　“而主待眾生平等，公平公正，不在意出身，即便沒有良好的教育和禮儀，

祂依然從泥濘中挑選了我們。不介意財富，貴族可以奉獻大把的錢財，但就算一無所有，我們也毫不介意立刻將生命交於我主。主在賜予我力量時先奪走了我人生的溫暖快樂，因為只有置身絕望和寒冷中，人才能學會如何取暖和求生。可愚昧的眾人卻認為見死不救的七神是善，施舍救濟新生的我主是邪惡。哼，庸人自擾。神意如此，旁人莫測。”　　Z先生說了許久，極光會的人無論腦子還剩多少，在讚美主和傳教的時候都會用上畢生的語言造詣，該狀態持續到傳教結束為止。Z先生說得喉嚨乾渴，自己去倒了一杯水喝，回頭看見吃了食物和水的女孩子們已經在沙發上擠在一起沉沉睡過去。

　　天漸漸暗了下來。現在是下午四點多，貝克蘭德的陰霾就已經把光線遮得像傍晚了。

　　“我說的時間好像有點久了。”

　　“沒有關系。”

　　瑪利亞回答他，趕在對方進行傳教第二階段之前開口:“時候差不多了，我該帶孩子們回去了，具體事宜之後再說吧，我會去極光會和您詳談的。”

　　“您現在就要走了?”Z先生小小地驚訝了一下，“我準備現在就跟您談一談這筆錢的歸處，您提供了渠道，我只是負責盡量地多敲詐和毀屍滅跡，這一萬鎊雖然名義上是給極光會的，但是我打算分給您至少五成。現在我們是盟友，不必拘泥於資金。”

　　“……”瑪利亞有些動容，這可是一筆巨額資金，確實應該好好談一下，但又放心不下女孩們。

　　Z先生趁熱打鐵:“瑪利亞小姐，托您的福，這個月我有機會競爭一下最優員工。因此我可以幫助您把這些孩子們送回去，作為我最基礎的謝意。”

　　“但你不得干涉她們的信仰。”

　　“信仰是神賜的自由。如果她們其中有人願意追隨我主，我也會高興地迎接新的同胞。”

　　“好。”瑪利亞不再堅持，她現在確實需要幫手，“那就祝我們繼續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瑪利亞小姐。”Z先生說，“安頓好她們之後，賞臉和我一起喝杯咖啡如何?”

　　156

　　天色完全黑下來的時候，特雷納子爵在自己的花園裡烤肉。

　　花園裡沒有其他的仆人，只有白發蒼蒼的老管家侍立在烤肉太旁邊，一臉嚴肅地往大塊的排骨和雞肉上刷著油，每一次的動作都精準地照顧到了牛肉的邊邊角角，沒有絲毫誤差。特雷納半蹲在毯子上同樣嚴肅地撒著調料，時不時看一眼旁邊攤著那本筆跡嚴謹的手寫菜譜，按照上面的記錄來刷醬。油脂一滴滴地落入底下的無煙碳，激起幾縷轉瞬即逝的青煙和一陣勾人的香味。

　　遠處靠近花欄的地方，一隻狸花貓正躺在它豪華的貓窩裡眯著眼睛舔爪子。它在空氣中嗅了嗅，停下舔爪子，忽然口吐人言:“你這味道不對啊。”

　　特雷納有些惱:“你行你來。”

　　狸花貓哼哼兩聲，邁著優雅的步子來到烤肉架旁邊，在路過那本筆記時暫時低下了頭顱。隨後它在溫暖的火爐旁邊揣起爪子，盤在特雷納的腿邊，歪著腦袋注視著架子上的烤雞和正在努力烤肉的契約者:“怎麽沒做蘑菇烤醬?用蜂蜜醬有點太敷衍了吧。”

　　特雷納不說話，伸手把貓反著摸了一遍。

　　瑞爾氣急敗壞地咬了他一口，不幸因為沒變惡魔狀態而未能刮花敵人的皮膚。

　　白發老管家露出微笑，往烤爐裡填了點準備好的檸檬葉和香草，增加烤雞的果木香味。接著再撒上粗鹽，白糖提鮮，特雷納堅持按照自己的喜好在雞肉上抹了一層辣椒，極具刺激性的鮮香很快隨著雞肉變熟而飄散開來，瑞爾頓時用爪子捂住了鼻子。

　　這時，花園的圍牆上的一些藤蔓忽然悉悉索索地動了幾下，冒出來一個金色的腦袋。

　　特雷納看了看自己的烤雞，嘖了一聲。

　　只見那個金色的腦袋動了幾下，看樣子正試圖跳上圍牆。很快圍牆上出現了一個很有分量的影子。雖然動作熟練但還是受製於自己的體重，影子掙扎了幾下，最後整個人橫在了牆頭，滾了下來。

　　“曾曾叔祖父！”

　　金色的腦袋快活地向烤架跑來，邊跑邊拍掉身上的樹葉和灰塵，跑到特雷納面前的時候，濃鬱的香水味和酒氣直接把烤雞香味衝散了一大半。

　　“停！”特雷納喝止，金發的年輕人頓時一個猛刹車，“你小子怎麽現在來了?算好時間的?”

　　“這不是想來和您報告武器研發的最新進度嘛……”年輕人撓了撓頭，過多的肉把他藍眼睛擠成了一條細縫，他掛著蒸汽與機械之神的三角聖徽，但身材和香水味暴露出他不拘一格的放縱生活。

　　“不是聞著香味來的?”

　　“我按照曾曾祖父的筆記和羅塞爾大帝留下的手稿繼續研究，第一階段的實戰成功了。”年輕人也不避諱，因為在場的沒有外人(甚至除了他以外沒有一個真正的人)，“曾曾叔祖父，這些實驗都是我自掏腰包的，還要瞞著教會，您分我點烤雞沒問題吧！”

　　特雷納交給老管家一把餐刀，示意對方開始切肉。老管家先是小心地切出了一整個雞腿，切片，恭敬地塗好醬，配上小番茄和龍蝦鮮湯，遞給特雷納。隨後又切下一個雞腿和雞翅，切得十分細致，雙手放在了瑞爾面前的小台子上，也為它盛了一碗龍蝦湯。

　　“實驗成功是很正常的，羅塞爾大帝和你曾曾祖父都已經基本把所有的理論設計完成了，再加上你的能力，能成功我一點都不意外。”特雷納用叉子叉了一塊肉放進嘴裡，動作比較隨意，沒那麽優雅，“關鍵是它們的效果如何，能否量產，成本又有多少?”

　　“這些還需要計算，但收益肯定比成本要高出十倍不止，畢竟這是獨家的嘛。”

　　年輕人自己找了個地方坐下，欣喜地接過老管家為他切好的牛排肉和烤雞:“重機槍很順利，霰彈槍也很順利，我還順便做出了衝鋒槍樣本。我覺得這三樣都可以面向普通人軍隊，重機槍和衝鋒槍肯定會非常走俏！不僅便攜，而且只要火力足夠，它們的威力不會輸給序列8的非凡者。霰彈槍范圍很廣但缺乏精度，可能不太適合作戰，但小規模戰役絕對是個好選擇，我們可以把它賣給蘇尼亞海上的土著們。他們沒多少非凡能力，甚至還在用冷兵器和骨頭作戰，肯定需要我們的技術產物。這些火力武器會把魯恩佬們打個措手不及，嘗到甜頭之後，他們肯定會繼續購進，而魯恩人也會來買！”

　　“很好。”特雷納誇了他一句，“這件事情就繼續交給你了，只要第三輪實戰合格，就立刻把樣本和圖紙交給我，我會在南大陸的工廠建立流水線。對了，夏爾夫，最近原始月亮的信徒們還在接觸你嗎?”

　　夏爾夫吃了口烤肉，露出陶醉的表情:“還在，曾曾叔祖父，你什麽不阻止他們?陪他們逢場作戲真的很累，雖然我很放得開，但他們真的太……我還是不想和邪神扯上關系的。”

　　“這肉真好吃！可以把製作方法告訴我嗎?”

　　特雷納自嘲地笑了笑:“這個味道還叫好吃……頂多算一般。我父親第一次烤這個肉的時候，就連隔壁的貴族都被驚動了，厚著臉皮過來蹭飯。回頭你可以把菜譜抄錄一份，回去自己研究。”

　　“會有這麽香?”夏爾夫大為感興趣。

　　索倫家的戰爭主教轉移了話題:“不說這個了，二百年前的事情沒必要掛在嘴邊。”

　　他忽然嚴肅起來，坐正了身體，沉聲開口:“夏爾夫·麥克斯韋！好好聽著，我現在正在履行和你曾曾祖父以及你曾經的約定，幫助你離開蒸汽之神的桎梏。你要繼續和原始月亮的教徒接觸，這大概是你僅有的機會，盡可能地獲得他們的信任。 很快，他們應該就會主動提出讓你離開，為原始月亮服務。”

　　“我明白了，我要盡量地守住本心，然後借他們的力量離開因蒂斯。”

　　“是的。在這個過程中，我會盡量幫你遮掩。你去了外面之後，我會第一時間清掃你們留下的痕跡和接應你的月亮信徒，之後，你就自由了，想去哪裡，比如你一直期待的羅思德群島。”

　　夏爾夫眉毛一挑，有些期待:“反正其他人都很滿足於現在的生活，只有我一個跑了也挺好的。博諾瓦殿下雖然在乎我們，但其實是在乎我們能對蒸汽與機械之神做出的貢獻。曾曾叔祖父，只有你一直在乎我的未來，我很感謝您。對了，圖靈叔叔應該已經到了維護期，我下個月來按時檢修一下。”

　　老管家微笑著低了低頭:“多謝您了。”

　　“學聰明點，多注意周圍的情況，好好演戲。”特雷納不置可否，“圖靈還是夏爾送給我的，如果你再出什麽事，他就要真的光榮退休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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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大家的反響真的很高興，還有打賞，哈哈哈sh封城簽約遙遙無期還是不要做這個夢了(。)代入感很強，已經感覺虧了一百萬了！已經在心痛了！

　　小知識:

　　叔父→父親的弟弟→特雷納比夏爾小一歲。

　　珂賽特、佩雷亞斯:巡禮教派的僅有的兩位聖者，前者是常駐費內波特的災難主祭(曾經是海盜)，後者是常駐倫堡的預言大師(曾經是摩斯苦修會成員，信仰隱匿賢者，但是真的學不下去了)。